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阴云
01
那只是罗九兄弟身死的第二天。但一夜之间，宜昌城里似乎已发生了很大的变故。江宅大门紧闭，先前还有人听说看见过的哈哈儿、李大嘴等人，也已经走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路仲远指导小鱼儿练了一日功，不觉叹息道：“你实在是个极机灵的孩子，学东西实在快极。”
小鱼儿笑道：“多谢前辈提点。”
路仲远将燕南天所授的功法口诀都抄录完毕，交到他手上，郑重道：“某家还有一件事要去办，今日便告辞。宜昌城里也能安定一段时日，就在此处好好地练罢。”
小鱼儿点了点头，静静接过秘籍。
他好似已经知道路仲远未说出口的这件事是什么，却好似又装作不知道。
但他的眼重新落在这本秘籍之上的时候，心中不免再度涌起少年人的热血轻狂——他实在想要完成他与路仲远的约定。他虽从出世起，从未见过他的生身父母一面，但他心里却早已不知想象过多少次他们的风采，也不知有多么盼望能见到他们哪怕一面。
而如今，他已在心里发过不知多少遍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02
屋子里亮着灯。但小鱼儿确信自己离开房间以前的时候，这灯是关着的。
小鱼儿伸手入怀，按了按那本从未离身的秘诀。它确实还在。屋子里依稀可见坐着个男子人影，小鱼儿看在眼里，心里却觉得熟悉极了。
他几乎忍不住，上前去将那屋门推开。
然后他就愣在那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血手”杜杀！
他怎么会来这里？
小鱼儿几乎呆在原地。
杜杀的脸依旧冷漠苍白，目中依旧带着深切的寒意。他瞧了小鱼儿一眼，目中的冰雪好似有些融化。
小鱼儿瞧见了他，心中不知怎的生出一种亲切之感，忍不住叫道：“杜大叔，你好么？”
杜杀道：“好！”又望了小鱼儿一眼，道：“把门窗都关好了。”
小鱼儿也不知他要和自己说什么，忙回转身去，将屋门紧锁，又去检查了几处窗的栓销。
杜杀这才缓缓道：“你已见过燕南天？”
小鱼儿点头道：“是。”
杜杀道：“可是他现在已走了，并且并没有带着你！”
小鱼儿吃了一惊，道：“他……燕……燕前辈说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杜杀缓缓道：“他却不知现在的宜昌城却比外面还要危险。”
小鱼儿又吃了一惊。
杜杀道：“你可知道罗九、罗三兄弟？”
小鱼儿点头道：“知道。”
杜杀缓缓道：“二十年前‘十大恶人’中，有五个被逼入恶人谷。那时情形十分危急，我们走得十分仓促，所以有许多重要的东西，都来不及带走。我们在江湖中根本没有朋友，只有‘十大恶人’中另外那五个人，勉强算作可以托付。”
小鱼儿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杜杀又道：“我们最终将东西交给了欧阳兄弟。这二人一胞双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这二人的外号一个叫做‘拼命占便宜’，一个叫做‘宁死不吃亏’。你听这外号，便可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人。”
小鱼儿点头道：“这外号确实妙极。”
杜杀道：“十大恶人大多身无余财，只这兄弟二人却是行商起家，富可敌国。我们已认为他们绝不敢将东西吞没的，谁知他二人想到我们已逃到恶人谷不敢出头，竟真的将东西吞下去了。”
小鱼儿道：“所以你们一出谷，就要找他们？”
杜杀点头道：“这些年来，他们故意将自己养得又肥又胖。他们两人本来比鬼还瘦，发起胖来，连脸上的样子都已变了。我们本全没认出这易容之法，但你屠姑姑却瞧出了些破绽，将他们选来做下人的一个傻丫头拖出去宰了，再扮成那傻丫头的模样，果然发觉那罗九兄弟，正是欧阳兄弟。”
小鱼儿叹息道：“不错，用天生长出来的一身肥肉来易容，这真是再好不过。这法子当真妙绝天下。”
杜杀冷冷道：“但我却并不是要同你说这些！”
小鱼儿见他面上神色忽然一凛，不觉吃了一惊。
杜杀一字字道：“别人不了解他们，但我们却清楚得很，他二人绝不可能是自相残杀而死。”
小鱼儿心里猛地一跳，惊愕地盯着杜杀的脸。
杜杀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已有了答案？”他紧紧盯着小鱼儿的脸，一字字道：“据我所知，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件事的武功，就只一种。”
小鱼儿颤声接道：“移花接玉，神鬼莫敌……”忽又跳了起来，道：“所以屠姑姑、李大嘴他们才连东西也不敢再要，立刻就逃走了！”
杜杀点头道：“不错！”
小鱼儿吃惊道：“杜大叔，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走？”
杜杀一句话也没说。
小鱼儿望着他依旧冰冷的脸，心里忽然微微一暖。
他已知道杜杀竟是担心自己的危险，是以不顾危险特意回到宜昌来告知他这些事。
杜杀却没看着他，他目中的神色已又如寒冰般冰冷。
他又道：“我们到宜昌来寻欧阳兄弟的时候，还遇到了一个人。”
小鱼儿心里一跳，道：“谁？”
杜杀道：“铜先生！”
哐啷。
一声巨响，似乎是窗框破碎的声音。杜杀痛极狂吼一声，右手断腕上的铁钩已挥了出去。
但他已什么都未能再瞧到。
他已经重重地倒了下去。
小鱼儿什么都没听到。
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几乎逼得他透不过气来，将他仰面向后重重摔出。等他挣扎着爬起身的时候，杜杀已向前扑倒在地，扑倒在血泊里。他们身后的窗户已被什么人击碎了，破烂的窗纸飘然落在窗里窗外。
瞳孔骤然收缩，小鱼儿凄厉地惨呼一声。
他不顾一切地抢步上前去，扶起杜杀的身体。只见杜杀犹双目圆睁，剑眉倒竖，可他脉息已止。他的身体这时已渐渐冷了下来。
他竟已这么死了，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竟连一句遗言也都未留下。
小鱼儿浑身发抖，却绝不是出于一丝一毫的恐惧，而是愤怒。
他竟已怒得好似全忘了那凶手这时随手便可一并杀死了他的。
杜大叔向来是将他一手养大的那几位姑姑伯伯里他最尊敬的人，也是恶人谷里待他最好的人。而这次他明知有危险，在众人四散而逃之际却还肯孤身一人折返回来提醒他……单就这些，他就绝不该在这里以这种方式遇害。
小鱼儿纵身从那破碎的窗框中跃出，四面环顾。他的眼睛怒得从未有过地明亮，那怒火竟好似在燃烧一般。
忽听得一人冷冷地道：“你瞧不见我的。”那声音竟是在他身后发出的。
小鱼儿怒道：“你究竟是谁？你为何要杀他？”说着，已连转了五六个身。他身法已不可说不快，但那人竟始终在他身后，竟好似贴在他身上的影子一般。
那人已冷冷道：“我本来无意杀他，可他偏要出现在这里，挡了我的路，碍了我的眼。”
小鱼儿纵使胆子再大，此时也不禁骇出了一身冷汗，咬着牙站定，口中却强装不怕，厉声道：“好，你既然在我身后，那我现在也挡住了你的路。你要杀我么？”
那人冷冷道：“你很希望我杀你？”
小鱼儿听得那语声冰冰冷冷，好似全无感情起伏，心中不免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他忽然猛地回身，凌空一声暴喝，身形旋转着攻出八腿十六掌。
他招式之快，已非力所能及，这一轮急攻虽是虚多实少，但虚实互变，虚招亦是实招。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非但没能碰到那人的衣角，甚至连那人的影子也没瞧见！
那人冷冷道：“你的武功已进步不小。”
小鱼儿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评判自己的武功，心念一动，忽然嘶声道：“你……你难道是铜先生！”
铜先生冷冷道：“不错，我就是铜先生。”
小鱼儿终于再也无话可说，只得闭目待死。他清楚这样的武功之下，他非但无力出手，竟连逃也逃不掉的。
可是什么都没发生。
小鱼儿愕然回过身去时，身后那影子竟已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这自称铜先生的怪人，竟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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