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妹妹叶微寒

随风山庄，叶随风的葬礼按部就班的进行，却显得异常朴素单调，不说江湖人士，就连随风山庄内部都很冷清。

        欧阳素问每日在随风悠游度日，由于气氛并不悲伤，比欧阳素问在欧阳堡的时候还要清净悠闲。在给随风山庄三百八十一人都强制望闻问切过一遍之后，欧阳素问实在是百无聊赖，思家盼归了。

        随风山庄作为江湖顶尖的门派，地形复杂，楼宇众多，环境优美，建筑华丽。随风山庄西北郊有玉泉山、海平山、蝶雨山、郊山等，在这一带山陵的东南则是沃野平畴，有一条著名的百丽溪流经其间，溪外有一大片竹林，林内有一石潭，可谓“四面竹树环合”。整体来说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叶随风独具慧眼，当初选中这个地方建造了随风山庄。

        随风山庄宏伟壮丽，亭、台、楼、阁、殿、廊、榭、馆无所不有，假山石刻、湖光山色无一不缺，奇峰怪石、奇树异兽也都有收入。随风山庄可玩可去的地方很多，光那临渊斋就藏了好多欧阳素问只闻其名未见其书的医学著作。二百一十六卷医经七家，据欧阳家族人说法，除了《黄帝内经》大都已经失传，在这里居然能够看到。欧阳素问的名字就是取自《黄帝内经之素问》，可见医经七家对欧阳家族的重要性。临渊斋除了《黄帝内经》十八卷，还有《外经》三十七卷，《扁鹊内经》九卷，《白氏内经》三十八卷，《旁篇》二十五卷，《外经》三十六卷。其他诸如《伤寒杂病论》、《难经》、《诸病源候论》、《针灸甲乙经》……等都不止一卷，各种手抄本，注释本，看的欧阳素问眼花缭乱。想到父亲常唏嘘叹息有些医学古卷早已流失，否则看上一眼，抄录下来，流传后世，死不足惜，欧阳素问甚至都想把这这些书统统偷走，可良好家教的欧阳素问只是心里想想罢了。

        其他武林秘籍、诗词歌赋、农林畜牧、蚕桑农织、庖厨烹饪、修身治国、佛典经书、乱离乱神、前朝秘史、神话传说、仵作验尸、盗墓开棺等等等等，甚至有天还不小心翻到了一本活色声香令人脸红心跳的春宫手卷……

        欧阳素问甚至连书的种类都看不全，整座临渊斋不只是一间屋子，而是整座藏书塔，塔共七层，像极了小时候听老人讲的哪吒闹海的故事中，李天王用来镇住小哪吒的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在欧阳素问看来，这塔，可不就是层层有佛，艳艳光明么？

        欧阳素问有心避着叶洛，没事不是待在房间里就是去临渊斋的第三层找医术看，细细背诵、研磨，自觉很有长进。

        而叶洛仿佛也整日不在庄中似得许久不见人影了。

        一日清晨，欧阳素问在房间梳妆，忽然看到一只通体天蓝色海东青立在窗台上，浅黄色爪子上有一个精致小巧的碧绿机关竹管，那是欧阳家族独有的通信装置，若是有人袭击海东青想要夺信，那这种训练有素的信使两爪一碰，触动机关，信毁身亡。

        这只叫啾啾的蓝色海东青是两年前欧阳笙专门配置给年满十八岁的欧阳素问，表明其长大成人，可以独立担当。

        看到啾啾，欧阳素问想起半个月前自己临出门时给自己的纸条，“叶随风怎么说，你怎么做。”她现在还不思其解，父亲何以这样指示自己呢？而现在叶洛已亲口承认自己不是叶随风，那半个月前可笑的收复天下的口号果真是拿自己开涮吧。

        展开信条只见上面写着，“素问吾儿，今天羽山庄季庄主来访，所言之事，代为查证。切切！”

        欧阳素问看完一头雾水，信上明明说季天羽庄主去了欧阳堡，跟远在随风山庄的自己毫无瓜葛，让自己查证何事呢？难道跟叶洛有关？

        移步到叶洛的房间门口，欧阳素问很不想敲门，半月前自己第一次进入这个房间，还以为会看到地上躺着怒睁着双眼，死不瞑目的中年尸体叶随风，谁知道一眼看到屁股坐在椅上，双腿交叉翘在另一张椅子上，一手摇着羽扇，一手撑在桌上，小臂旋转着一颗一颗吃果盘里的葡萄的吊儿郎当的叶洛，这叶洛长着一张女人的瓜子脸，一双时风眼，显得乖戾，但爹爹给自己讲面相学的时候说，时风眼的人性情温顺，有涵养，为贵人相。这句话若说叶随风或许可能，但长在叶洛脸上，让欧阳素问对面相学有了深深的怀疑。而自己长了一双鸳鸯眼，爹爹叹息说自己一生怕是难逃情关了，欧阳素问有些不以为然。因为欧阳素问遗传了欧阳笙的眼睛，欧阳笙用一双鸳鸯眼与母亲的丹凤眼结合在一起，相亲相爱，琴瑟和谐，本该白头偕老，做一对神仙眷侣，奈何父亲作为江湖赫赫有名的顶尖医者却医不了自己的妻子。母亲在自己刚出生三天就过世了，从未有人告诉过自己母亲去世的病因，欧阳素问也不忍在父亲面前提起。虽然如此，欧阳素问也不认为父亲在情感方面有什么祸乱之说，而丹凤眼的母亲盛年早夭，除了嫁与父亲，从未显赫过，可见面相学并不靠谱。

        半月前，第一眼看到叶洛，那厮连忙起身，整肃衣冠，向自己拱手道：“在下叶随风，想必您就是欧阳小姐了吧？”现在想起来他当时的自我介绍，一举一动哪里有一庄之主的样子，真的叶随风会给一个晚辈拱手？会自称“在下”？欧阳素问后悔不跌，自己怎会如此大意，只是在父亲的指示和叶洛的介绍下就自以为眼前的人就是叶随风，如此年轻不过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此布局不过是有什么惊天阴谋，可今天这个局面呢？不还是暴露了？叶随风是死是活欧阳素问真的没法儿说了。

        “欧阳小姐？”欧阳素问正在出神，身后叶洛的声音传入耳中，“看欧阳小姐在这里伫立良久，天那么早，星星都还未消散，哦，似此星辰非昨夜，欧阳小姐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嗯？你昨晚上没有在房间么？”欧阳素问没有理会叶洛轻佻的话语，对其话中的破绽提出了质疑。

        “欧阳小姐不知有何事找在下？请进去说吧，你看，衣服都被露水打湿了呢。”叶洛说着径直开门进了房间。

        欧阳素问轻轻拂去衣服上沾的几滴露水，也进去了。

        “少庄主，我今早收到家中来信，有一事不明，还望少庄主指点迷津。”两人刚坐在椅子上，欧阳素问便道。

        “哦？”叶洛托腮笑眯眯看着欧阳素问。

        欧阳素问强作镇定，从袖中拿出欧阳笙给她的信条，继续道：“请问这是何意？”

        叶洛接过，展开一看，心下了然，道：“想必季庄主是跟欧阳族长说，在出发诛凶大会前能否来一趟随风山庄的事情。欧阳姑娘有所不知，前几日，我派庄中下人田荣前去各处送信，想请各位德高望重的武林人士来我随风山庄一趟，有要事相谈。奈何我父生前树敌众多，田荣刚一出庄，就受到几股人士的刺杀，拼劲全力倒在了季庄主门前。季庄主看田荣可怜，不忍让他回来受苛责，才请缨帮在下往各处送口信。”

        “原来如戏，那么敢问，少庄主请那么多人来随风山庄有何要事呢？”

        “其实告诉姑娘也无妨，不过是想请各位在诛凶大会上联名请求黛烟台放叶姑娘一码。”

        “什么？”欧阳素问惊讶万分，叶洛轻描淡写的一说，脸上似乎还挂着笑。

        “敢问叶姑娘是否无辜，杀害令尊另有其人？”

        “没有，叶姑娘亲口承认，确凿无误。”

        “敢问……”

        “叶姑娘是我亲妹妹。”欧阳素问的话被打断，叶洛轻轻说出一句。

        欧阳素问惊得睁大了眼睛，她看到叶洛的轻佻荡然无存，平时纨绔不羁的脸上多了一层悲戚，仿佛陷入了深远的回忆。

        “这……”

        “欧阳姑娘，这件事我日后必给你一个交代，给江湖所有人一个交代，但是自己的妹妹，我必是要竭力保她的。”

        “那，这，这岂不是属于你们自家的家务事，外人非但诛凶，连责问都没有权利吧？”

        “欧阳姑娘有所不知，父亲生前与母亲置气，在外结识了微寒的母亲，不久就生下了微寒，而母亲怒火中烧，微寒的母亲为了平息母亲的怒气，使微寒平安度日，在微寒一岁时，竟遁入空门，两年后抑郁而终。父亲派人把微寒送到千桐院，一是有个避身的去处，免遭母亲毒手；二是也学一身本领，便于自卫。谁想微寒性情孤僻，智商奇高，竟然记得一岁时发生的事情，前段日子前来寻仇，父亲追忆往事愧疚万分，情愿死在自己女儿手中。但是当年为了保护妹妹母女，江湖上并不知道父亲有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蹦出来杀掉了自己的父亲，也太令人匪夷所思。而微寒也没有跟父亲有关的信物，恐怕江湖上没人买账。”

        欧阳素问听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正气凛然的传说人物还有这么一段不堪的过往，但是，“你就不恨你妹妹么？她杀了你爹。”

        “不恨，说实话，爹爹每天都活得很痛苦，自觉对不起微寒母女，可她也很爱我母亲，他常说，他这辈子爱过一个女人，却对不起两个女人。母亲去世之后，爹爹整日萎靡不振，心存死志，微寒不过是给了他一个解脱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自称叶随风呢？”

        “我本来就叫叶随风啊，青云二十一知道吧？叶洛是我小时候的名字，母亲生下我的时候，我又瘦又小，抱起来像一片叶子似得，所以叫叶洛，其实，我在父亲去世的那一刻就叫叶随风了。”

        “所以，你第一次见叶姑娘的时候不仇恨，不悲伤，还冲她笑？”

        “是啊，那么漂亮的妹妹，结束了爹爹的苦难，我以后当然会好生待她，弥补多年来她缺少的亲情。”叶洛满面憧憬，一脸祥和，让欧阳素问很不习惯。

        “你是随风山庄的少庄主，只要站出来说明缘由，怕是没人会追着你家的私事不放，强要诛凶的。”

        叶洛叹口气，一脸愁苦忧虑：“欧阳姑娘太乐观了，怕就怕，微寒在诛凶大会，必死无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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