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始

“轰隆”

        又是一道惊雷响起，响彻云霄，震得山丘似乎都在颤动。一道紫色的闪电割裂天际，猝不及防驱散了昏暗。路边的粗壮树枝被暴雨压弯了腰，刮过急速行驶的马车车顶，发出一道短暂又急促的刺啦声。

        青县郊外的官道上，素朴宽大的马车车顶被划拉出一道细纹，驾车的中年男人恍若未闻，僵着一张脸飞快的驱使着马车，前路被接连不断的雨幕遮蔽，雨水砸在坑里，溅起珠子大小的水滴。马车飞速行驶在平整的官道上，却依旧在暴雨里左右摇摆，让人不禁害怕。

        这时，雨幕里突然出现五个黑衣人，直直冲向在风雨里飘摇的马车。

        黑衣人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身上似乎毫无杀气，仿佛和昏暗融为一体，五人手里皆拿着一把大刀，刀面泛着冷光，雨水从上面滑过，又滴落在地上。

        中年男人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惧的神情。

        五人突然同时举刀出手，中年男人急忙举剑去挡，刀至眼前，中年男人还来不及抬剑，就已被抹了脖子。血喷涌而出，撒在车辕上，又瞬间被雨水冲刷干净。

        马车丝毫不减速，反而因为马儿受惊，速度更快。尸体无力跌落到地上，眼睛瞪大望着如箭般窜出去的马车。

        五人不停，直冲车厢而去。

        大刀泛着寒光砍入车内。车内的人早已缩成一团，孟夫人死死捂着女儿的嘴，不让她哭出声，母女两人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孟夫人死死咬着下唇哽咽。孟子瑜手里握着剑，一脸肃穆，挡在母亲妹妹前面。

        刀至，孟子瑜猛的抬手一挡，挡住前面砍来的大刀。前面的刀刚挡住，左侧的刀便已至，孟子瑜不急不缓的缩着身子一转，手里的剑便旋了出去，挡住了左侧的刀。

        五人同时出刀，砍的马车千疮百孔。

        车厢内虽不小，却也难以全身伸展，更何论还要应付五人？不知不觉间，孟子瑜便已落了下成，他一个没注意，大刀便削掉了他一边的鬓角。

        孟子瑜一个翻滚，出了马车，他站在车辕上，单手持剑，俊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口子，血顺着他的下颚线流到脖子里，染红了他湿透的白衣。

        “谁派你们来的？”孟子瑜声音喑哑，垂眸，干涩的问道。

        问完不等对方反应，他便猛的大笑起来，昂起脑袋，任由雨水砸在脸上，他笑个不停，好像跟从前一样，听到妹妹又讲了什么好笑的话。

        孟家一向为善，大汉朝谁不称赞一句孟家大善？除了那位，谁会派人来想要灭他全家？谁会想要他孟家巨大的财富？呵，妄他孟子瑜平日里自毅聪慧，如今怎么连这等简单的小事都想不明白？

        五人互相对视一眼，传达彼此的想法，然后猛的同时出刀，砍向孟子瑜。

        孟子瑜抬手迎刀，没了空间的限制，他沉心，以一人之力抵挡五人，竟丝毫不落下成。

        六人纠缠不断，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五人失了耐心，又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心领神会，趁孟子瑜无暇之际，突然发力，一脚踹在车厢上。车厢被踹到，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孟子瑜一惊，回过头看去，只见母亲和妹妹相继从摔在地上的车厢里爬出，母亲白皙的脸上划出一道口子，妹妹额头破了一块，血流不止。

        踹车厢的那人，举刀冲去便要杀了两人，孟子瑜睚眦俱裂，大喊一声，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身后四人砍在他背后，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后背。

        孟子瑜猛的一刺，直中那人后背，血从黑衣里浸出，那人还来不及反应，刺痛便传遍全身，那人却好似全然不痛一般，眼神都没有变动分毫。

        “啊！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孟母的哭喊突然响起来，嘶哑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她爬着冲向官道旁的山坡。

        车厢摔下，落在山坡旁，孟家小女儿忍痛爬出来，却因为暴雨的冲刷，泥土太过松软，一个不小心滑了下去，暴雨打在她身上，让她眼睛愈发睁不开，她只能凭着本能一通乱抓，却因为松软的泥土，贫瘠的土地，只抓了一手泥，还加速了下滑的速度。

        孟母绝望的哭嚎着，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她双手死死抓着地上的泥土，圆润的指甲深陷。

        踹车厢的那人眼神平静，用力举刀，耗尽全身力气，在孟子瑜痛苦的喊叫中，一刀砍在孟母脖子上，一击毙命。

        孟母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不知道在看哪里，眼神中强烈的恨意不由让黑衣人心中一震。

        妹妹落下山坡，生死不明，母亲被一刀砍死，父亲的尸体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原本幸福的一家，原来幸福的记忆就像一场美梦，梦醒了，迎接他的就只有杀戮、背叛和鲜血。

        孟子瑜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一瞬间他甚至恨上了父亲，他早说过，不要相信他们的。为什么要这么善良？为什么要相信那个人还有良知？他哪里还有良知？为什么父亲不相信他？为什么？为什么？！都怪父亲，都是父亲的错！如果不是父亲，娘也不会死，妹妹也不会出事，他们明明还约好下个月一起去游湖的。

        为什么？为什么？孟子瑜手里的剑慢慢放下，战意消散，身边是手持大刀，下手狠辣的黑衣人，他垂着头站在哪里，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家都没了，他还反抗什么？

        机会难得，趁着孟子瑜此时毫无战意，剩下四人丝毫不松懈，出手便是杀招，势要将孟家人全部斩杀在此！

        孟家小女儿一路滑下山坡，速度飞快，她紧紧闭着眼睛，防止雨水落入，不喊也不叫，任由雨水滑过脸颊，带走丝丝血迹。

        突然，她猛的睁开眼，像是预料到了危险，手脚拼命往地上抓，想要速度慢下来，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无比。

        岂料下一刻却失去了平衡，她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侧翻，飞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她素日里再怎么镇定，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家里突发变故，爹娘都死了，哥哥生死未明，此刻她感觉自己也快死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就开始流，像决堤的河水，泛滥不休。

        泥土里的沙石搁在她娇嫩的肌肤上，划出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阵阵疼痛从身体各个部位袭来，额头的伤口流血越来越多，疼痛愈发明显，渐渐地，她甚至开始麻木了。

        朦胧的视野中，突然，影影绰绰的闯入一块白色巨大的石头，横断挡在路中央，隐隐约约，看不真切，但足够惊悚，她猛地瞪大眼睛，还没等挣扎，便一头撞上去，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

        青县郊外的官道上，大雨停后，满地潮湿，路两旁的树冠青翠欲滴，一道道鸟鸣从树枝上传来，清脆好听。不远处，一只灰扑扑的鸟飞了过来，嘴里衔着食物，它停在其中一颗树上，将嘴里的食物喂到幼鸟嘴里。

        它东瞟西看，一双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突然，它往树下一看，只见，树下有一辆车厢到在地上，车厢上满是干涸的血，不远处横陈六具尸体，鲜血混着雨水流进附近的坑里，满坑血水，腥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发呕。

        它偏头不解的看了两眼，便扑棱着翅膀飞走找食物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夕阳染红了天边，又渐渐暗下去，夜幕升起，无月无星，徒留丝丝袅袅的血腥味萦绕鼻尖。天边又开始泛起金色，然后转为橙色，紧接着，一缕朝阳刺破云层，慢慢的，太阳升了起来。

        山坡下，原本陈尸了一夜的人，先是手指动了动，然后是长长的睫毛颤了颤，随之是身体，再接下来，她慢慢的坐了起来，在原地坐了一会，她才缓缓抬手，撑着地悠悠站了起来。

        她低垂着头，看不清脸色。她垮着肩，浑身破烂，衣服上沾着泥石，混着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可怜极了，也柔弱极了。她慢慢抬起头，只见那张小小的脸上满是污渍和血迹，额角已经红肿，开始结痂，一大团干涸的铁锈红黏在上面，要多有惨有多惨。

        那股腥味混着臭味直往鼻子里蹿，她皱皱鼻子，终于轻启双唇，她说：“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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