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飞曹家

皇后打量着面前两个女子，拧眉叹息，“早知慕家女儿出落如此模样，我便和官家提一提了，不过正妃位虽然已有定夺，这侧妃之位……”说着瞟瞟慕夫人，慕母忙道：“小女蒲柳之姿，现太师心疼女儿，并不着急选人家，况我那老夫心性古怪，只怕另有打算。”

        玉凤听到皇后的话，心中冰凉，手指不由紧握在一起。皇后谈笑间扫一眼两位娇姝的神色，心中微微惊讶。

        皇后点点头，抚了抚宽袖上的精致绣纹，“不错，侧妃确实委屈了双玉，按年龄凤儿是要先出阁的，她的品貌可配皇族，虽然不能与宁儿结姻，我手上倒是另有人选……”端了茶盏喝过茶后，不紧不慢的说道：“不过我得再斟酌一番，别让孩子们受了屈，现在不提也罢。”

        转过脸看着玉兰，锋芒隐现，“姐妹情深，兰儿需仔细想想清楚，帮你阿姊参谋一门趁心如意的婚事，女儿家婚事可不是自己的事，更是满门的荣耀。”玉兰低声说：“正是，玉兰心中无他，唯愿至道盛世永固、家人和泰安康。”

        说了一阵话，皇后命女官送客，亲自起身携了玉兰，“兰儿聪明可人，今日一见，我尤其喜欢。”微微用力握握她手。

        慕夫人离开后，皇后斜倚在大红彩绣云龙捧寿的靠背上，问道：“你看那玉兰可懂事？”

        女官低头回话道：“娘娘说话时，慕二娘子眼珠转动，神色间有所触动，应是明白娘娘的警示。”

        皇后叹道：“可惜了，她倒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儿，比她母亲和姐姐省事得多，着人盯着宁王行踪，如果发现玉兰与宁儿暧昧不清，我先令她姐姐嫁得生不如死。”

        女官应是，又犹豫道：“婢子看慕二娘子好似对宁王无意。”

        皇后摇头，“聪明的女子善于隐藏心事。我只有一个宁儿，必要助他将来能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得不防。”

        不久，玉青拜别父母亲人，起身奔赴塞北战场。最伤心的人自是慕夫人与云氏，泪眼相送，哽咽难抑，紧跟着排名第三的当数宁王。

        刚被素闻行事狠厉的皇后敲打，听到兄长露出说媒的风头，玉兰立即干脆道父亲教导过，自古帝王家多薄情寡义，将来恐怕要面对血雨腥风、争权夺谪，慕家人不是权谋心机之人，并不适合宫中生活。

        宁王听后大急，但夜里逐字逐句推敲一番，觉出玉兰并未说不喜欢自己，所顾虑的都是身外之事，这些事自己尽可以周旋维护，她曾说要娶妻不纳妾，恰恰证明她心中在乎自己，拈酸吃醋、份外可爱。于是恳求好友多多进言，再添几把火，天天把玉青催得冒烟，好友的提前离开，打碎了宁王想借好友之力，成就自己抱得美人归之梦。

        不过玉青已经确定，玉兰心里并无其他人。宁王揽镜自照，觉得自己姿容俊倜，一时间信心大增，浑身翎毛炸起，便要加快行动。

        出乎众人意外，慕府突然传来喜讯，玉凤的婚事有了进展。

        慕夫人积攒了不少候选女婿的人选，但有意无意与女儿提到时，玉凤却总是形色淡淡，岔开话题，正暗自着急时，这天玉凤却主动问起此事。

        云凤差赧低了头，问父亲最相中的是哪位候选？慕夫人忙说：“是观文阁学士曹尚，你父亲赞他人品端正，且胸中有沟壑，但我听说此人长相一般。”云凤则说不然，“有匪君子，自是学识如圭如玉，怎能以貌取之？”请母亲先约来曹官人，可隔屏相见。

        玉兰听说此事，倒是一怔，姐姐那日从皇后宫中回来之后，人前强作欢颜，神色之中却隐见凄然，此刻突然答应相亲，心中隐约猜到原因，暗暗心疼。

        这日去玉凤房中说话，见姐姐午睡才起，穿了藕荷色褙子，正靠水银红的靠枕之上，神色沉静，眉目略有倦怠。

        两人说笑间，玉兰问起姐姐相亲的事，玉凤心中终知，且不说宁王对自己无半点情份，即算有，在皇权面前也是如水月镜花一般，终归消散无影。温婉笑道：“这日复一日，眼见母亲十分着急，不如早些定下来安心。女人终归要有个归宿，此人是父亲相中的，必是可靠放心。”

        玉兰靠在姐姐胳膊上低声说：“姐姐和善贤淑，将来无论嫁谁，都能举案齐眉、白头相守。”玉凤抚着妹妹黑漆漆的发髻，柔声取笑，“这厢还没见过面，就盼着我嫁，是不是你也盼着赶紧轮到你呢？”两人取笑一阵。

        慕夫人夫妇当晚商量一番，慕太师倒是十分高兴，第二天朝会之后便借故约了曹尚到家做客，语言之间带出几分意思，曹尚十分出乎意料，早知慕家女儿姝色传闻，但慕太师为人清傲，门第又高出自己，因此从不多想。现知太师能有这般意思，当下赶忙请人送了草帖，慕夫人找人合过八字，上吉无克，便又相约交换了定贴。

        定贴之后，便是可以试看，到了约定之日，曹尚青衣素袍，由慕太师领着来到二进院落的正房会客厅品茶攀谈，随后几个丫环进来，抬了架三折云头纹底座的屏风摆在厅中，过了片刻，只听屏风之后佩环轻响，裙裾婆娑，百鸟报春的蝉翼屏纱后面人影沓沓，有几人轻移莲步来到屏风之后，淡淡香气环绕。

        曹尚不由涨红了脸，起身面对屏风施了一礼，虽然面带窘迫之色，但举止大方，站直身体，脸朝屏风，任人在后面看个够。

        过了片时，有几人轻轻离去，仍有人立在屏风之后一动未动。

        曹尚眉宇之中书卷气极浓，容貌虽不出众，却温和纯净，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钗托在心中，淡淡开口，“久闻慕娘子才貌之名，曹尚自知才疏容愧，恐有负期盼，但终存琴瑟和鸣、同心结结之愿。若娘子无心，自不必为难；若有幸得娘子垂目，此生必如珍如宝，永不相负。”

        静待片刻，玉凤轻步转过屏风，裙曳如波，敛袂施礼，“曹学士如清风明月，何必过谦，今得缘相会，凤感怀君心。”略略侧头。曹尚凝望玉凤白玉般的秀面，慢慢将金钗插在发髻上，玉凤脸上已是羞红，略福一礼退出房外。

        慕太师在旁边不断点头，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慕夫人即传设宴，酒宴上圆睁秀目，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从里到外的查看，好在曹尚虽然貌不惊人，却颇为耐看，越看越觉出韵味，且语言间不卑不亢、谈吐雅致，暗自点头，当晚夫妇斟酌商量一番，便给曹尚回了准信、允了下聘之事。

        自此这门亲事便是正式定了下来，曹尚特地请人批了黄道吉日，郑重筹备，接下来便是等着两个月之后的黄道吉日来到下聘礼。

        慕府自是另一番喜庆，玉凤原是存了既然情灭、嫁谁都可的心思，看到那曹尚清浅之姿，暗添几分惊喜，玉兰早在屏风后偷看一回，觉得曹尚气韵温和，与姐姐十分般配，围着玉凤叽喳说笑不停，比姐姐还要高兴。

        转眼到了春分时节，京都城内人们纷纷传闻，塞北抵御辽敌的幽州节度使郭琪春即将入京面圣。

        因兄长身在军营之中，玉兰偶尔听父亲说一些军中之事，言谈之中对郭琪春甚为欣赏，说此人智勇双全，有时抚须长叹，如果至道朝多出几个这样将领，何愁不能安宁。

        玉青在家也提及，此人兵驻幽州，幽州则是至道最后一道大门，若幽州有失，大辽铁骑必将南下，剑指京师，后果不堪设想。

        玉兰揪着玉青的袖子问，大哥将来能否这么厉害，玉青苦笑，“那郭家出身军门，其父便是一员猛将，郭琪春自幼饱读兵法，听说七岁就进了军营，他父亲竟能把小小孩童绑在身上骑马对敌，十七岁考了武举，十八岁被封做虎贲侍郎领兵作战，非常人能及，哥哥有朝一日能在他麾下效力即可。”玉兰服气。

        听说年初，这位节使还在燕然山打败了契丹，押了几车的金银漆器马具辽瓷等先行送到京都作为贺岁礼，皇帝大喜，病也好了几分，特准郭琪春带百名玄甲铁骑入京，展至道之神威、慑八方之番夷。

        一时间，此事成为京城热议，大家虽知朝庭正在对战大辽、西夏、吐蕃等国，但未见过真正的北方战将是怎样的凶猛悍勇之状，几位京城贵女圈子也是怀了惊惧探险之心，相约在临街香茶肆二楼包了房间一睹为快。郭琪春回京这天，京都街边两侧人头攒动，堪比元宵灯会，酒楼瓦肆之中坐满翘首等待的人。

        待到城门大开，两列身着黑漆锁子甲轻骑率先进城，马蹄沓沓，落地之声宛如擂鼓，正当中一人穿着明光亮铠，阳光下银光闪闪，背负长弓，御赐金腰带上斜佩战刀，风姿朗朗，身材矫健，胯下长鬃青骓战马，战马轻轻跑动，两袖红色披膊迎风飞扬。

        只可惜头上兜鍪遮了大半面脸，看不出年纪长相，只看到鍪甲之下薄唇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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