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漂泊
相留醉醒过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匆匆采购补给后，晌午后登上了猛水南下的船。船要在江上漂泊七日，停靠在虔州。
丑妇准备了几件换洗的灰旧袍子，他也有意把头发挽起包了头巾，抹黑了脸，做脚商打扮，掩了绝代风华。
梅江镇？那个觉得一辈子到达不了的地方，现在他正朝那个方向出发。
“莫神医，风姑娘是个怎样的人？”相留醉靠在船舷边的麻袋上，看着天。
莫明颠簸这么久，依旧风神矍铄。他笑了声，摸着山羊胡子。“这个问题我以为你会在余杭问，结果你没问。我觉得你会在龙门问，你还是没问。又走了这么些日子，怎么想起问了？”
“我这几日梦多，忆起来许多人和事。我父亲总是打我骂我，哥哥聪慧果断，还有陪着我长大的仆人阿忠和莲儿。顾义是洛阳城的捕头，落文竹是他的手下。我想起皇宫里的千盏明灯，也记起公主的活泼可爱。既然出现在我面前的都是和我有关联的人，那我想知道，风烛和我有什么关系？”相留醉把手举在了眼前，海鸥从指缝里飞过，自由自在。“凌羽说我是她撸劫过来做相公的，那她怎么会又把我送还给落文竹？”
“嘿嘿，公子不必纠结。我和她都是你们的局外人，本来就没参与你的故事。”莫明打开小酒壶，喝了口酒，想了想。“你被带进了皇宫后，你父母拜托顾义救你。顾义辗转联系上了雕花楼，在雕花楼的联络点放了任务。十七恰巧是接任务的杀手罢了。”
没有关系？原来没有关系。相留醉觉得江面的风有些凉，吹的厚实的衣服里，汗毛直竖，心里也跟着犯凉。
“那她的伤？”相留醉疑惑。
“杀了人钻进大火才逃出来的。”莫明说的十分轻松。“跑来找我时候，半条命都没了。在玉鼎峰医治了大半年才醒过来。”
“那我的失忆是怎么回事？”相留醉追问。“还有我遇雨而发的疼痛，怎么回事？”
莫明摇头，“失忆的情况又很多种，伤了脑袋，断了经脉，被人催眠，伤心过度。”莫明在自己身上一一比划着，“可是这些情况你都没有。具体原因，我还要观察一些时日，找到病根才能下药。至于你的腿嘛，你被十七送来的时候就折了，看情形是被重物砸的，现在还是愈合期，疼痛也属于正常。但你的状况疼的有些不正常，除了正常的身体疼痛外，似乎还有些精神上疼痛，可能和雨有关系。具体你们逃出来那天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要问下十七。”
“现在记忆在一点点的恢复，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全部记起来的。”相留醉抱了抱胳膊，闭目养神起来。记忆被迁回不久之前，某个发病的雨夜，丑妇抱着自己。有些温暖从四面涌来，相留醉觉得是身后的麻袋传来的温度，往后拱了拱以便吸取更多的温暖。
入了夜，坐船的商旅们回到船舱里的大通铺睡下。行船了四天，被褥受潮，且一天比一天潮，钻进去仿若泡在凉水里。他的腿适应不了，于是爬到夹板上去坐着。
姣姣的明月恰似银盘，比他任何时候看到的都大都近。近深秋，夜凉如水。他没什么睡意，他想起很多个夜晚，落文竹跳下梧桐树，落在他的小院里。那时候见证他们爱情的就是这天上的明月。
她会开心的和他讲今天又抓了个偷米贼，明天又要去查城东的杀人事件。
她会买洛阳城有家最好吃的桃酥给他，但是太贵了，就买了两块，两人一人一块。
他在小院子里做了个秋千，她来的时候就窝在秋千里，手舞足蹈的说着外面的世界。
“今天我见知府大人养的金丝雀，可漂亮了，就是看久了，我觉得它特别像你，然后我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就把他放了。”她不好意思的闹着头，“要不，我把你带出去吧？”
他浇花的手一抖，笑了笑。“多谢落姑娘美意，其实我也有曾想过出去。有次我还扮成阿忠的模样出去过，街上谁也没有认出我来，当时我觉得很自由。后来我沿着洛水走了一圈又一圈后，又回到了这里....”
“为什么？”
“除了洛阳，我那都没去过。除了读书写字画画，我什么都不会。不会功夫，不会骑马，不会算账，不会看地图，更不会和陌生人打交道。那天我一直在想我要去哪？都走到了城门口，却又绕回了洛水。我发现离了这里，我其实寸步难行的。”
落文竹从身后抱了上来，“以前我觉得我没有父母就够可怜的，去东家要吃的，去北家要吃的。过年过节还要蹭在别人家里，学功夫还要死皮赖脸的求来的。跟你一比我觉得其实我过的挺幸福的。你....太可怜了.....”
“你若带我走，要带我到哪里去？”相留醉拍了拍她的手。他并不想把温馨的气氛搞得很沉重，这些年他都习惯了，并不需要其他人来替他背负痛苦。
“我也没离开过洛阳，也不知道哪里好。”落文竹歉意道。“可是，我会功夫，会做饭，会和所有人打成一片，也会卖力气挣钱，到时候天高海阔，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好。”
相留醉对着月亮叹着气，没有形象的靠在了麻袋上。麻袋粗粝，划得他皮肤刺剌剌的疼，没有那种想要的温暖。
已经和丑妇他们分开十来天了，她救到落文竹了嘛？是不是已经在来汇合的路上了？
再见到落文竹他是不是开心激动的跑过去抱她？还是礼貌的互相说，好久不见？
现在是不是他们寻找的海阔天空？那能不能再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丑妇是不是又受伤了？她的烧退了嘛？她被烧伤的皮是真的....她和他没关系.....她身上的药味真的很难闻.....
胡思乱想着，心里升起些温暖，那些温暖开始包围自己。困意袭来，他跌进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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