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悔恨的记忆（下）

暴雨已经过去，天空转眼间变得明亮刺眼。逐渐有鸟鸣响起。

        预料中的死亡并未出现。周围的尸体只有一部分有被啃噬过的痕迹。巨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

        一群贼鸦落在满是尸体的石坪上，想要在这个盛满血肉的巨大餐盘上饱餐一顿。其中有几只不开眼的盯上了艾米丽。

        球球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咬死了几只不开眼的。

        贼鸦的血肉入口，一种满足感催促着球球把贼鸦吃下去。

        球球一边吃着，一边恶狠狠地盯着周围几只还不死心的贼鸦。

        球球很难受，但是它既不能死，也不能休息，它得守着艾米丽。

        ……

        傍晚时分，鸦群散去，巨蜥模糊的身影再次来到了石坪上。

        它开始吃剩下的尸体。然而群鸦蚕食了它不少的猎物，剩下的骨头索然无味。

        巨蜥注意到了女孩的尸体，相较于其他残肢，这个娇小的身躯明显要完整得多，应该是块不错的点心。所以巨蜥决定要先吃她。

        球球像疯了一样冲向巨蜥，如果不能阻止它吃掉艾米丽，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然而当球球爬到巨蜥头上，大家伙只一甩头，它就飞出去撞到墙上，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当球球再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在石坪上跑了一圈又一圈，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艾米丽的影子，只找到艾米丽这一路上收集到的石头。

        绝望的哀鸣在石坪上一遍遍的回响，数日不绝。

        ……

        球球终于还是活了下来。

        梦鼬的记性很好，方便记仇，仇恨和不甘化作比死亡更可怕的诅咒，铭刻在小东西的身体里、灵魂上，只要活着这份痛苦就会永远折磨着它，死亡甚至成了最奢侈的解脱。

        但是除非仇家粉身碎骨，否则无论如何球球也不肯死去。

        所以球球活了下来，在仇恨的支配下，痛苦而坚韧的活了下来。

        球球把所有能找到的艾米丽的遗物藏到了山崖下的山洞里。

        球球开始追踪巨蜥，了解巨蜥的习惯。

        野外生活让球球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强壮。

        球球能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日益强大的肉体和魔法，但是一次又一次偷袭了巨蜥，每次都失败，多次身受重伤。

        日复一日，这一过程持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有一天，一伙人闯入了森林，他们不像矮人，没有尖尖的耳朵，相较于矮人高些，显得骨骼纤细。

        球球打算去吓唬吓唬他们。不管是把他们吓跑，还是让这些人有些警觉，总比让臭蜥蜴吃了的好。于是球球在这些人的营地外破坏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又在营地外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正当球球做完这一切打算转身就走的时候，一股如实质的威压笼罩全身，仿佛自己正置身于一条巨龙的齿缝之间。球球想跑，却觉得寸步难移，趴在在原地瑟瑟发抖，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毫无意外的，球球被包围了。

        “嚯，好家伙，真大。”

        “天哪，这是什么？能吃么？”

        “好像……是只梦鼬？可没见过这么大只啊？”

        围上来的人正七嘴八舌的讨论，出现了几个年轻人，众人给他们让开道路。

        其中一个霁色头发的女子就是这无形威压的源头。

        当先一个黑发少年，怀抱一个小萝莉。

        伊泽说道：“来来来，让我看看。哎呀，梦鼬！这么大个头，不容易！这东西能吃啊，咱们西大陆纳亚，流传的关于梦鼬的著名料理也是不少呢，虽然没试过，但是少爷我博览群书，做法还是知道的。”

        球球曾是使魔，通人性懂人语，听了这话，好一番挣扎。

        伊泽好似毫无知觉，继续说：“但是呢，现在出行在外，炊具实在简陋，想要料理了它也是不易啊。”

        球球松了一口气。

        “目前看，想要吃，也只能抹上香料整只架在火上烤了。”

        球球心中又是一紧。

        “但是吧，这只是不行滴！”

        球球……

        有人问：“为什么呢？”

        伊泽放下芽芽，在球球脖子上一摸：“兄弟们，你们看，它脖子上带着名牌，不是野生的啊。”

        “哦——”众人恍然大悟，摇头作可惜状，纷纷散去。

        少年这才转身笑眯眯的看着球球，一脸贪恋的抱住球球硕大的脖子，用脸蹭来蹭去。

        “我逗你玩呢！”

        少年一句话，梦鼬有些恍惚。

        “我叫伊泽，你叫球球？你带名牌，又通人语，看来是别人的使魔了。好了，别再来捣乱了，缇娜，放它走吧。”

        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球球的蹭的一下不见了。

        少年有些遗憾：“唉，还真走了。”

        晚上，营地里几个少年少女围在篝火堆旁边聊天，一名留着金色发短的俏丽少女，正眉飞色舞的嚷嚷着，“缇娜，你别被他骗了，他在船上说了那么多废话，肯定就是为了向你显摆他根据大船造出来的‘单人护卫舰’有多厉害，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就和发情的雄性火猩猩一样，真是没深度。再说又不是你一个人造的，也好意思拿出来说话？真是无耻……”

        被朱莉声讨一番的伊泽有面色张红，扬言要拆了她的魔导书。缇娜接口说，伊泽确实挺厉害啊。伊泽这才放过了朱莉，笑着坐回到缇娜身边。

        然后，球球嘴里叼着一块石头，重新出现在了营地。

        伊泽有些欣喜，“你回来啦！”说得好像早就料到一样。

        球球依旧很害怕，害怕让自己动弹不得的那股威压。但是正因为如此，球球觉得必须回来，复仇的机会也许就在眼前了。

        有些弱小的野兽凭借敏锐的直觉，可以感觉到强大野兽的气息，远远躲开。球球在巨蜥袭击乔布斯家车队的那晚，就有过类似的感觉。只是一来，欺诈锋喙巨蜥善于隐藏自己的存在；二来，保护艾米丽也给了球球足够的勇气；最重要的是  ，巨蜥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让自己动弹不得，所以自己甚至可以鼓起勇气反击。

        球球并不胆小，然而那女子的威压直接霸道的剥夺了球球对自己身体的支配权，所以这个女孩真的是非常强，至少比那个蜥蜴强。

        而且，直觉告诉球球，如果是那个叫伊泽的少年帮自己，仇敌的死期也许就在眼前了。

        现在，球球带着一块艾米丽的宝贝石头来找这些人类，希望这支队伍里有人能帮它传达自己的意愿。

        庆幸的是名叫芽芽的小萝莉就是个精灵和木灵的混血儿，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一番交流，队伍里的佣兵头子表示希望接下球球的委托。杀死一只大蜥蜴，换几块这样的石头稳赚不亏，事成了分两成给雇主伊泽一行人。

        伊泽显然是几个年轻人的代表，他并没有反对，只是对球球说：“如果我们帮你宰了那条小爬虫，你就跟我混吧。你考虑一下？”少年走到球球身边，低声耳语：“另外，我答应你……”

        ……

        疯狂的撕咬着，鲜血四溅。

        在球球爪子和利齿下，巨蜥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这个残忍的凶手，现在连呼吸都不可抑制的抽动着。

        球球没有打算怜悯于它，反而想要给予它最大的折磨。在无数凄冷的黑夜里，球球曾无数次的梦想着这一刻——亲口一点一点的咬死眼前的死敌。

        呵，美梦成真了啊。球球卖力的折磨着巨蜥，努力想要从这一过程中找到一丝快意，或者是解脱，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是那一夜的绝望和悲伤，犹如退却的潮水，此刻重新漫卷而来。

        报仇了，报仇了啊！

        可是呢……艾米丽……艾米丽啊……

        如果当时艾米丽选择骏鹰就不会出事了吧，一定不会了啊！如果自己早点长大，早点变强大，艾米丽也不会有事了吧，如果……可惜，再多的如果，艾米丽也回不来了。原来折磨自己的不只是对凶手的仇恨，更多的是对自己无能的悔恨。

        仇报了呢，好累啊，真想那丫头。

        回忆里是小丫头举着它说：“你会长得很好吃吧！”

        她又说：“逗你玩的！”

        然后是一个比较陌生的少年，他说：“我逗你玩呢！”

        他又说：“你就跟我混吧。”

        他还说：“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着，活的比你久。”

        回忆，慢慢熄灭。

        那就和他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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