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三月初，寒冬料峭已退，洪川市多雨，今日是立春后的第一个晴天。
正午阳光倾泻而下，三月暖阳耀眼却也温软，春风清新湿润，吹在脸上凉爽惬意。
路口拐角处，李一一探出半个头迎风观望。
春风拂得发丝轻舞，一双圆眼俏皮一眨，李一一赶紧收回了探出的脑袋，背靠墙壁哑然失笑。
便利店门口。
陆野点燃一支烟含在嘴角，白烟似云雾氤氲于空中。
少年目光深邃，透过白烟看向街对面的一只虎纹野猫。
这只流浪猫陆野一直在喂养，刚捡到时它才不过巴掌大小，浑身湿透匍匐在陆野脚边。
“喂，你被野猫儿勾了魂？”张扬伸手在陆野眼前晃了晃。
“你才被勾了魂儿。”陆野说得漫不经心，表情散漫。
“对了，你刚刚不是说要去买个什么水，赶快去啊，一会儿还得上班呐。”张扬催促起。
陆野闻声将烟头摁熄在垃圾桶内，转身朝便利店内走去。
一声轻叹陆野身体松懈，他来这家店哪里是为了买水，不过是等一个人，可今日那人好像没有来。
饮品货架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第四排轻轻划过。
“一、二、三。”
默数完陆野停下脚步，随手拿起指腹触碰的一瓶玻璃瓶装汽水。也没仔细看，结账走出店外。
咬下汽水瓶盖，拿在手中拨弄片刻，陆野微合左眼，对准垃圾桶，用投篮的姿势将瓶盖不偏不倚的投入桶口。
“可以啊！”张扬握拳和陆野的拳头轻轻一碰。
会心一笑，陆野仰头饮下一口汽水。
淡绿色液体刚一入嘴，舌尖立刻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感。陆野眉头紧蹙起，一股廉价青果味香精混合碳酸气体在他口中纠缠。
放下玻璃瓶，陆野这才看清，瓶身上印着青苹果味四个大字。
陆野并不喜欢这个味道，涩口还有些酸，但当着张扬面儿，他不好将水吐出，只能硬着头皮将水咽下，表情瞬变，如同饮下一杯烈酒。
张扬看着陆野脸色难看，询问起，“这水是加了白酒？还是伏特加？”
“……”
“给我尝一口！”见陆野不语，张扬伸手抢夺。
陆野侧身躲避，“嗳，不给！”
“这水如此难喝，被张扬喝了还不得笑我味觉有问题。”暗想，陆野又朝后一步，躲开张扬的另一只手。
清脆一声，陆野手中的汽水瓶脱手落地，玻璃渣碎满地，淡绿色液体四溅开。
“你是不是…走路…”陆野性子急，被撞后心头一股焦躁，抬眸满脸不悦，可当眼神落在眼前人身上时，眼底不悦之色悄然变做羞赧，就连后半句，“不长眼睛。”也给咽了回去。
眼前女生穿着牛仔裤配着一件浅粉色毛衣，一头乌黑的齐胸长发垂在脸颊两边，遮挡住泛着薄粉的圆脸。
这不正是自己要等的那个人吗？这下真的遇到了，陆野却嗫嚅开不了口。
李一一低头垂眸，卷翘睫毛微微颤抖，眼神惊慌看着一地残渣。
扫过陆野白色球鞋鞋面，一滴汽水缓慢流下，李一一失笑，又赶紧抿起唇，极力忍住因窃喜而快要上扬的嘴角。
春风拂动，李一一抬手将散落头发别在耳后，调整情绪缓缓抬头，眼底窃喜已然转变，一双干净黑眸里满是歉意。
两眼对上，陆野心底泛起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拨动身体的每一处神经。
见陆野红了耳尖，李一一薄唇微张，发出细微声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买一瓶来赔给你吧。”
“啊？不…不…就…没…”陆野平日的巧舌如簧现下变得哆嗦。
脑袋里的“没事，不用，是我没看清路。”这些简单字句竟也无法完整说出。
陆野滞在原地，李一一已经转身跑进便利店。
再出来时，陆野还保持相同姿势，李一一难掩窃笑，上前将水递向他。
太阳移了移，暖阳洒在身上，地上拉出两道人影，李一一握着汽水的手纤细白嫩，被绿色瓶子一衬更加白皙。
“谢谢。”陆野下意识脱口，伸手将水接住。
汽水交接，人影重合，难以分清。
“对了，你的鞋脏了。”李一一从背包里拿出纸，再次递上。
陆野又一次本能的接住。
李一一再次垂下头，陆野眼底干净纯粹，看向自己却如同掀起惊涛。
时间流逝，张扬撞撞陆野，“喂！”
张扬这一声引得两人侧目，李一一才意识到旁边还站了个人。
“那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了。”
话音一落，李一一已同陆野擦肩，只剩一股清冽香味残留在空气之中。
陆野转身，看着李一一远去，直至目光再也追不到她，才收回眼神，怒目张扬一眼，陆野朝上班方向去。
“嗳，你这水又原封不动的回来了。”张扬追上陆野。
“啊！回来了！”陆野语气生硬。
“这回给我尝一口呗！”
“不给！”陆野继续没好气。
“陆野你真小气！”
“我小气？”陆野停下脚步，扭头再次怒目，“滚滚滚！”
张扬疑惑，这人犯什么病了。
陆野握紧水，气冲冲加快脚步。
刚刚自己的脑袋和嘴已经协商好，下一秒就要说出那句，“你好，我叫陆野。”被张扬一撞，什么都没有了。
再与她见面还不知道又得多久！
-
夜晚的东阳路格外热闹，这里是洪川市出名的生活娱乐汇集地。
公交到站，陆野下车不看周遭繁华，匆匆赶往一家名叫银蝶的ktv。
陆野白天在面包店工作，夜晚在这里做酒水推销。
因为一些原因，他欠下外债，需要两份工作才能勉强维持。
ktv包间。
“一一，来拍照！”李思蓓将发呆的李一一揽入怀中。
面对镜头，李一一展颜，刚拍下三五张照片，包里便传来阵阵铃声。
拿起电话，李一一面色凝重，食指放于薄唇之上，轻嘘一声，紧握手机走出嘈杂包间。
厕所最里间。
“喂，妈妈。”李一一声音甜美。
“宝贝儿，在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中年女人温柔声音。
“思蓓生日，我陪她逛街买了些东西。”李一一顿了顿，又继续，“嗯…一会儿和同学去唱歌。”
“噢，思蓓生日，那你们玩儿开心些，对了你不要喝酒，也别玩太晚，早些回去休息，现在虽然开春了，但天也不算太热，不要减衣，水果也要多吃…”
电话那头不断嘱咐，李一一点头，发出嗯嗯声不停附和，态度有些敷衍。
自己已经快要二十岁，又不是三岁孩童，自然知道照顾自己，可母亲却还是这般唠叨。
长达二十分钟的嘘寒问暖，电话终于挂掉。
李一一站在镜子前，今日画了淡妆，睫毛纤长卷翘，皮肤细腻干净，薄唇涂着裸色口红，满脸清纯。
李一一粲然一笑，她很满意这个妆容。整理完头发和衣服，往包间去。
进入包间，自己耽搁太久，同学早已经各自玩开，她只能就近找个位置坐下。
刚坐，一个酒杯放在李一一面前的桌上，她不会喝酒，伸手拒绝，“我不喝酒。”
一抬眸，眼前竟是他。
陆野蹲在桌前，从推车里拿出两瓶啤酒，用酒起子利落打开瓶盖。
扭头准备倒酒，和李一一的眼神碰上。
包间灯光五彩，没人察觉陆野的脸颊已然绯红，陆野僵愣住。
李一一换上了一袭白裙，外套一件手工针织毛衣，头发微卷随意散在两边，这身打扮让本就圆脸的她多了一份乖巧可爱。
陆野喜上眉梢，握着酒瓶的手竟微微颤抖。
“那个…”陆野吞吞吐吐，“你…你来玩儿吗？”
话一出，陆野懊悔，来这个地方不是玩，难不成是工作学习。
“嗯。”李一一颔首微笑。
“一一，你认识？”同学凑上前。
李一一扭头回应，“嗯，中午我把他的水给撞掉了。”
陆野听见她的话，连连摆手，“没事的，是我没看清路！”中午的话，晚上才终于说出了口。
“噢对了，你刚刚说你不喝酒，那我给你倒杯水。”
“好，谢谢你。”
走出包间，陆野的笑意再也难掩，她叫一一。
陆野对一一是一见钟情，在今日见面的便利店门口，大雪纷纷她打着一把蓝色雨山蹲在路边，手指轻柔安抚受惊自己照顾的那只小野猫。
她像冬日里的和煦暖阳，融化掉周围寒冷，也化了陆野的心。
温水倒来，陆野轻放在李一一面前。
陆野好像忘了推销酒水这件事，站在一旁，看李一一喝下一口水，问起，“水温合适吗？”
李一一错愕抬头看向他。
陆野两只骨节分明的手交叠垂在身前不停揉搓，表情略显局促紧张。
“嗯，水温很合适。”李一一回答了他的询问。
那下一句应该接什么，陆野全然空白。
“喂，卖酒的帅哥！”
李思蓓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麦卡伦十八有吗？”
“啊？”陆野扭头，寻找发出声音的人。
李思蓓招手，“这里！”
陆野上前去，也不知是站太久，还是因紧张身子有些僵，陆野一个踉跄不稳，差点儿摔倒。
幸而反应快，及时扶住墙，陆野站稳，下意识朝李一一看了看，陆野笑容尴尬。
“帅哥，别看了，麦卡伦十八到底有没有？”李思蓓催促。
“有！您要几瓶？”
“三瓶，你给我都开了。不兑饮料，谢谢。”李思蓓点完酒，陆野退出包间。
见陆野离开，李思蓓挤开旁边同学，坐到李一一身边，伸手将她的脸捧住，“交代吧！李一一，和这个卖酒男怎么认识的？”
脸被捏住，李一一发音含糊，“不是认识，是…我中午刚把人家水撞掉。”
见有八卦，李思蓓松开手，戏谑起，“怎么，撞到人家心里了？”
李一一连连摆手，从前没少被李思蓓逗趣，这次却异常的羞。
暗想，应该是那人就在眼前的缘故。
“少来，你俩不是我看你就是你看我的，肯定有猫腻。”李思蓓这个恋爱达人开始分析。
“你这个人不是抱着书就是抱着画，太过乖巧，而这小哥哥在ktv工作，人呢肯定有趣，你俩又有偶像剧一样的缘分，不如谈一场恋爱吧！多浪漫。”
话毕，李一一头摇起来，回想自己的第一段恋情，寒毛竖起。
“别摇头！”李思蓓继续，“你就是太怕你妈！这不敢那不敢，你就该趁二十岁之前，享受青春该有的东西…”
李一一垂眸，她说的不错，自己是害怕母亲的，母亲控制欲强，任何事情都需要听她的意见，按着她的规划走，自己是，哥哥是，就连父亲也被母亲管的死死…
她何尝不想做些往日不敢为之事，只是母亲为她裁剪了一副面具，冷静乖巧温柔懂事。而这副面具，她不可摘下。
见李一一愣神，李思蓓又推推她，“听见我说的了吗？又没让你和他结婚，就体验体验…”
“李思蓓你说什么呢？”李一一耳尖一红，音也大了些。
“哎哟喂，我说什么了，是你想歪了吧。”李思蓓媚笑勾勾李一一的下巴，“少看爱情剧，多实践！”
李一一羞的脸颊发烫，别过头不再看李思蓓，只是她的脸不在，话却犹如在耳。
门推开，陆野拿酒进来，李一一抬眸，瞳孔里映出五色灯光下摆酒的陆野
这一次她的目光，却再也没能挪开。
酒过三巡，凌晨一点，同学已经散去。
李一一叫来李思蓓家中司机，将烂醉如泥的李思蓓扶上车目送她离开。
“一一！”
李一一闻声转头，陆野朝自己来。
“我给你打车吧，你一个女生不安全。”陆野喘着粗气，胸口起伏个不停，看来是一路小跑过来。
李一一环顾四周，周末这条街很是繁华，周围也是灯火通明，哪就不安全了。
可却也没有将拒绝二字说出口，只询问起其他，“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听见你同学这样叫你。”
说罢，陆野已经在路边伸手拦起了车。
李一一上前与他站在一起，刚一靠近，风吹来了陆野身上的气息，烟与酒混合的味道，她扭头打量起他。
陆野一米八上下，皮肤虽不算白皙，但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立体下颌线条流畅锋利，凸起的眉骨下藏着一双深邃的眼，浅露酒窝的笑带着点勾人又点到为止。
陆野喉咙滚动，吞咽的动作显得暧昧。
李一一赶紧将视线往上移了移，陆野的耳后根泛着红，刚刚在ktv，他被李思蓓拉着灌下不少酒。
这张脸在酒后依然清秀隽逸，好看的不像话，李一一的呼吸也渐渐跟随陆野的频率，身体酥软，沉浸在他的侧颜里。
一辆出租停下，李一一才收回眼神，坐上了车，轻着声，“谢谢你。”
“没…没事。”陆野小心关上车门，冲她摆摆手，“再见。”
汽车开走，陆野仍然立足于原地，隔着玻璃窗，也不知道那句“再见”她是否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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