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习能力强？
“你叫张鲸落？”
干净整洁的会议室，面试官刘断山扫了一下简历后，便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他的心情有些烦躁，三天下来，已经前前后后面试几十人，却仍然没有找到他心目中满意的猎头人选。
“是的，我叫张鲸落。”
听到回答后，刘断山睁开双眼，强打起精神来面试这位新来的应聘者。
叫做张鲸落的年轻人面带微笑，身穿一身廉价的黑色西服，正襟危坐，双手十指交叉放置在桌前，整个人显得自信从容，颇有股职场精英的做派。
刘断山上下打量了一阵后暗自点头，心中烦躁稍减，张鲸落给他的初步印象不错。最让他满意的不是华丽的外表，而是一些穿衣细节，比如系的恰到好处的纽扣，打着温莎结的领带，丝毫不显褶皱的上衣等。这对于一个应届毕业生来说十分难得，那些刚刚进入社会毛手毛脚的小伙子很少注意到这些细节。
“看起来是个细心的年轻人”刘断山这样想着，心中开始对张鲸落产生一丝期待。
就在刘断山上下打量张鲸落的同时，张鲸落也同样在仔细观察着这位面试官。
得体而不失内涵的西装大方得体，外表看上去有四十岁左右，鼻梁挺拔，双眼微眯，最为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男人两鬓边醒目的斑白，似乎是因为精力耗费太多所致，不过这并不影响这个男人的意气风，整体看下来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
“先做一段自我介绍吧！”短暂的沉默后，刘断山率先开口，用了面试中常用的套路，随后低下头看起了手中的简历。
“我叫张鲸落。”这句话回答的干脆利落，随后便没了下文。
刘断山翻动简历的手停滞，抬起头有些诧异的问道：“完了？”
“嗯。”张鲸落微笑着点头回应。
“有点意思。”刘断山不自觉地摸了摸下巴，笑容玩味。通常每个来面试的应聘者都会准备一段自我介绍，好让面试官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这是惯例，也是所有面试惯用的开场。面试三天了，他从没见过如此简短的自我介绍。
“我所有的经历都写在了那张简历上，所以我没有必要来浪费唇舌，耽误你我的时间。你让我自我介绍的目的也只是看我的表达是否流畅、我的逻辑是否清晰、我的心态是否良好。我想这几点我已经满足了条件”
张鲸落侃侃而谈，神色平静。
假如张鲸落面前做着的是一位普通的面试官，面对这样的“狡辩”或许心中早已生出了厌恶的心理。但是刘断山可不是普通的面试官，他需要的也不是普通的应聘者。
想了想，刘断山微笑道：“那说说你对猎头这个职业的了解。”
“猎头这个职业我做过一定的了解，我昨天才读过那本书。”说话间，张鲸落指了指刘断山背后书架上那本号称猎头从业者的入门教科书——《大猎论道》。随后说道：“猎头是专门帮助企业猎取中高端人才的职业，是一个销售与人事性质并存的职业，猎头每天的工作内容就是和那些中高端人才打交道，帮助企业寻找合适的人才，在赚取高额佣金的同时，也在积累人脉。”
刘断山闻言微微点头。张鲸落的回答很不错，看得出来在来之前他是做过功课的。这一点令他比较满意，随即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要从事猎头这个行业？”
“高薪，积累人脉，获得成功。”张鲸落回答的简明扼要，却没有半点虚假。
除了那些中途转战猎头行业的高管大拿，每一位选择猎头的年轻人大概都是怀揣着这种信念才选择进入这个行业。
猎头在承受着高额的业绩压力的同时，所能得到的好处便是能接触到大量的行业风云人物，所谓近朱者赤，一个人的朋友圈子决定了其自身的社会地位，时间久了，每一位坚持下去的猎头都会拥有不错的成就。
所以这个回答在刘断山看来虽然有野心，但是表现尚可。
“那你对我们公司了解多少？”想了想，刘断山继续抛出下一个问题。
“天翔企业管理咨询有限公司是ZQ最大的猎头公司，企业规模大概在二三百人左右，虽然不多，但是考虑猎头行业的特殊性，这已经算是大规模的猎头公司。事实上这也是我选择来这里的原因之一，我希望我职场生涯的起点是在一家制度完善的大公司开始。”
张鲸落的回答很自信，听上去像是已经拿到这份工作一样。
不过这份自信并没有打动刘断山，二十余年的职场生涯让刘断山见识过太多这样的年轻人，他想要知道的是张鲸落这份自信的根源在哪里。
“既然你选择来应聘这份工作，那你对我了解多少？”刘断山话锋一转，忽然抛出一个看似与面试无关的话题。
不过这个问题却吸引了张鲸落的注意，双眼一眯，整个人头一次在这场面试中认真起来，正色道：“在来之前我了解过相关事宜，您叫刘断山，年均业绩三百万，擅长汽车制造行业，在这个猎头人均每月一单的年代，你最巅峰的时候曾经一个月做成了八单，所以也素有刘八单的美誉。假如将整个猎头行业比作一个江湖的话，想必您就是其中的一代宗师，是名声响彻整个雾都的知名老猎。”
张鲸落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看起来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伴随着这些话语，刘断山双手抱肩，微微点头，依靠在身后的老板椅上，整个人愈地淡定从容，优哉游哉的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你说说看，你有什么优势能让我给你这份工作？”
“我学习能力很强。”想了好半天，张鲸落才终于给出了这个回答，神情严肃。
刘断山确实噗嗤笑出了声。学习能力强这种套话他没想到张鲸落也能说的出口。每一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初入社会寻找工作时，都会告诉面试官，自己的学习能力很强，能够快适应工作中的困难。
而事实上，这句话听得多了，在面试官耳中和废话没有任何区别。
刘断山心中忽然对张鲸落的表现有些失望，脸上的温和骤然消失，猛然站起身，将桌上那厚厚的一叠简历中拿出了一份，放到了张鲸落面前。
在看到张鲸落略带疑惑的拿起这份简历后，刘断山双手插袋，缓慢地从自己的位置上踱步而出，面带不屑地说道：“面前你手中的简历是刚刚在你之前，上一个来面试这份工作的人。他也是一名大学生。你仔细看看他的简历。
论学历你不过来自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而人家是燕京大学毕业大学生。
论学习成绩人家是燕京大学均分9o分，绩点高的全才，而看你的均分绩点才不过勉强达到合格线。
论社会实践，人家从大一开始就开始参与各种名企实习和大师教授的科研项目，而你的项目经验和实习经历却是一片空白。
论职业匹配度，人家为雾都本地人，本身就有大量的人脉资源，而你却是北方出身孤身来到雾都，哪怕用屁股想也知道，你不可能认识什么中高端人才。
现在你告诉我。”
不知何时，趁着张鲸落观看手上简历的功夫，刘断山已经走了他面前，用力敲了敲会议室的桌子，凌厉的双眼直视张鲸落，脸上表情凝重，一字一顿的说道：“和刚才那份简历对比一下，你凭什么有资格作为我部门的猎头顾问。
在这个刚刚迈入千禧元年、人均工资不过在七八百的年代，你凭什么拿到这份底薪三千起的职位？
在这个人人想要向上爬的社会，你凭什么拿到这份能够迅接触到大量中高端人脉的职位？
你又凭什么获得成功，凭借着你一句学习能力强吗？嗯？”
刘断山每说一句话，声音就会大上一分，气势也会强上一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真的变成了那位在雾都猎头行业叱咤风云，让所有公司老板又爱又恨的刘八单。
对于如狂风暴雨般的质疑，张鲸落没有回答，看了一眼刘断山之后，便又开始低下头望向手中的简历。
场面一时之间陷入沉默，整个会议室忽然寂静的针落可闻。
望着张鲸落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刘断山心中失望，猎头本身就是一份高强度高压力的职业，如果张鲸落面对自己这样一点小小的压力都承受不了。那他也就不是刘断山所一直寻找的人才。
眼见张鲸落一直没有回答的意思，刘断山直起身，双手插袋，缓慢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刚刚的失望加上连日来找不到人的烦恼，已经让他不想再看张鲸落一眼。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用惯用的面试套路结束这次面试，也就是告诉对方回去等待消息。
嘶！
就在刘断山下定决心的时候，忽然听见后边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猛然转身。就看见张鲸落将手中的简历猛然撕成了两片。揉成纸团，扔到了他的面前。
“假如你手中的这份简历真的合适的话，你也不会再来面试我。其实你心中也一直在犹豫。我想我便应该帮你下定决心。很显然，他不合适，合适的人在这里。”
一边为自己的行为作出辩解，张鲸落一边站起身向断山走来，同样也是双手插袋，面带微笑，那神情竟然和刚才的刘断山有些相像。
到底是老。江湖，刘断山虽然心中惊讶于张鲸落的做法，但是面上却丝毫不落下风，没有因为张鲸落的无礼而愤怒，直视他的双眼，讥讽道：“那你合适在哪里呢？学习能力强？”
刘断山拿张鲸落刚才的话语反击，话里话外间满是对于这个回答的不屑。
张鲸落没有反驳，走到会议室的书架前，抽出了那本《大猎论道》，拿给刘断山：“这是我昨天刚刚才看完的书籍。你随便翻到一页，念出一段话。”声音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狐疑的看了一眼张鲸落，刘断山有些掐不准这个年轻人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不过还是随手翻到了其中的一页念道：“而今，猎头行业经过八年的展，在华夏已经初见规模，可想而知，随着华夏市场人才需求的增多，猎头……”
念到这里的时候，张鲸落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猎头行业将迎来华夏的第一个黄金时期，这时候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寻找到适合华夏市场的猎头行业模式，从前的一味照搬国外的展模式已经过去，现在是时候探寻我国自己的猎头展方式了。”
随着张鲸落的一字一句的念出，刘断山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惊讶，瞪大了双眼看了下张鲸落，他将书随手翻到另一页读道：“猎头，最开始源于二战，而今已经变成……。”
说到这里，张鲸落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而今已经变成专门帮助企业寻找中高端人才的人，随着二战后世界经济的复苏，猎头从美国为了猎取二战期间德国人才的机构逐渐演变成了一个行业，而今世界猎头行业的情况是上有光辉国际、猎道等组织构成的五大，下有两三个人就组成的小公司，其行业已经遍布世界各地。”
“对于猎头，同样都有几个等级的划分，那就是……”
“初级猎头做项目，中级猎头做行业，高级猎头做人脉，顶级猎头做圈子。”
没有试探太多，刘断山已经明白了张鲸落所要表达的意思，一直波澜不惊的他，脸上的表情有了些转变。
仿佛知道刘断山心中的疑惑，张鲸落淡淡一笑：“这本书我昨天才刚刚读完，自小我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也是我说我学习能力很强的原因。”
“天才？”刘断山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张鲸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那本书重新放回书架，转过身，直视着刘断山的双眼，正色道：“刘断山，我了解你，作为这座城市最出名的猎头，你的名声除了因为你也业绩外，还因为你那不按常理出牌的做法和疯起来不要命的工作态度。
你曾经多次打破猎头行业的潜规则，游走于商业道德与法律的边缘。你性格乖张、孤僻。可以为了工作不眠不休的加班好几天，对待下属素以严苛出名，这也导致了外界对你的评价一直是毁誉参半。我说的对吗？”
刘断山深深看了张鲸落一眼，嘴角不知不觉间弯了上去，仿佛对于那些不断在外界诋毁自己的人十分不屑：“你说的都对，那又如何。”
“所以你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普通的猎头，你需要的是像你一样的既有天赋，同时也要将工作当做生活的全部，全身心投入进来的应聘者。
而我，就像你在简历上所看到的，我来自北方，不远千里来到雾都，无依无靠，独自打拼。我没有退路，所以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渴望成功。你知道溺水的人哪怕抓住一根稻草，也会把它当做活命的希望，所以如果你给我这份工作，我会做到要比你见过的任何一位毕业生更加努力。”
张鲸落的话语很诚恳。刘断山的表情却开始变得捉摸不透，翻了翻这些天来每一位应聘者的简历，脑中闪过的确实一张张千篇一律的面试者。不知不觉间向窗边走了两步，随后又缓慢踱回，左手摸了摸下巴的胡须，说道：“最后两个问题。既然你天分这么高，为什么要上一所二本学校。”
“离家近。”张鲸落没有犹豫的回答。
“那你为什么又要不远千里，来到雾都这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离家远。”
这两个看起来有些矛盾的回答却一下子让刘断山笑了起来：“有趣，有趣。一个北方人来到雾都，却只为了一份猎头的工作，看来你倒是有些故事啊。”
“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就是你一直以来寻找的人。”张鲸落说的斩钉截铁。
深吸一口气，刘断山不再犹豫，拿起桌上的那叠简历，猛地扔向了垃圾桶，微笑道：“明天上班，有问题吗？”
张鲸落笑着看向刘断山：“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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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鲸落最终远去，刘断山独自一个人站在办公室中，站在22层高的写字楼里，望向窗外的风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那名年纪颇大的女秘书忽然走了进来。虽然已经人到中年，但因为保养的好加上会穿衣打扮，女秘书看上去倒是风韵犹存。
望着刘断山的神态，搭档多年的默契让她心中明白了大概，轻笑道：“看来你已经找到合适的人选了？”
“嗯，很有意思的年轻人。”想到刚刚张鲸落的表现，刘断山再一次笑了起来。
“又使用了你假简历的套路？”秘书一边询问着，一边将地上的纸团捡起，顺手拆开，却现正是刚刚被张鲸落撕成两半的那份燕京大学的简历。
秘书惊讶地捂住了嘴，她没想到，张鲸落竟然敢当着刘断山的面将这份简历生生撕毁。
没有注意秘书的动作，刘飞不满的回应道：“什么假简历，你将那份燕京大学简历的姓名和各项时间改一改，那就是我的简历。我之所以做出那一份简历，就是想看看究竟有没有人有能否越我的勇气。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何况是作为我的下属。”
秘书闻言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将纸团收好，拿了出去。她明白这次刘断山寻人，可不是仅仅是寻找一名猎头顾问这样简单，正处于一个男人巅峰期的他，更希望寻找的是一名能够在事业上配合自己的搭档，能够在将来自己的巅峰期过去后依然称霸这座城市猎头行业的徒弟。
而张鲸落，似乎已经成为了这名幸运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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