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有鲠在喉

　　我正往嘴边运送的鱼丸“啪嗒”就一下掉进了面前的汤盆里，红彤彤的西红柿鸡蛋汤溅到了我的白衬衫上。

　　“你这孩子，这么大了筷子还用不好！”妈妈擦了擦溅到自己胳膊上的汤汁，白了我一眼。

　　“母上，”我转身摸了摸她的额头，“您没事儿吧？我和一堆女同学一起，和一堆男同学住在一大栋楼里，您觉着不妥，我一个人和一位男士住在同一屋檐下，您觉着放心？”

　　妈妈拍开我的手，“什么一位男士，这是亦楠好不好，有什么不放心的？亦楠要是真能看上你，我叫你妈妈都成！”

　　母上大人的胳膊肘竟往外拐得这么肆意！当时我心里很想问问母上，许亦楠和我一起掉水里了，你先救谁？

　　如今形势很是不利，为了把跑歪了的局面扳回正道，我故作从容地边夹清蒸鱼边说，“志愿者我是一定会当的，男生宿舍我也是一定会住的，我们学校的学生作风一向优良，没什么好忧心的。”

　　雯阿姨柔声说，“小陆啊，也别太为难孩子，不管怎样，做志愿者是个好事，我们应该支持，至于住在哪里，再慢慢商量。”

　　妈妈叹了口气，“雯姐，你是不了解情况，这孩子如今是中了魔怔了！”

　　妈妈又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女孩子啊，就是要矜持，不喜欢你的人真的在一起了，也不会珍惜你，妈妈问你，你非要住男生宿舍，是不是因为秦跃？”

　　我当时正在故作镇定地吃鱼，对于妈妈这跳跃性的思维完全没有做心理建设，这么一惊，就直接把没怎么嚼的鱼肉咽了下去。

　　“你从大一迷恋他到大三，你一共能年轻多少年？敢在一个人身上这么白耗时间！”

　　我悲催地发现刚刚那块鱼肉不是一块单纯的鱼肉，而是一块夹带着刺的鱼肉，现下这根刺扎在我的嗓子上，我努力咽了几次也没咽下去，眼睛憋得有点红。

　　“妈妈才说你几句，你就这么委屈，怎么着，这是还想哭啊！”

　　我冲妈妈摆了摆手，扫了眼桌子，起身拿起放在桌子另一边的馒头，正想往嘴边运，半路却被许亦楠捉住了手腕。

　　“怎么了？”许亦楠低沉着声音问。

　　“鱼刺卡住了。”我指了指嗓子，小声说。

　　许亦楠把馒头夺了下来，“不能往下压，会让鱼刺刺得更深，我带你去医院。”

　　卡到鱼刺要去医院的吗？我有点转不过来，以前妈妈不都是直接塞给我一个馒头，让我狠命往下咽吗？

　　我转头想向妈妈求证，结果看到妈妈正一脸凝重地点着头，“对对，去让医生给看看。”

　　我在心里感叹，妈妈啊，你之前教我的方法都是随便说说的吗？你过往递给我馒头的时候看起来都是很自信的啊。

　　许亦楠绕到桌子这边，说，“我带亭亭去，陆阿姨和妈妈接着吃饭吧，不是大问题，很快会回来。”

　　妈妈和雯阿姨纷纷表示同意。

　　我仔细想了想这个鱼刺卡在嗓子里的情形，越想越觉得拿馒头往下咽确实很像把刀子往肉里插，我以前怎么就没有怀疑过这个方法。

　　可见我一直还是很幸运的，走了那么多危险的野路子，都被我给挺过来了。

　　“傻想什么呢，亦楠都出门了，赶紧追上！”妈妈拉着我走到门口，把我推到门外，反手关上了门。

　　许亦楠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我想了想，拉开前排副驾的门坐了上去。

　　许亦楠下巴紧绷，脸色看起来有点阴沉，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于是我又想起了第一次见他脑海里浮现的那句话，他的脸上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现在这般不止是脸上，看起来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大朵乌云下面。

　　我靠在椅背上想，脸耷拉成这副样子，看来这是很不情愿带我去医院了。许亦楠这个人啊，在长辈面前永远是一副乖孩子模样，讨喜的事情都被他做尽了，长辈们没人说过他一句不是，单独对着我，就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我们就这么沉默着到了医院。然后我看着许亦楠沉默着挂了号，沉默着带我去了诊室，又沉默着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

　　在我被医生拿着镊子戳得恶心了五六次之后，那根刺终于被成功捏了出来。医生放下手中的镊子，抬头看了我一眼，“今天一共来了九个被鱼刺卡到的病人，不过，只有你一个是大人，其他八个都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

　　我坐在诊床上，脑袋有点懵，三级甲等医院的医生最近难道变清闲了，诊治完了还要抽空挨个病人打击一下？

　　从进门到现在，我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医生，他一大半脸都被遮在口罩后面，但看眼睛和额头是位很年轻的医生。

　　看在你年纪轻，当医生估计没多久，不懂规矩，就不跟你计较了。刚这么想完，又听这位医生说，“你这是跟其他小朋友一样，一边玩玩具一边吃饭？”说完还瞟了瞟我的白衬衫。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白衬衫上几块橘黄色的西红柿蛋汤印儿。

　　仔细想想他的话，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是儿科诊室？”

　　我赶紧走到门口看了看挂在门上的牌子，“耳鼻喉科第三诊室（儿科）”。

　　进门的时候只看到了第三诊室，怎么就没看到括号里的两个字。

　　“怪不得你的镊子看着这么小一只，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当医生的都不爱把病人往门外推，也算是强迫症，再说这么个小毛病，我顺手就解决了。”

　　我点点头，从善如流，“是小毛病，您才戳了我喉咙五六次就给捏出来了。”

　　那医生正在低头写病历本，听到我的话抬头瞟了我一眼，而后放下笔说，“我突然想起来刚才好像还有根小刺没来得及捏，估计再戳个十几次就能捏出来。”

　　我赶紧道了谢，落荒而逃。

　　走出诊室，看到许亦楠一个人坐在走廊的蓝色椅子上。见我从诊室里走出来，他慢慢起身迎了上来。

　　他的眼睛一直锁在我身上，看着他这么雄赳赳地大步走过来，我脑袋里竟然不争气地想起了电视剧里“壁咚”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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