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自讨苦吃

空气再一次安静了下来。孟若词心里暗恼，她怎么变的这么不善言辞了？以前谈项目的时候，她巴拉巴拉不停息的说，死的都能被她说成活的，怎么现在反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翡翠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定床上的人再没什么话对她讲，才收了袋子，拿起碗，行了个标准的礼，柔声道：“奴婢先退下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优雅端庄。

        孟若词一噎，胡乱点头。

        翡翠见孟若词点头，才款款退下。

        门再次打开，又被关上。孟若词依稀听见，门外传来一道活泼伶俐的声音，“翡翠姑娘，那位……醒了？”

        那位……？应该指的是她叭。

        翡翠轻柔的声音响起：“嗯，刚醒。”

        “哦……翡翠姑娘，她凶不凶啊？”那道声音似乎有点怕。

        翡翠轻笑，温柔的嗓音中带着些许无奈，“告诉你多少次了，说话注意，莫要在背后议论主子，你呀，教不改。”

        孟若词蹙眉，总觉得翡翠是说给自己听的。人家都能在背后议论主子了，她不过是个借宿的客人，还说不得了？

        那道活泼伶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她的声音放小了一点，带着些许撒娇的味道，“我这不是知道姐姐宠我嘛，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你啊！快去吧。”

        “诶。”

        话音一断，门便嘎吱一声响了起来，孟若词赶紧缩回伸长的脖子，左右拍拍平整的被子，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进来的人比之翡翠，步伐要大了不少，轻快活泼，好像在蹦蹦跳跳，待走近屏风后，那人的步伐就小了很多，绕过屏风后，她便垂首低眉，端着手里的托盘，踩着莲花步端庄走来。走到床边，她恭敬道：“姑娘睡了这么久，应该饿了吧，奴婢给您端了一些粥。”

        孟若词没反应，那小丫鬟就一直垂首，安安静静的站着。孟若词抬头，细细打量着她，身着粉色的衣裙，梳着双髻，同色丝带绕过双髻，发上簪了一朵小花，娇俏可爱。一张包子脸上，大眼睛闪烁不安，双唇抿起，待意识到后，又立刻松开，一幅怕人说她没规矩的样子。可见，主家的规矩甚严。

        她的装扮比起翡翠，显然要朴素简单很多，而且刚才，她开口便叫翡翠姑娘，看来这两人的阶层不一样。

        她在紧张。

        孟若词抿抿唇，又往托盘上的碗里看了一眼，白白绿绿的粥特别好看，可能是蔬菜粥，她暗暗撇嘴，讨厌蔬菜粥。

        “谢谢，我正好饿了。”但她还是笑盈盈的说道。

        那小丫鬟听到她笑着开口，心里一舒，暗自松了口气，开开心心的放下托盘，拿出碗，舀了一勺粥细细吹凉，放到孟若词嘴边。

        孟若词一愣，立刻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和碗，“我自己来。”

        “诶。”那小丫鬟应一声，便松了手。

        孟若词喝了一口粥，看见她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便开口道：“你叫什么啊？”

        小丫鬟立刻应道：“奴婢珊瑚。”

        “咳咳”孟若词被粥一呛，“原来你就是珊瑚啊。”

        珊瑚一脸莫名的说：“奴婢就是珊瑚啊。”

        孟若词觉得有些尴尬，立刻转移话题，“这粥挺好喝的。”

        的确好喝，比她以往喝过的任何蔬菜粥都好喝，至少这粥成功让她有了食欲。

        “那当然了！这可是赵师傅拿手的粥，素日里我们里想喝还喝不到呢。”珊瑚一脸骄傲的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逾越了，面前这人可不是院子里她的那些姐妹，这可是侯爷亲自抱回来，管家亲自吩咐，要好好照顾的人。完了，她刚才说什么呢！

        珊瑚一脸紧张的拿眼睛偷偷瞄床上平静喝粥的人，见她真的没什么反应，才松了口气。

        这傻姑娘不知道有一种仇，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不过孟若词是真的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就是了。珊瑚的这个态度，反而叫孟若词开心。

        她抬起头，颇有兴趣的问珊瑚：“哦？为什么啊？”

        珊瑚见孟若词不但不怪罪她，还跟她聊天，立刻觉得姑娘真是个好人，院子的姐妹都嫌弃她吵呢，她哪里吵了？她只是话比较多而已。

        于是她巴拉巴拉，一口气把赵师傅露了底朝天，“赵师傅可是宫中出来的御厨呢！原本他是管理御膳房的，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一怒之下要皇上砍他的头呢。”说到皇上和贵妃的时候，她的声音立刻小下来。

        “可是咱们侯爷心善，就跟皇上求了个恩典，把赵师傅求到咱们府里来，负责咱们府里厨房的采买和吃食。赵师傅做饭可好吃了！”她的语气突然低落下来，“可是赵师傅都不轻易做饭，除了侯爷的话，他谁的话都不听，连管家他都敢顶嘴呢。我也只能偶尔偷偷去厨房捡漏才能吃到。”

        珊瑚那小模样可爱的很，一张包子脸有些委屈的拉着，嘴里嘀嘀咕咕个不停，几乎都是在数落赵师傅的，孟若词没忍住，噗呲一声就笑了出来。

        珊瑚立刻闭了嘴，瞪大眼睛看着孟若词笑的前俯后仰，一脸迷蒙，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她大概猜到，孟若词在笑她，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额前的刘海，“奴婢的话有些多了。”

        孟若词笑着挥挥手，眼里亮晶晶的，看着珊瑚说：“你就说我就好了，奴婢来奴婢去的，听的我有些难受。”

        珊瑚惊讶的微张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她赶紧摇头，平日里她再怎么不遵守规矩，也是不敢自称’我’的，下人便是下人，怎么能在主子面前如此没规矩？

        “珊瑚不敢。”

        因为孟若词不喜欢听奴婢这二字，她便折中，唤了自己的名字。

        孟若词偏头看了她两眼，然后叹了一口气，默默喝起粥来。也不知道她在干嘛，好像让珊瑚改变一下称呼，就能让她再自欺欺人一会儿一样，穿越不过是个梦，穿越也许是假的。不得不承认，不管她的适应能力再怎么好，从现代到古代的落差，还是让她害怕。毕竟帝王制，分割出了严格的阶层，一不小心就丢了命，她不怕死，可她怕死都死不利索。

        一碗粥被她喝了有将近十分钟，喝完后，她便把碗递给珊瑚，珊瑚接过碗，放在托盘上，站在原地等着孟若词的吩咐，孟若词心里有些闷，便缩进了被窝，面朝墙壁，浑身都写着拒绝交流。

        珊瑚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就低落下来了，但是以她的身份也不能随口询问，她担心的朝背对她的孟若词看了两眼，才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孟若词听到门又被关上，房间里安静下来，偶尔听到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除此之外，再无声音。

        她的脑子此时有些乱，现代的场景和她刚来这里时的场景不停滑过，交错纠缠。这具身子浑身是伤的摔在山坡下，不知道曾经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有家人，本身是什么情况，她到底是谁，这一切孟若词都不清楚，她并没有原身的记忆。唉，原身啊，你要是有在天之灵，你就眨眨眼，给我托个梦。

        胡思乱想了半天，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这具身体的体质本来就不是很好，前几天她还劳心劳力了很久，如今身体还处于疲惫软乏期，不知不觉间，孟若词就睡了过去。

        烛火跳动的越来越快，烛芯越来越短，火苗渐渐由大变小，终于，烛火灭了。

        白玉床上的人，黛眉紧蹙，粉唇紧抿，满头大汗，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只见她突然开始挣扎，小脸上满是惊恐，她粉唇不停的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她纤细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不停的空中抓着什么，不知道她惊惧的唤着什么。

        **

        袅袅烟雾飘在空中，窗棂上挂着铃铛，被风吹动，叮当作响，府中养着的名贵鸟儿开始叫唤，早早就有下人为它换上新鲜的食物和水，兴致来了，它就啄上两口，倒是过的比人还潇洒。

        侯府一大早就忙了起来，如往常一样，扫地的扫地，煮饭的煮饭，伺候侯爷的伺候侯爷，平静有序。

        唯有西边那个院子里，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大早里面便传来一道凄厉的女声，叫的可惨了。

        珊瑚一脸担忧的看着面色苍白的孟若词，她满头是汗，脸色难看，甚至还有两行泪痕，这个的样子孟若词可怜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去了，让人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才是。

        顾不得所谓的上下级了，珊瑚一屁股坐在床塌上，伸手拍拍孟若词的后背，口中宽慰道：“没事了，没事了，只是个噩梦而已。”

        噩梦？对了，她做了噩梦。宽敞平坦的路上，急速行驶的马车，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黑衣人，杀人跟切个西瓜一样，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梦里的天空，铺天盖地的朝她而来，将她淹没，她不停的逃，不停的躲，可是这些血永远跟在她身后，怎么都甩不掉！然后，她一不小心踩空，直直跌落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

        那种感觉，让她喘不上气，窒息绝望恐惧，她多希望有人能救救她，可是没人来救她，一个人都没有。

        孟若词依旧沉浸在梦里，回不过神来，不知沉默了多久，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昨晚睡前，让原身给她托梦的事……所以，这，算是给她的梦吗？

        她自嘲般的笑笑，还真是，自讨苦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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