第2章 本质交易
这一条完全打直以后约有佐佐木家的客厅一半还要长的尾巴，泛着美丽光泽的银鳞俨然有序的排列着，挥舞起来的动作蛮狠利落，足够唤醒人类与生俱来的遗传——那些刻在身体中的本能、对于危险事物的预警。
越是警惕性高、抗拒心强的人，他的应激反应就越是激烈。
托马甚至听见了利刃攀咬风的幻音。他被纤长的银尾不轻不重反复拍打了好几下肩膀，直至他失去平衡，整个身子似乎虚脱无力了一般落坐在一旁双扶椅上。这个被龙尾牢牢按死在椅子上，已经放弃了挣扎的男人见势不对委屈地朝她举起了双手。他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龙尾，意料之外的闻到了一缕潮湿的水气：“抱歉抱歉，没能考虑到你的心情，是我的不对。”
清珑双手抱胸站在客厅的另一侧，独自生着闷气。她一甩长尾，银羽便擦着托马的鼻尖掠过，掀起一阵凉风。
光是看见这样的画面，对于渔夫而言，就已经算得上刺激了。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纠结的神色，又旋即消散于无形。
“唉呀，托马先生，就是因为有您这样不断放宽底线的人在才让我的工作越来越进行不下去了。真是的，出去！出去！”整个内室，只有他的妻子还敢发声，她好笑的走了过去，抚着清珑的肩膀。
“好了，珑子大人，只是换一套衣服而已，请至少试一试吧。”她一边觉得有趣，却仍故作正经地劝道。
“……不，这个不行。别管我了。”
清珑别过头，固执的又一次拒绝了。她如临大敌，不去看由渔夫的妻子捧出来的那一套衣服。
这可是他家小姑娘的衣服，完全可以用大方、纯洁、花哨形容，布料选用的是亮晶晶的粉色，缀着白纱和琉璃珠，但凡没有一点心理准备，正常人是不敢穿的。
“是我考虑不周了。可您这样子，托马先生也没办法让您绕过锁国令呀。”渔夫的妻子又劝道。
话题算是又绕了回来了。
清珑不是不知道锁国令的含义，她的思维殿堂里储存着被人强塞进来的这方面的资料。
她怪为难地看了被驱赶到门边的托马一眼，提起上衣的下摆，那条银尾便在须臾间散作一阵冰雾，了无痕迹：“这样，难道不行吗”
“不行！”x3
叫人惊讶的是这一次可不只是一个人持反对意见了。渔夫的妻子、渔夫以及托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的区别在于前者或许还只是想看看漂亮的姑娘换上更合时宜的衣服后会是什么样子；而后两者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潜伏在乍一看与寻常少女无异的身躯之中的武艺。
这是托马没有想到的，当清珑褪去了外貌上的异样后，她整个人的气势便直接升到了八米一那么高。
仿佛明珠匣开，暗室生辉，已具神相。
无论再怎么叫她收敛，也都只是在做无用功。怀揣宝剑，招摇过市，不外如是。
遇上识货的行家，一看便知。
“其实，也有不需要穿那种衣服就能进入稻妻城的方法吧？”
“有是有，可同心们也长了眼睛呀。”
“你、干嘛笑话我啊？”
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室内的其他人被渔夫的妻子统统赶了出去，托马便趁机离开了一会儿。当他回来时，带了一套新衣服，这次却是一件华美的和服。渔夫的妻子诧异的从他手中接过一匣子首饰，听他稍稍拜托了两句，带着一点意味深长的笑容愉快地点了点头。
她施施然起身：“珑子大人，请看看这个，您觉得如何”
清珑慑于她的威压，不得不说：“嗯，很好。”
她的声调立刻高了几分：“那么，就请您配合一下我的工作吧。”
清珑被按坐在梳妆台前，经过女子的一番精心琢磨，又是在脸上作画，又是巧手编发，她都快要认不出镜子里的人是谁了。
她沉默了一下：这也算伪装吗真不愧是忍者呢。
终于，她等到了梳妆结束。清珑小心的挽起袖子，对着镜子里的人出神。这一套复杂的流程走下来，几乎将她眉宇间的那点儿冷漠给融化了，看上去蜃岛上的仙流也总算融入了人间的烟火。
托马带回来的那个绷着花布的机关球，球体的内囊其实是空的，正适合用来藏她的神之眼，而不懂手法的人打开只会看见一张写着祈福用的字条，用来骗骗奉行众是肯定没问题的。清珑便将这颗花球系在腰间，走了出去。
倒没那么凶了。这是托马的第一反应。
绮罗锦缎，百兵之毒。这是他的第二反应。
尽管衣着增色不少，她给人的观感却尽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和寻常人越是穿的华贵便越是显得疏远的气质不同，她却像是要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去路边摊用晚餐似的，反而没了距离感，也少了煞气，确实挺有意思的。
但托马一想到做买卖赔本赔到血本无归的自己也蛮惨的，怎么还有心思看热闹啊，这稀奇现象顿时又不那么有趣了。
清珑来到他身侧，拍了拍青年的手臂，这本该是龙尾的活。她用目光示意着，‘怎么，还不走呀’。由此可知缺乏距离感也不全是好事。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吧。”托马发扬了他的绅士风度，微微曲起一只手臂，好让不习惯木屐的龙女有地方借力。随即他便挥挥手吸引了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珑子小姐，今天要办的事儿可不少呢。”
把图文攻略中十几分钟就能做完的游戏流程放在真实的稻妻里，繁琐程度是成倍增长的。清珑被托马安排了一个至冬贵女的身份，居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就算有人奇怪她为什么穿着和服，也会被托马用入乡随俗、想逛烟花祭的理由一一应付过去。
当然，清珑遇见的试探也不下五次了，比方说，坐在桌前，饿着咕噜咕噜的肚子等着晚餐送上门来的时候，疑似奉行众的干练女子忽然朝她坐的方向打了个招呼：“你好”
这是一声来自至冬的问候。
突然袭击之下，清珑同样用至冬国的地方语言反问她：“有什么事吗？”
听着这口吻不怎么友好的反问，女子怔在原地说了一句“抱歉，我认错人了。”便匆匆走远了。话虽如此，但清珑却在之后的几分钟内听见了相机工作的声音。
拍她做什么？
她有什么好值得在意的？
离岛上的异乡人不多了去了？难道说，是因为用了至冬国的身份信息吗？
清珑的心中千念浮动，注意力渐渐又被客人们的闲聊声拉远了……
大约半小时后。
托马原本真的是去点个菜。
但后来嘛，发生了一点意外，他遇上了突发事件。一来二去时间就耽搁了。等他回来，龙女的心情竟诡异的还不错，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个儿被放了鸽子而生气，见到他还笑着问道：“托马，事情解决了吗”
“只是一点小状况，已经处理了。”托马没有细说的欲望。他已经很饿了，接过店家提供的湿毛巾擦了擦脸，稍微一打量，发现满桌菜品没有动过的痕迹，就知道这是清珑在等他，他握拳咳嗽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清珑摇了摇头。她对托马去做了什么、为什么迟了这么久的原因毫无兴趣。既然一个不愿说，一个不愿听，这顿离谱的饭局居然还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没关系，正巧我也有一件事想告诉你。离岛通行证的问题我已经解决啦。”
托马刚要去够酒杯，闻言心有余悸地收回手。
“我只是离开了半个小时，你都遇见了什么啊？”
“当然是遇见了贵人，我也只有这方面的运气还不错。”
托马自然是很在意清珑用了什么手段、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能在短短半小时不到的时间里就拿到了稻妻全区域的通行证，这个操作他简直闻所未闻——所以他依着她的暗示，在第二天又请了客，还是昨晚那个酒馆，想试试看能不能偷师。
呵呵，龙的胃口可是无底洞。
已经过了一整日，或许是派出去的人手已经传回了消息吧，清珑的第二个交易对象没让她继续苦等。与夜幕一同降临的黑羽御雷驰电，将一片薄薄的信封放在了桌上。清珑拆开信封，信封里装了一张质地坚硬的名刺以及一朵鸣草。
“谢谢了。”清珑微微颔首。
那戴着天狗面具、身形熟悉的女子同样颔首回礼，期间不发一言。看上去格外灵性的乌鸦也随着她的两袖在空中划过一弯近圆形的弧度，继而消散无踪。
托马不明白。
‘九条裟罗……天领奉行的大将为什么会为了送一张通行证而特意跑一趟’
清珑翘起嘴角，用纸巾擦掉嘴巴上的红脂，招招手，令托马附耳过来。她一边用证件的尖端敲击桌面，一边向他绘声绘色地描述昨晚看到的那个场面。
那是一个正步入了暮年的老人，看上去与酒馆的老板是老熟识了。一身崭新、但略微有些宽垮的衣服，挽起的袖口下露出一截青筋盘亘的手臂，他正借酒买醉着，说到情绪激动处哭得脸颊抽搐，完全不知所言——一个刚到天领奉行领了补助金的父亲向众人哭着他那不知所踪的儿子，或许他的孩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接受到了外界传来的关键词，清珑的思维殿堂自发地运转起来，多年前逃难而来的士兵的下落自然地吐出了舌尖。
当时，她也觉得很错愕——酒客们群情激荡地围住了她，要她拿出证据。
清珑身无外物，当然没有能作证的物件，但只要她坚持她报出的地点，将那孩子的脸庞和衣着描绘得入木三分。不论是谁，都无法在她的巧言下过上一招——因为那老者天然就偏向她，带着一副宁可信其有、不愿信其无的神气，急匆匆地冲去天领奉行请人了。
她的眼眸中闪烁出一抹神光。
托马也跟着小声问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清珑幽幽长叹一声：“我会说的，不过你应该先看看这个。”
她拿出一纸契约递给他。托马接过草纸，他早就因为小次郎从而察觉到了龙女对交易对象的不重视。
首先，如果她与人做了交易，那么龙女大人自己是一定会严格按照约定好的内容行动；而约定的一方许诺的条件、例如千金、瑶台、诗歌、龙女也懒得刨根究底地询问这些东西究竟是从何得来，而交易对象又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
她的思考逻辑向来是有些冰冷且不讲人情。
托马拿到的这张契约上的人名格外古怪，一方签的是春末黄昏蜃岛泓湖侧龙女，一方则是春末黄昏蜃岛泓湖侧落难一人。
难怪她从来不叫小次郎的名字，原来是根本不知道，或是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委婉了语气：“这个签名的格式和我知道的格式好像不太一样”
“毕竟姓名，世上多有重复，只有亲眼目睹的经历才是真实的。嗯，不过按照契约的内容，他和我的交易也已经结束了。”
没记错的话，契约的内容是她要帮助小次郎脱困返乡，小次郎则要帮她找到过往。如果说他们的契约已经结束了，联系到那莫名其妙的情报来源托马也陷入沉思，“你全部想起来了”
清珑点点头：“差不多吧，也就想起了一点点他和我说过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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