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默哀
进入六月，安淼三岁生辰一过，就过上了被学习和修行塞满的水深火热的生活。
卯时正刻被嬷嬷从床上捞起来，吃完早餐之后，就被苏芳或胭脂领着去到刚搬到附近宁兴巷的练家。
因为三个孩子年龄相差只有半年，启蒙阶段差距也不大，所以几个家长合计了一下，决定把孩子放到一起管理。
不过，孩子的训练虽然简单，但比起明确知晓自己能力范围的少年人，“无所畏惧”的幼则年需要更加严密的监管，所以，一个大家都信得过，且能力足够，能帮忙看着孩子们的人就很重要了。
经过一番思考，不太信得过外人的他们，最终还是将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了他们当中在朝中没有官职，刚刚闭关结束，突破了瓶颈进入元婴中期的练沛。
这是六人中唯一一个“闲人”。
不过，说是闲人，其实他也是有事要做的，练沛和艾柔夫妻俩都是符篆师，平日主要靠画符赚钱。只是比起要按时上班的安文泓和卫枫，以及管理着安家庞大资产的秋元真、专注于自己炼器事业的怀惜，练沛和艾柔夫妻俩的时间更自由。
所以，在经由安家和卫家共同出资，将练家的院子整体改造了一番之后，三个孩子就正式开始了“托管”生活。
跟高官勋爵扎堆的和锦巷不同，宁兴巷是文人的聚集地，住在这儿的多半都是书香门第，而且是家大业大的那种，毕竟，能被允许建在和锦巷周边，至少宅院面积不会太小。
不过，练家搬到这边时，似乎只考虑到有足够优质的房源，并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能融入这个地方。
练家的院子虽然是这一片面积最大的几户之一，但位置却比较尴尬，朝向倒是正正的坐北朝南，但南边隔不了两条巷子就是闹市大街，而北面紧挨着的就是这附近最有名的私人书院之一，克敬书院，整个盛京城一大半的官员子弟都在这里读书。
前有市井的喧嚣，后是朗朗的文学熏陶，几乎只有入夜后能安静一下。
安淼来的时候要从这个书院的侧门经过，来来往往的都是十多岁的少年。可能是应书院的要求，衣着都是比较低调的素色长衫，不过，从面料、装饰以及腰带、玉佩等细微装饰上，还是很容易能区分出这些少年的家世情况。
以此为基础，歧视和倾轧从未消失，只是不会让书院的先生们知道，或者说，知晓了，但并不想管。
就像现在安淼看到的。
一个身着月白色银线暗纹长衫的十五六岁少年，带着一群跟班，将两个穿着浅色麻布衫的少年堵在书院侧门外，神色高高在上，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贵族少年拍了两下其中一个平民少年的脸，然后扒下自己书童背后的书箱，塞到两个少年的怀里，转身进了书院。
其他跟班也哄笑着跟了进去，更有甚者也让书童将书箱取下来，堆到两个少年面前，一身轻松的小跑进门。
两个人也只是紧紧的握了握拳，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认命般将一堆五六个书箱往书院内搬。
安淼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冷嘲热讽的讥笑声。
“小姐，别看了，我们快走吧，辰时快到了，小心迟到了被罚马步。”苏芳轻轻拉了拉安淼的胳膊，安淼也顺势被她带着往前走。
今天是安淼“被托管”的第十天，这样的场景安淼也已经看到了七八次，几乎日日不落。
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那两个平民少年被打了两个耳光，安淼看不过去出声制止了一下，贵族少年可能看出了她的身份，不敢得罪，所以没说什么，直接进了书院，倒是那两个平民少年，让她不要多管闲事。
自那之后，安淼再路过看见这种场景，就没再出过声，只是偶尔时间来得及的时候会像今天一样，停在一边“偷偷”看一会儿。
至少她在的时候，那个贵族少年不会做太过分的事。
倒不是安淼圣母，别人不让她管她还腆着脸去管，安淼只是不太理解这群人的思想和行为，于是在观察了两三次之后，问了问卫长雩的想法。
“其实，就算你不在，那人也不会做出太过分的事。”卫长雩手中拿着书，挡住嘴小声说。
安淼不明白，“为什么？”
卫长雩道：“你说的那个人，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知道的那个。”
安淼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
“他是孟家的老二，孟志高，今年应该是十三岁吧。”
“十三？看着至少有十五六了，个子可高了！”安淼有些惊讶。
“孟家跟练家一样，世代为官，现在当家的孟老爷子满脑子封建思想且固执无比，比练老爷子还死板。练沛叔天赋相对不错，练老爷子被人劝了整整一个月，即使心中并不甘愿，但好歹还是没有耽误沛叔，但孟家就不会这样，至少在孟老爷子死之前，修行这件事想都不用想，而这个孟老二，就是整个孟家对孟老爷子最坚定的反抗者。”
卫长雩叹了口气，接着道：“七年前，孟志高被测出了金系单灵根，先不管天赋如何，单灵根起码是最容易修炼的灵根类型，只要不懈怠，跟着学苑的进度走，结业的时候几乎必然是个中档，选择门派的时候，就算没达到二百中的要求，至少能进个水平不差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要不了几十年就进到排名里了。
说到这儿，安淼已经很明白了。
这个世界，并不是完全的以修仙为荣，以修行者为尊。
大概千年前，世界被拆分为灵界和凡界两个部分，很长一段时间里，修行者们都忙着内乱，无暇顾及凡界的情况，任由凡界默默发展了几百年。
等到灵界势态稳定，修行者们为了引进更多新人才，将目光转向凡界的时候，才发现事情不太对劲。
因为修行者长时间不再出现，一直以来对修行者无比嫉恨的部分有能力有手段的普通人冒出了头，成为了当时的统治阶级，那时的凡界，“修行”已经成了禁词，滞留凡界的少数低阶修行者直接被打成了异端，不断的受到迫害。
在那之后，灵界的四大顶级门派开始插手凡界的发展。选择自己认可的人，对他进行投资，帮助他推翻当时的统治，然后将一些不错的功法拿到凡界进行推广。
又是几百年的时间过去，凡界对修行以及灵界的认知达到让灵界众人满意的程度之后，四大就慢慢退到了幕后，不再直接出面，而是在世界各地建起来修仙学苑，将人才的培养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中，并派人进行监督。
不过，有认知是一回事，认不认可又是另一回事。
现在的凡界，极力推崇修仙的大有人在，但极力反对和排斥修仙的也不在少数。
东盛国以孟家为代表的部分世家，就是修仙的绝对反对者。
就像大象不会计较蚂蚁在它面前蹦跶一样，专注自身实力的修行者，也不会对现在凡界零零散散的“反对派”有什么反应，跳梁小丑不外如是。
“天地灵气滋养万物生灵，所有人能得到的滋养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人的一生也都由天注定，人类的修行是从其他生灵手中抢夺生存资源，修仙就是逆天而行，会遭报应。”卫长雩道：“他们是这种说法。”
怎么说呢，因为前世了解过太多因沉迷“修仙”“长生”而荒废政事的帝王，也知道过度开发自然资源确实是会导致生态失衡，安淼和卫长雩大致能够理解这些反对派的想法，毕竟，虽然这个世界的修仙是真实存在的，但在发生了千年前那件大事之后，谁也不知道修仙究竟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不过，以反对派现在的数量和实力，对大局根本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但对孟志高这样的人来说，却是完全斩断了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条路。
卫长雩又道：“不管他是真正的自暴自弃还是对家族的反抗，孟志高欺负同学这件事肯定不对，不过，既然被欺负的人不觉得需要帮助，你也不用多做什么。”
“我知道！”安淼又不是圣母，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们说什么呢？都不带我！”练兴言一直看着他俩在旁边嘀嘀咕咕的，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但练兴言还小，说话的声音没法控制得太低，再加上对自己儿子声音的本能敏感……
“你们干什么呢？今天的内容都背完了吗？”练沛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给每个人背后来了一下。
“没有！”
“没说什么。”
“那还不赶快背！”
这也是大家选练沛管孩子的原因之一，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当然，绝对不是下狠手的那种，只是不会妥协于孩子的撒娇卖萌，哭闹对他更是起不了一点作用，这一点练兴言深有体会，这是个真正软硬不吃的狠人，除了面对艾柔。
不过，他的性格却并不严肃，反倒是轻风细雨般的温和型，对孩子们也有耐心，属于就算下狠手也不会被记恨的那种。
对此，安淼和卫长雩只跟练兴言吐槽了一句：“你爹真恐怖！”
特别是看到一向对练兴言无比宽容，流一滴泪都能心疼半天的艾柔，在练沛的温柔攻势下同意了对不听话的儿子进行惩罚，并劝说被打的吱哇乱叫的儿子“听爹的话”以后，两人只能为他未来的生存环境默哀。
当然，练兴言目前还无法理解“恐怖”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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