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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静修崖来客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们如果源源不断地来杀你,你要这样一直承受着吗?”

  回答景朗的,只有静静拂过的夜风。

  景朗轻叹一口气,敛眸道:“我问你这话,不是以大师兄的身份,而是以你朋友、兄长的身份。”

  昀泽缓缓顿住脚步,剑尖上仍旧淌着血,一滴一滴,顺着剑刃滑落,滴入黝黑的地面,不见了踪迹。

  “我就想问你一句……”景朗放缓了语速,道:“这些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是个……”

  最后一个“头”字还没出来,余光瞥见四周人影闪动。

  “又来。”景朗啐了一句,握紧的手中的剑,一回头却见这一拨人齐刷刷跪下了。

  这一群人自称原先受了韩王的恩惠,得知韩王仍有后人在,便要来投靠他,要帮着他光复大业。昀泽不承认是韩王后人,那群人便哭哭咧咧地,只差没上来抱大腿。

  才说了没几句,又见一拨刺客从山下掠至,那群人倒是不要命似地,冲上去护着昀泽。他们两人怕伤及无辜,便慌忙拉开那些人。两人既要对敌,又要忙着救人,一时间有些捉襟见肘,手上的剑光也慢了下来。可这一次来袭的人,个个都是狠角色,出招毒辣迅猛。

  静修崖上厮杀声再起,皇城内的月色和风一样轻,幽幽洒落在屋檐和窗棂上。俞政垂首静立着,听得吴元庆道:“既然查到了……”

  吴元庆眸光一转,淡淡落在俞政身上,“就先按着,”他神情散漫,道:“迟点一起清算。北渊宗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边有程寺卿与穆霈云在,应该没有大问题,但……”

  “那韩王后人是吗?”吴元庆淡淡一笑:“你当真以为,有什么韩王后人在?”他微敛眸,“但有人既闹了这么一出,朕倒要看看,往下还能翻出什么戏码来。”

  风从静修崖上掠过,浓重的血腥味拂面而来,直熏得人作呕。景朗带着几个小师弟把尸体搬下静修崖,昀泽一人独坐石块上,一阵风卷着三道飞镖从他左臂掠过。手中剑身轻吟,急掠而出,却见几道暗影贴着地面而来。

  昀泽正回击时,一道飞镖隐藏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贴近昀泽后背。一个身影忽然从草丛中蹿出来,一把推开昀泽。夜空下数道剑光交击,昀泽看清来人的面孔时,不由一惊,急速拉着那人往后掠去,手中剑光叠出。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静修崖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恰逢景朗折返,昀泽忙拉着那人藏到茅屋去,兀自出来打发了景朗与上来的小师弟。夜色渐深,静修崖似乎终于在这沉沉的夜色中,恢复了平日的宁静。

  山崖上的茅屋内,昀泽静静看着来人。那人一身夜行衣,一手握剑,一手抓着不久前扯下的蒙脸的布。屋内烛火幽幽,照着那人的脸。细看之下,便能发现昀泽的五官,与那人颇有些相似。

  不知沉默了多久,昀泽不打算让这种尴尬的气氛继续弥漫下去,于是淡淡开口,道:“你来做什么?”语气淡漠疏离,仿佛眼前人不过是个陌生人。

  上一次,他看见这面容时,已是十余年前。说是陌生人,并不为过。

  那人的眼睛与昀泽有五六分相似,他目光虽然停在昀泽身上,但又仿佛想要通过他,看见另一个人。

  “我来……”程良弼缓缓开口,道:“看看你。”

  “看过了。”昀泽侧身退开一步,将茅屋的门打开,道:“你可以走了。”

  程良弼默然不语,走到门边时,昀泽的视线落在程良弼受伤的手臂上,忽道:“你等等。”

  昀泽取出一个药瓶,塞到程良弼手中,然后转开了头,听得那边极轻地喊了他一声:“小昱。”

  他一怔,后背绷得直直的,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捏紧。他差点忘记,他还有这么一个名字了。就像他以为,自己还有这么一个生身父亲。可除此以外,他们是比陌生人更陌生的关系。

  “你认错人了。”昀泽冷淡道。

  “孩子……”程良弼顿住脚步,转头看他,“你……”他喉头有些发涩,“这些年过得好吗?”

  程良弼虽知此话问得无力又多余,但仍旧忍不住有此一问。眼前瘦削高大的年轻人,五官之中分明看得见他的影子。烛光细细勾勒出昀泽的侧影,程良弼在上面不仅看见了与自己相似的部分,更有那与昀泽生母极为相似的高鼻梁与侧脸的线条。

  若不是他白日里去找程振宇时,意外听见程振宇与程良尧的对话,他可能永远无法知晓,自己当年丢失了的那个儿子,如今就在北渊宗,而且还被人当成传言中的韩王后人。起先,他还是有点怀疑的,可到了这里之后,看见昀泽的长相后,他便清楚了,肯定了。同时,他也明白为什么程良尧只看了一眼,就能猜到眼前这个孩子与自己的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了,旁的人也许早已忘记了昀泽那位有着胡人血统的生母,可程良弼记得,而程良尧在认人方面,一贯是远胜于他这位哥哥的。程良弼声音有些发涩,他每个字都说得很慢:“当年……”

  “不要跟我提当年。”昀泽冷声喝止了程良弼,“当年什么?你想说什么?”他猛地转身过来,盯着程良弼道:“说你愧疚,还是说你觉得这么多年亏欠了我,但你最亏欠的,是我母亲。”

  昀泽冷冷看着程良弼,道:“我那时虽然小,可不意味着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记得。”

  “我记得我母亲如何被人害死,我又如何上了你那两个亲生儿子的当,被人……”昀泽猛地收住话头,双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他别开头去,不再与程良弼对视。

  那件事除了当初从奴隶贩子手里买下他的顾灵芷知道外,连景朗也不过是知道一点眉目而已。这么些年,他未曾对任何人提起过那些事,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在北渊宗开启了新的人生,日日练剑,那些往事也就在一招一式中,渐渐被遗忘了。有时他甚至觉得,只要他不去想,那些事情就不会来找上他,就好像……

  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昀泽冷冷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可眼前人的出现,却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告诉他那些他以为的“忘记”,不过是自我安慰,不过是个笑话罢了。伤疤即便好了,也终是留下了疤痕,清楚地昭示着曾经受过的伤,扛过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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