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暴君（十三）

王妃听到太监的声音不敢再哭，啜泣声戛然而止，攥紧了帕子僵在原地。大太监奇怪地看她两眼，忽地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既然麓王夫妇误会了，那他也没必要直接点破，不如将错就错，吓唬他们一番。

        上回麓王站出来公然指责陛下，着实胆大包天。陛下宽宏不与他计较，自己这个做奴婢的却没那么大的气量。借此机会捉弄一下麓王，说不得能讨陛下欢心呢。

        至于王妃，那就更不能放过了。他可是听得真真的，皇后娘娘吃了这人的醋。折腾麓王不一定能取悦陛下，但折腾麓王妃，绝对能叫皇后娘娘记自己一个好。

        想通这点，大太监故意做出一副施恩的态度，拱了拱手，傲慢地说：“看来两位已经知道咱家的来意了。”

        此话一出，在场两人的神色果然又难看了一分。

        太监假作不知，继续往下说：“这事儿是不太光彩，只是陛下实在心疼娘娘。还请王爷见谅，不要与小的为难。”

        麓王妃倒抽一口凉气，险些原地晕倒。麓王也是脸色铁青，尤其是听见“心疼娘娘”这四个字，总觉得脑袋上好像绿绿的。还没入宫呢，就喊上娘娘了。

        “唉，两位也别做出这副情态，又不是什么大事，要是您实在舍不得，不如事后去向陛下讨点补偿。陛下宽宏大量，体恤下臣，肯定会同意的。”

        ……还要自己去讨要补偿？！

        麓王险些气炸，他能因为这种事拉下脸为自己讨要补偿？他缺那点东西吗？而且亲自去要补偿算个什么事儿？

        不等他发作，大太监飞快接了下一句：“先不说这个，上回陛下送的银铃球，娘娘可还喜欢？”王妃娘娘也是娘娘，没毛病。

        “臣妾、臣妾……”麓王妃嘴唇嗫嚅着，怎么也说不出“喜欢”二字来，但叫她说“不喜欢”她也没那个胆量。

        麓王目眦欲裂，猛地一摔茶盏：“竖子尔敢！”

        这都还没接进宫呢，就开始聊起上次送的定情信物了，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狗皇帝果真嚣张，就不怕犯了众怒被拉下皇位吗？！

        哪知他彻底发怒后，大太监不仅没被吓到，反而一脸惊诧地质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陛下不过是想讨回银铃球，虽说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来有些戏耍人的意味，可这不是皇后娘娘醋了，非不许陛下送其他人东西嘛。王爷也是疼爱王妃的，应当能体谅陛下才是。”

        听明白他话里意思的麓王夫妻：“……”

        此时的二人仿若唱念做打给了瞎子看，尴尬到恨不得挖条地缝钻进去。

        “原来只是要拿回一个小物件，公公刚开始就直接说便是，何必绕弯子呢？”麓王妃硬着头皮给自己挽尊。

        麓王却是回过味来了，好哇，这个太监肯定是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故意耍人玩呢。他恼羞成怒就要斥责，被王妃拉住了，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王爷，为了大计您得忍忍。”她用极低的声音提醒道。

        麓王胸口剧烈起伏，终究还是没再开口。

        忍忍忍，忍字头上一把刀，他都忍了那么久，无所谓再忍一时片刻。要是现在翻了脸，那可就要功亏一篑了，他还没准备好动手呢。

        最后还是麓王妃上前去招呼了大太监，带他去拿了银铃球，麓王自己全程坐在厅内冷着脸一言不发。大太监也不恼，乐呵呵地带着东西离开了，回去之后就跟大总管告了一状。

        “那麓王着实嚣张，奴才可是去为陛下办事的，他竟直接指着奴才的鼻子让奴才滚出去。”太监添油加醋地说着，一点不怕被人拆穿，麓王不讨陛下喜欢，就算陛下知道真相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大总管听完冷哼一声：“这事儿咱家知道了，这是你的赏银，下去休息吧。且看着，那麓王没什么好下场。”

        麓王要造反，白玉楼既然提前知道，自然不会放任。

        反正他们一家又不是最终男主，蝴蝶掉麓王造反成功这个剧情，对后续影响不大。等起义军里的第二个男主杀入京城，他再带着小徒弟功成身退，一切又会回到正轨。

        薛明月联合麓王世子欺辱他徒弟，不做点什么报复回去，那他就枉为师尊了。现在还不着急，下个月薛明月就要草草出嫁了，等两边彻底绑到一条船上，他再一网打尽。

        等待的时间里，白玉楼也没闲着。小徒弟日常除了学棋，还会学一学弹琴绘画。

        今日天气好，她叫宫人把琴桌摆在水上凉亭中，自己换了一身玉白色漂亮的裙子，通身上下的配饰也都挑选的芙蓉样式。迤迤然往古琴前一坐，裙摆如花瓣散开，远远望去仿佛湖中的白芙蓉幻化成了仙子，清丽出尘。

        可惜这个时节荷花还未开，连花苞都不多。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宫人们刻意扎了栩栩如生的白荷出来，错落有致地安放在荷叶间。有了这些假花的映衬，薛轻雁看着就更像是芙蓉仙子了。

        白玉楼被小徒弟勒令在十米外的另一处水榭中观赏，不许靠得太近，美其名曰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只好无奈地答应下来，也不知道小徒弟从哪儿学来的那么多花样。

        渺渺琴音在水面荡开，虽然薛轻雁才学了不足一个月，但琴已经弹得有模有样。这会儿选了首比较简单的曲子，信手拈来，丝毫不像是个初学者。

        曲声里倒是没有多少意境，也没倾注太多情感，可在场的听众又不是来鉴赏琴技的。白玉楼歪在小榻上，含笑看着亭中佳人，十分享受。

        一曲毕，薛轻雁遥遥望来，画面唯美得犹如人间帝王与天宫仙子互相注目。难得被允许跟随左右的御用画师顿时趴在案上奋笔疾书起来，深恨自己作画速度太慢，无法一挥而就。

        几位画师用了数日的时间将画作精心绘制完毕，有对视图，也有单人图。虽然他们的画技远比不上几千年雕琢此道的白玉楼，却也算是不错了。

        薛轻雁喜欢得不行，尤其是她和白玉楼一起入画的那章。就是不好意思裱起来挂上，屋子里挂自己的画像总觉得有些奇怪。

        白玉楼见她当真喜欢，便下了皇榜召天下画师入宫。如今御用画师的数量还是少了些，每次作画都要回去闭关几天，人多一些身边才能随时有画师跟着。

        这些专业人士眼光毒辣，自己就能找到最美的角度入画，不需要别人操心。到时候，小徒弟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应当每天都能收到几幅新的画。

        偶尔，白玉楼也会握着她的手带她作画。

        修士有神识，能从其他视角看到自己的身影，画起两人的合照来完全不在话下。之前他带着薛轻雁画普通景色时，薛轻雁的感觉还没那么强烈，等他画起合照，学画的积极性立刻就提上来了。

        白玉楼画的第一张，内容就是他教薛轻雁画画的样子。

        画纸外，是他拥着小徒弟，抓着她的手在纸上涂抹。画纸内，依旧是这个画面，只不过选取的角度是正前方，而桌上摆着的则是一张刚落下第一笔的白纸。

        白玉楼绘画速度极快，这张图只用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就完成了。薛轻雁看得挪不开眼，愣是克服了心理障碍让人把画裱上挂了起来。

        当然，也只这一幅画有这个待遇。后头白玉楼再带着她画的合照，她就舍不得挂出来给别人看了，全部妥善收在属于她的小书房中，偶尔去翻看一下。

        这天她翻到了一张两人在百花丛中相拥的画作，想起最近开了不少花，忽然起了兴致，想去御花园走走。于是叫宫女准备好工具，打算多剪些花回来插瓶。

        插花也是一门学问，薛轻雁对此很感兴趣。在这项技艺方面，她难得比白玉楼天赋更高，也就导致她的学习兴致大涨，北宸殿大大小小的桌案上都摆满了她的作品。

        薛轻雁做什么都喜欢叫白玉楼陪着，但白玉楼此刻并不在她身边。

        “你们先去外头等一会儿，本宫去瞧瞧陛下。”薛轻雁朝两位宫女摆摆手，转身进了隔壁的大书房。

        西偏殿收拾出了一大一小两个书房，小书房是她自己的，会放一些珍藏的书画；大书房则是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虽然白玉楼从不插手政事。

        往常他总是清闲得很，薛轻雁还好奇问过他怎么不管朝政。当时白玉楼说的是“妖精不能过多插手人间之事”，她听罢便不再多提，心中隐隐有了个底。

        他们这对皇帝皇后，怕是当不了太久了。说不准一开始就是抢了哪个凡人的身份呢，时间到了自然得离开。

        今日有些奇怪，一大早就有人急匆匆跑来禀告事情。不过看白玉楼的样子，也不是很放在心上，依然慢条斯理地替她画眉梳妆，之后才带着那人进了书房详谈，这会儿也不知道谈完了没有。

        说起来，两人具体在谈什么，她不太清楚。之前只以为是朝政大事，因为不感兴趣就没问，现在想想或许不是。白玉楼从不管朝政，哪有人会拿这个去烦他？

        薛轻雁升起了一点好奇，拎起裙摆跨过书房的门槛，直接走了进去。

        守在门口的总管太监偷偷瞄了一眼，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阻拦。看早上陛下的态度，里头谈的事情仿佛也没那么重要，总之肯定是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娘娘想进就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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