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旧恨（17）
“儿时，你牵我的手时，我摸到你左手有剑茧。我那时就明白，栾并非一个单纯的奴童。当时，圣手城的人牙子，都是官家的。他们手上的奴童，不是罪臣之子，就是边境他国的奴役。你医学天赋惊人，从小也应该是出生在医学世家罢。”药叶儿看着栾，认真的解释。
“原来你早已心里有数。”栾看着她，虽然知晓她聪慧，却不知道她初见他的时候便已经揣摩到他的身世。
“栾，不管你的身世如何，你永远都是我心里很重要的人。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你陪我的那半年，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药叶儿的手伸过去，握住栾的手，“若是你信我，可否告诉我你的身世？”
栾沉默不语，言医堂内掌声雷动，台上的医者赢来阵阵的喝彩。
许久，栾开口，“叶儿……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药叶儿点头，起身跟着栾离开了。
来到药叶儿住的客房，栾关上窗户，站在窗边闭目良久，皱着眉头，好似在回忆他八年前的事情——刀碰触皮肤，割裂皮肤的声音在他脑中无限放大，漫天的红色，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黄沙飞扬，战旗猎猎，血流成河。
他的手、他的身体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忽然，栾睁开眼睛，开口说话，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叶儿，我不知从何说起。”
“你想从那里说，我都听着。”药叶儿轻声回道。
栾沉默着，药叶儿看见他的眉头越来越紧，眼神里透出的是无限的恨意，那种恨意，随着他的回忆在他的眼底扩散的越来越大。
“我……是玄武帝国的人，名唤玄栾。”栾终于开口，只是他这一句话，足以让药叶儿震惊！
难怪，她印象里的栾，处变不惊，教养极好，居然是姓玄！他从小长是在玄武王城吗？他是玄武帝国的皇子？！药叶儿细细琢磨，觉得又不太对，玄武帝国的皇子，怎么会穿着囚服？
药叶儿有些不相信，问道，“玄？玄武帝国的国姓！？”
栾似乎知晓药叶儿心中所想，接着说，“是，我祖上是玄武王城里的御医。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的曾曾祖父跟着玄武帝上战场，拼死从战场上拖回了重伤的玄武帝。玄武帝感念我玄家的救命之恩，继承大统以后，便赐了我家国姓。从此我家改姓玄。
“后来玄武帝寿终正寝，新帝继位。然而，王权之争一直在继续。到我父亲这一代，因为极其重大的误诊事件，便因此获罪……全家男子被发配到玄武帝国的南境充当军医……女子都发配到军营充当军奴。
”我十三岁那年，随着父亲哥哥上战场，随军抢救战场伤者。那年青龙帝国将领是一个十五岁的娃娃。他大败玄武帝国。“栾说到这里，眼中的恨意，似乎想要把什么吞噬掉一般。
药叶儿想起邵子牧的生平，”青龙帝国的将领，是邵子牧，对吗？“
”是，当时他们已经大败玄武帝国军队，搜服奴役，父亲与哥哥抢救伤者，不从。遂，被斩下首级，以正军规……
“父亲与哥哥的首级，就扔在我的面前……
”我……被青龙帝国军队的人带走……“栾此时声音已经哽咽，手死死的抓着窗沿，”啪“的一声，指甲硬生生的折断在窗沿之内！鲜血立马就从指甲里流了出来。
药叶儿见状连忙上前，松开栾的手，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
十三岁，本应该是学医施针的大好年华，他却在战场上经历人间地狱。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兄长双双惨死刀下，尸身不得入土。此等国恨，此等家仇，让他如何放得下！
药叶儿突然明白了，难怪，邵子牧对他有深深的敌意。栾就算是医者，多年的行医让他变得喜怒哀乐不行于色，但是面对这样的仇恨，他依然不能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仇恨。邵子牧征战沙场多年，天生的对这种气息敏感。他觉得栾对他来说是个危险的人。所以他才不愿意与栾有过多的交集……是这样吗？
栾稳了稳心情，接着说，”后来我被送到圣手城的人牙子手里，便遇见了你。
“第一次见你，你便救了我。还给我取了名字，叫栾，与我的本名一样。我便觉得，我们的相遇，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而后我长大，几经周折，打听到我母亲与两个妹妹的情况。我母亲是一个刚烈之人，听闻我父亲与哥哥的事情，当即带着我两个妹妹……自裁……
“至此，我至亲之人全部死去。家族里的其他叔伯也一辈子都无法再入王城当御医。玄家就此没落。
”我，玄栾，无亲，无家，无国……“
药叶儿心里一震，原来少时她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他那时的表情是因为她机缘巧合叫出了他的本名。这世间居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栾……我不知，原来你的身世竟是如此……“药叶儿不知要怎么安慰栾。
栾闭上眼睛，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我恨青龙帝国，我恨玄武帝国，我恨……邵子牧！他们让我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药叶儿想替邵子牧解释，”栾，邵子牧当时年级还小……此时他虽是将领，但是手下人草菅人命，他应当不知晓此事……“
栾猛的睁开眼睛，反手抓住药叶儿的手，手上青筋暴露，他手劲极大！
他非常愤怒，因为药叶儿此时此刻还在替邵子牧说话。栾怒目而视，对她吼道，”他不知晓？！若不是他身为青龙将领，治军不严！如何能使我父亲哥哥惨死刀下！既是要奴役，为何又要杀人！？人命如草荐一般吗！？
“叶儿你也是医者，你也去过北境战场，你还有什么话可以为他辩解？！满地的尸体，你看着就不觉得心寒吗？！
”我父亲哥哥只不过是想要多救一些人，尚且如此死法，那其他无辜之人呢？
“叶儿！你了解邵子牧吗？！他亲口告诉你了他的过去吗，他心里在想什么，你真的清楚吗？！我父亲母亲兄长妹妹，全部都因王权而死！你让我信王族？！那你又信几分呢？！”
“我……”药叶儿被栾问的哑口无言。她确实不知邵子牧的过去，甚至他的现在她也没法干预。邵子牧不想回答的问题，她一句都问不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她根本一无所知。
栾的这几句话，问的药叶儿心抽着抽着疼，眼睛里的泪水立马就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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