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松田阵平想起来的时候毫无预兆。
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研二推着他的肩膀，对那挂在树杈间的遥控飞机蠢蠢欲动，航叼着牙签，一副看戏的嬉笑神情，景光坐在玄关处，嘴上念叨着零为何今日会晚归。
蝉在叫。
“吱——吱——”
风在笑。
“呼——呼——”
火光在闪耀。
“刺啦——刺啦——”
然后爆炸的烟火，坍塌的建筑物，断了线的电话，没有回音的短信，所有一切，伴随着最后平静却遗憾的白光，来到眼前，回到现在。
“阵平？你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现在是炙热的酷夏。
他伸手掐了一把研二水嫩的脸蛋。
“……萩？”
“喂喂，干什么——？”
和少年时期萩原研二一模一样的脸，那双总显得无辜的下垂眼，轻佻又温柔的神态，作为一起长大的幼驯染不可能认错，这绝对是萩原研二，那个不穿防爆服的早死混蛋。
研二莫名地看着阵平的黑脸，虽然被掐得有点痛，但敏锐地感觉到不同于平时玩闹的情绪，没敢拍开阵平的手，只是嗷嗷的出声反抗。
“怎么了？”
景光的声音传过来。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
松田阵平看着自己缩水的手掌，在研二的瞳孔中倒映出的稚嫩的脸，重返过去，回到童年？他的童年可没有班长和景光。阴谋？克隆人？平行世界？
松田阵平扶着额头。
终于从过载的大脑中翻出了标尺，那个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存在的人，曾经的警校同期，现在他们这个复杂家庭的一家之主——降谷零。
啧。
“小阵平？”
研二不明白阵平为何这样咂嘴，胆战心惊地小声试探着。
“我没事。”
松田阵平盯着研二的脸，既新鲜，又怀念。
这么看来他是死后再次投胎，和这几个家伙一起转生，然后降谷那个家伙发现了他们，就全部收养到他的名下，现在他们和那个金发混蛋在一个户口本上，算是法律意义上的父子关系。
“真的不是中暑吗？要不要进屋休息一下？”
松田阵平确实感觉在发热。
幸好自己从小就是一副怪脾气，没有一失足成千古恨对降谷张口喊爸，如此想着的松田阵平一把抹去某些足以令他尴尬致死的黑历史。
而且那个家伙已经四十出头了吧？怎么长得还跟毕业时候差不多？
只是想起之前撞见过降谷零在下属面前，威严又从容的领导模样，确实是记忆中的那个优等生，在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完全成长。
有好好活着呢。
松田阵平后知后觉的有点心虚，当他意识到他们四个都投胎了意味着什么。
真离谱。
这死亡率。
真离谱。
这转生率。
松田阵平对于转生这种不科学的事没什么头绪，但既然现在他回想起了上辈子，带着某种希冀，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研二的表情。
研二歪了歪脑袋：“看呆了吗？”
这家伙绝对没有记忆。
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拧过头。
为什么他会想起来？
为什么他会想不起来？
“到底怎么了你们两个？”
航走过来，手上摇动着扇子。
若是往常见到他们有争吵的趋势，这位老大哥会从后面压上来，一左一右揽住他们的肩，让他们在宽阔的胸怀中冷静下来思考。
但夏天实在太热了。
松田阵平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
“伊达……”
他的脑子大概是热糊了，眼睛里进了沙，若非如此，该如何解释伊达航听到这句下意识的称呼后眨了眨眼，就仿佛从那孩童的躯壳中站出来了一个高大的影子，展露出面对旧友时缅怀的笑颜。
“你还记得吗？”
松田阵平直接问了出来。
“是的。”
“什么时候？”
“大概五岁左右？还记得我们在福利院第一次见面？”
“原来是这样。”
勉强能够回忆起来当时的伊达航哈哈笑着，嘴上说着一见如故，将他们几个小萝卜头聚到一起，在那个水深火热的福利院中组成了小团体，互相支撑着找到机会举报了院长，引来警方，之后就是遇到降谷，被收养的一系列平静日常。
松田阵平摸了摸右耳，当年埋着定位器的耳轮如今已了无痕迹。
“三年前多亏有你……”
虽然他们几个转生儿童相较旁人是要聪明不少，但对付心怀叵测的成人还是力有不逮，所幸伊达航掌控了局面，以小孩的外表为掩护，通过冷静的指挥，一步步铺就了胜利的路。
“那时只觉得跟着班长的命令走就不会出错。”
“也是因为大家都在嘛。”
伊达航咬着牙签，不以为意地咧嘴笑道。
“也是，大家都还在。”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将还未成型的孤独呼出去。
所幸来日方长。
研二终于憋不住疑问，也可能是感觉到紧绷的氛围已经过去，以不要谜语人为理由，扑到阵平身上同他闹成一团，航也没有上前劝阻，只是悠哉悠哉地摇着扇子，仿佛夏日里的一阵微风吹过，没有留下任何波澜。
景光确认没发生什么要紧事后收回了目光。
大概又是阵平和研二之间的常规打闹。
他们这个收养与被收养的大家庭，明明是复杂的组成结构，五人之间却相处得极为自然，好似上辈子就彼此认识了一样，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非常和谐。
但人与人的关系总是不同的。
就像阵平和研二之间有着说不出的默契，景光对零也感觉不一般地亲密。
景光有点焦虑。
昨晚睡觉的时候不小心碰到零腰腹上的伤口，才知道他最近在追查一个极为狡猾的逃犯，从软磨硬泡下泄露的口风中，那个逃犯原本属于一个庞大的黑色组织，负责某个机密的科研项目，在组织被围剿的时候貌似提前得知了消息，藏匿了行踪，最后成功跑路。
“没关系的。”
降谷零熟练地安抚，将景光用胳膊圈到身旁。
“他终将被绳之以法。”
“我相信你。”
还是个小孩子的景光耐不住瞌睡。
可我同样担心你。
他只能迷迷糊糊地抓着零的衣角。
降谷零作为一名极有能耐且事必躬亲的日本公安，即便卧底任务已经结束，官职一再上升，他所负责的项目依旧不曾减少，尤其是关于追捕黑衣组织的残党，降谷零必然亲自上阵。
“是出现在xx游乐园吗？”
他抓起外套，直接冲出办公室。
“我立马就到现场。”
不明物。
因为目前还不知道他的代号，甚至都没有准确的外貌信息，可能是像贝尔摩德一样有易容技能，也或许只是隐藏得极深，总之在卷宗中通常采用“不明物”来指代这个人。
不明物只是一个小人物，尤其是和已确认死亡的组织首领乌丸莲耶，已被捕的二把手朗姆，仍在外流窜的琴酒、贝尔摩德等知名干部相比，降谷零卧底多年都没听过其名号的不明物，的确只是组织里的一个小人物。
但这个小人物却掌握了大秘密。
“我们既是天使也是恶魔，因为我们要逆转时间的洪流，让死者复生。”
组织的终极目标现如今已经明朗，各国高层和相关人士之间对此达成了共识，永生、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组织就是为了这些超越死亡的命题而组建的庞然大物。
整个永生计划下有众多科研项目，宫野志保曾经负责的aptx是其中一个，不明物所负责的未知项目也是其中一个。
“即便这些研究成果浸润了黑色的血液，从诞生之初就是由不可原谅的罪恶所孕育，但我们也没道理将它们就此封尘，让那些已付出的代价被白白浪费。”
不论背后藏着的是私欲还是公德，总之回收这些科研成果与缉拿组织成员，皆是同等重要的任务。
而不明物就是在这一回收过程中出现的烫手芋头。
三年前他第一次跳入搜捕队的视野，本来万无一失的四面包夹之策，却在最后即将收网的刹那，让不明物驱车闯出重围，并且整个研究基地在后续调查中发生了连锁爆炸，造成了大量人员伤亡，经查验是提早埋好的触发性炸弹。
之后几次将要揪住他的老鼠尾巴的时候，都被不明物险险逃脱，而去抓捕他的人员越多，来自不明物的报复就越激烈，有时当场炸弹或子弹，有时事后举家毒气升天。
不明物，也就此被贴上了狡诈、狠毒、算无遗策、睚眦必报等标签。
而这么些年来毫无进展的抓捕活动，不禁让人疑惑他背后是否隐藏着组织未被察觉的分支，又或者是那份科研成果的价值，让他得以傍上其他黑暗势力。
未知与神秘，不明物逐渐从没有名字的小人物，变成了怀揣大秘密的一方势力。
有人退缩了，有人想谋求共存，有人提出了不如达成合作，毕竟不明物或许是个超乎想象的天才，而且他每一回的行动都是在搜捕队的行动之后。
有辩护人说：“或许在他看来自己只是正当防卫。”
对此，降谷零只是冷笑。
不论其他人是何看法，不明物已经上了降谷零的黑名单。
“降谷先生！”
风见裕也早已习惯自家上司十年如一日的风风火火，而既然降谷零没有让他跟随，潜台词就是准备一个人行动。
虽然风见裕也有着极高的服从性，但想到是要对付那个不明物，他从公文包里翻出一顶帽子、一副口罩递过去，并开口提醒道：“注意安全，降谷先生。”
不明物可没有祸不及家人的信条。
降谷零很轻易地读出了下属笨拙的提醒，想到某种可能性，他面色如霜，竟觉得脚步有些沉重，没有拿风见的口罩和帽子，只是补充一句：“我自有准备，告诉景光，今日晚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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