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C市连日来大雨倾盆，水流如注，市内道路积水有半人高那么深，附近的县城村庄也受灾严重，房屋垮塌，山体滑坡不在少数，不少地方群众被困，政府连夜抽调附近的消防武警部队前去救灾。
兴圩村位于C市坪山县城一个偏远山区，通往外面的只有一条刚够一辆汽车通行宽度的道路，这里几乎与世隔绝，贫苦而又落后。
连日来的暴雨已经把一些低矮的房屋淹没，三面环山的地势让下面形成了一个泄闸的洪口，水流汹涌着往外流。
村里人聚集在高处的房屋门前看着水流把自家房子冲走，没有了家园农作物被淹死，本来就清苦的生活更看不到希望。
不少人开始抽泣，随着哭的人越来越多，哭声越来越大，南笙一行三人站在这群人堆里面面相觑眼神里皆是怜悯。
她们是刚被医院派下来下乡扶贫的青年医生，刚到这里的时候也被这艰苦的生活环境给惊到了，高高的木质横梁，瓦顶上盖着稻草，水是从山上泉水眼挑下来的，吃着自己的农作物，深山里水稻种植有限，有时候还会用土豆红薯这些当作主食。
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洗手间，这里是用公共厕所的，一排四五间木板搭起来的小隔间，里面就是一口以前用来装水的大缸上面盖上两块木板，臭气熏天疽虫遍布。
南笙在美国时曾跟着医疗队去非洲待过一段时间，对于这种环境她已经不难接受，在非洲时露天的厕所她都去过了何况还是有门的。
同行的张青和赵小云就没那么淡定了，刚来到这儿一星期不敢多喝水多吃东西就怕上厕所。
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从小生活在繁华的城中心，虽然在电视上看过不少山区视频哪里想过真正来了会这等的落后贫穷。
赵小云同情的看他们一眼叹息“我们借住的那户老乡家里还养了三只母鸡一窝鸡仔，指望着母鸡下蛋鸡仔长大好拿到镇上换钱呢，这雨一下什么都没了。”
张青也跟着附和“别说老乡家里了，就连学校也没了，那是大山里唯一一座学校，孩子们想走出这里就必须靠读书才有出路，现在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建呢。”
南笙看着外面还在下的暴雨轻叹一声“天灾人祸，谁也无法避免。”
她眼含担忧的看了一眼屋顶，这座房子年代长久墙体已经裂开，后背靠着半山腰，雨下的这么大很有可能会造成山体滑坡，万一真的出事站在这里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转头问张青“村长不是送了信出去吗，怎么还没有救援的人过来？”
张青左右看了一眼才道“不知道啊，人影都没看到。”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在这时他们前方走来一个六十几岁的老人，皮肤晒得黝黑脸颊凹陷，但是走起来健步如飞看得出来身体很强健。
没一会儿村长就走到他们面前擦了擦脸上的雨水道“南医生，现在外面水流太急雨下得又大，这么多人根本出不去，我打发村里比较年轻力壮的出去报信现在也没个回音，这可怎么办啊？你是城市来的，读书又比我们多，你能不能想想办法啊。”
南笙在三人中年纪较长，三人以她为首，所以村长径直来找南笙商量。
南笙纵然应对过各种危急病人却也没面对过这种突发情况。
突然天边滚过一道天雷，轰隆隆炸响开来，好像就打在耳边似的，吓得张青两人尖叫一声躲在南笙背后。
村里大大小小少说也有两三百号人，如今全都聚集在这一处万一出事就不好办了。
南笙皱眉到处看了看对村长道“你把村里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告诉他们如果一旦发生山体滑坡不要往下面跑，尽量往左右两侧平坦的路走，小的抱在怀里，年轻的多照顾老弱，先准备准备总没错。”
村长连不迭答应了急匆匆走向另一边，张青担忧着问道“南笙姐，我们会不会出事啊？”
“我也不知道。”南笙沉默了一会才淡淡开口。
一时之间刚还对乡亲们同情怜悯的张青赵小云不由开始担忧自己的生命安全，赵小云更是呜呜呜的小声哭起来。
赵小云是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家里世代从医，她读医也不过是遵从父母之命，南笙记得她说过等她哪天不想干了就辞职去做一名到处行走的旅人，看到好看的就多留几天，体会不一样的民俗美食。
刚毕业的小姑娘对未来都是憧憬，充满了豪情壮志。她安慰的拍拍赵小云的肩膀道“别哭了，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张青也跟着附和“对啊，赵小云，你不是一直说你是什么鲤体质，福气大吗？一定会没事的。”
赵小云擦了擦眼泪才反驳张青，说道“是锦鲤，我可是锦鲤本鲤，福气大着呢。”
张青顺着她的话点头“是是是，赵大仙，我们这些小的们的性命就全交托在您手上了。”说着双手合十还弯腰做了个拜菩萨的动作，惹得赵小云又是哭又是笑的，好歹是心情好了那么一点了。
三人在这里故作轻松的聊着天安慰对方，南笙在心里祈祷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然天不遂人愿，在她们正打趣南笙和她未婚夫时，支撑着房顶的横梁突然咔哒一声裂开，三人一惊抬头望去，紧接着又咔哒一声往下断裂两分，其他的木质柱子也有了大大小小的裂纹，南笙最先反应过来，她拉住两个人往外跑“快走，房子要塌了。”
三人一起高声呼喊着往外跑，听到声音的乡亲争先恐后的跟着跑，所有人一齐涌向那张唯一的大门，你推我搡的堵在大门口，南笙见此眉头紧皱高声喊“让孩子们和老人先走，有秩序的出去。”
南笙反复几次高声喊着，村长也在一旁呼喊，有听到声音的稍稍退了些许，也有不顾一切往前冲的，等到他们陆陆续续跑出来，房子轰然倒塌。
淅淅沥沥的暴雨倾盆而下打在身上，众人望着倒塌的房子残骸一时呆怔。
高处隐约传来闷雷的轰鸣声，南笙抬头往高处看，大雨模糊了视线，等到声音越来越近南笙才看见断裂的树木石块夹杂着雷霆之势奔腾而来，她脸色剧变回头大喊道“是泥石流，快跑。”
边跑边喊“不要朝下面跑，往右边跑，去那块平地，快。”
南笙拉着张青赵小云三人朝房子右侧不远平坦的一小块地去，那里是平常乡亲们上山走出来的一个落脚地，一路跑三人一路跟着喊。
突然，后头传来一阵孩子哭泣的声音，南笙回头往后看，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趴在地上哭着，她停顿了两秒松开张青的手往回跑，张青一愣大喊“南笙姐，回来。”
眼看着山石滚滚而来已经淹没倒塌的房屋就要落在那孩子身上，南笙快速跑过去俯身抱起侧身朝后一抛“接着。”
单薄瘦削的身影瞬间被吞没，张青抱着孩子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一遍遍的大喊“南笙姐。”
“南笙姐。”
“……”
刚才迅猛的山石已经顺着山坡滚下去落进湍急的水流里。
安静的山道里只有张青声嘶力竭的呼喊，赵小云低低的啜泣，孩子懵懂惧怕的嚎啕大哭。
三辆军用大卡车停在山路前，前面两辆里陆陆续续穿着军装套着雨衣的人从卡车里一跃而出，跳下来以后自成方队，气氛冷峻肃穆。
一个眸色深沉面目俊朗的男人手里拿着个对讲机从副驾驶跳下来走到方队面前，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沙漠里行走许久不喝水的旅人一般沙哑低沉，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接到群众报信，连日来暴雨不停，兴坪村内积水成灾。如今，全村人已躲到半山腰避难，恐有山体滑坡的危险。现在，听我命令。”
“立正。”
“……”
“稍息，全体都有，极速跑步前进进村。”
哒哒哒急促而有序的脚步声被大雨覆盖，走到半路隐有削弱之势，随着雨势慢慢变小，离目标地不远的为首男人也听到了轰隆隆的闷响。
抬起的脚步一顿紧走两步停下打手势，闷响还在继续，男人想到什么面目一沉转身朝后头高声道“村内发生山体滑坡，所有人极速前进进村救人。”
“是。”
兴坪村的进村道路是直通半山腰的，中间分叉而下。
等战士们赶到的时候，村里大部分人已经在平地上等着呢，个个迷茫又呆滞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劫后余生的喜悦，似乎被这连番变故吓到了，对于经常奋斗在抗灾救援一线的战士来说这些已经习以为常。
张青和赵小云互相搀扶着低声哭泣，看到向他们跑来的一群人，张青眼睛一亮忙不迭跑过去抓着为首男人得手臂急切道“解放军同志，求求你们救救我同事，她被石流冲到下面去了，救救她，求你们，求……。”到最后已是哽咽着说不出声。
男人温和沉稳的安慰着惶恐无助的人“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她救出来的。”
张青捂着唇连连点头，双肩颤动，此时雨已经停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惊恐不安。
男人一直注视着她等她情绪渐渐稳定了才开口问道“你同事叫什么名字？”
张青咽了咽唾沫忙道“她叫南笙，南北的南，笙箫的笙。我们是医院派下来……”
剩下的话男人再也听不到了，他的脸色从听到名字的时候就变得冷峻紧绷，脑海里遥远的记忆中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渐渐越来越清晰，她站在小店桌旁嗓音柔软像羽毛拂过心脏道“我叫南笙，南北的南，笙箫的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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