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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有匪难悦


  “刚才迷了路,误打误撞就从侧门进来了。”沈花拾打着哈哈糊弄他。
  这句话半真半假,确实是误打误撞,却不是迷了路。刚才宋知书走后,她一个人在湖边待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去。哪知漫无目的的闲逛了一会儿,就撞进了福宁宫。
  “楚暮,你早该带花拾来见见我了。这赐婚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却怎么也等不来你们。我平日虽喜静,却也不是与世隔绝的古怪老太婆。”
  楚暮已落座却还是恭敬立身,道:“是臣思虑不周。”
  “太后娘娘,我能不能向你讨一株彩琼花?”沈花拾犹豫开口,道:“我父亲早些年驻守月城,故乡那里琼花遍布,我父亲很喜欢。只是来到安都之后,别再也未见过了。临近我父亲的寿诞,我想生辰当天送给他。”
  林太后笑道:“你有这份孝心原是极好的,但这琼花难养,你若是现在将它带回去,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沈国公寿诞。”
  楚暮这回虽忍着面色不改,心中却难免对此话存着疑问疑虑。
  沈花拾也后知后觉断出,这林太后深入简出,却张口言出沈故的寿辰。
  秋瑾补充道:“是了。我今早去珍宝司还看到圣上身边的胡公公传谕,说还有十日就是沈国公的寿诞了,还说要提前预备着贺礼。”
  沈花拾了然一笑,道:“索性那些是死物,或早或晚都没什么影响。只是这琼花生机盎然,如今采摘确实是太早了些,还是太后娘娘想的周全。”
  “此事也不着急。”林太后又对楚暮交待道:“这丫头我很是喜欢,以后可以多带着她来我宫中走动走动。若是你忙,她一个人来也行。待到寿诞前两日,再来取吧。”
  沈花拾心中思索,为着圣上还有宋知书的事,她以后也是少不了进宫的,就是抽空来福宁宫坐坐,也并非什么坏事,便欣然答应了。
  待两人起身离去,林太后看着两人的背影,默默失了好久的神。直至秋瑾唤她,她才开口一问:“秋瑾,你说,他对这两人的婚事满意吗?”
  秋瑾扶着林太后缓缓站起,向里走去,揣测道:“楚世子人品也是好的,但承安王这两年却是越发的不安分了。奴才蠢笨,但想着沈国公的为人,应该是不愿意的。”
  林太后莫名感到有些乏力,微有些失望的神情,但还是含笑道:“你哪里是个蠢笨的,这些年我的心事也只有你知道了。”停顿了片刻,又说,“我也总想着能为他做些什么。”
  秋瑾退了内殿出来收拾,只听见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秋瑾抬头遥看,这才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暗云密布,又似有雨幕逼来。鱼池中涟漪四起,两只小鱼越出水面,似乎也在感叹,这一阵秋雨,倒是怎么也下不到头了。
  ……
  “丹粟,你又没有特别佩服的人?”沈花拾从宫中回府后,闲卧在花园秋千架里笑着问丹粟。
  丹粟毫不犹豫道:“有。”
  “谁啊?”沈花拾将桌上的干果塞进丹粟嘴里一个。
  “一个铸剑师。”丹粟嚼着干果一脸认真的回答。
  “那要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敬佩的那个人做了一些你并不赞同的事。她在你心里的位置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你觉得那个人还值得敬佩吗?”沈花拾怅然道。
  “会。”丹粟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什么?”
  “我从前是敬佩他的,自然也是因为他曾经做了一些值得我敬佩的事。即便后来他做了一些我不认同的事,但曾经的那些敬佩之情也不是假的。”
  “他叫什么名字?”沈花拾忽然忘了自己怅然的初衷对丹粟的事情来了兴趣,又连着追问了句,“男的女的?”
  丹粟难得红了红脸,道:“男的,不过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什么啊……怎么能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这算什么佩服的人。”
  “小时候,我父亲萍水相逢对他家族有过一些帮助,他父亲决定为我父亲炼制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来作为报答。很久之后我从父亲口中得知,那把剑原是他炼制的,那时候他才七岁,但却是铸剑奇才,他意外炼制的第一把剑就超过了族内所有的铸剑师。”丹粟像是在讲给她听,也像是自我在回忆一段往事。
  沈花拾听得来了劲,问:“后来呢?”
  “他们家在江湖行走一直是化名……父亲当年不曾追问过,我就更不知道了。所以没有什么后来。”
  “可是你这把剑看着很普通啊。”沈花拾指着她背后的剑有些狐疑。
  她又不是没见过这把叫“无名”的剑出鞘过,何况这种普通青剑市面上要多少有多少。
  “它还没等到真正显露它威力的时机。”丹粟手握着剑柄微微一笑,“它,一定是这世上最好的剑。”
  那些排行在天下前十的宝剑都不肯出鞘,那么她的剑到底不屑于展露它的威力。
  沈花拾见她认真,也不好打击她,只摆摆手道:“好吧好吧。记得它发挥巨大威力的时候,一定要让我看看。”
  “当然。”
  正巧晓珍过来喊:“二姑娘,大姑娘身边的叶子来唤了,说是宁公子今天回来了,今晚要好好庆祝一番。”
  宁楷回来了?
  沈花拾一个激灵跳起来,这下就有意思了。
  南梁典制科举殿试从前也是每年上半年进行,称春闱。自今年圣上为缩减时间,将殿试融合于同年秋季,称秋闱。
  宁楷就是今年参加科举的,月前为了安心备考愣是搬去了自律坊居住。那里都是备考的考生,交了银子除了管吃管住,还能和各同窗彼此监督交流学习,也是极省心的。
  只是这一去简直比闭关修炼的高人还要严格,沈朝夕和宁楷两人愣是许久未见。
  等待放榜的日子,宁楷又回了趟故乡,一来一去又耽误了好些时日。就连放榜,沈朝夕去看的时候,宁楷都还未回来。
  沈花拾过去的时候,还不见其他人,只有宁楷正坐在厅里喝茶,沈君乐和沈江篱在厅里玩耍。得知沈朝夕亲自去厨房里忙活,沈故还在更衣。
  沈花拾悄悄的绕到他的身后,猛得朝他肩膀拍了一巴掌,喊了一声:“姐夫。”
  宁楷被惊了一跳,茶水也洒了一地,放下水杯抬头嗔怪她道:“你啊,一点正形都没有。一会儿让你姐姐听到你是怎么喊我的,她非得撕你的嘴不可。”
  “宁哥哥,你也太不懂姑娘的心思了,她那都是唬人的。姑娘家当然是表面上害羞,心里指不定怎么欢喜呢。”沈花拾吐了吐舌头,从靠椅背后绕了过来,一屁股坐下。
  “你不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还越说越没正行了?”
  “你们说什么呢。”沈朝夕端着一道秋蟹走了进来,宁楷眼疾手快的跑过去接手放在桌上,又把身后徐思颜手里的红烧鱼接过来去放。
  沈花拾果断回道:“没什么。”
  徐思颜喊着两个正玩的高兴的孩子洗手吃饭,宁楷和沈朝夕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饭菜已齐,沈故和宁浩珊珊来迟。
  “爹,宁叔。”
  “阿爹,宁叔好。”沈花拾嘻嘻一笑。
  “老爷,叔父。”宁楷时刻不忘礼仪。
  沈故笑道:“坐,今日是为你庆祝,自然是你最大。”
  徐思颜和沈花拾分别坐在沈故左右,沈朝夕挨了徐思颜,两个孩子自然坐到沈花拾旁边去。
  见众人都落了桌,宁家两人方坐下。
  沈江篱又是一副大人模样率先开口:“等过两年宁哥哥从翰林院出来,也就可以一展抱负了。”
  “对对对,让我们先喝一杯吧。”沈花拾举起酒,众人也都是举起。
  徐思颜却笑着揭穿她,“你又是嘴馋了吧。”
  “大嫂!”
  宁楷放下酒杯,半抬眼眉,却说出一句:“其实……我并未入翰林。”
  此话一出彻底震惊了四座。
  宁楷再怎么着也是一甲第三名,也该是正儿八经的正七品编修啊。再退一万步说,也不该连翰林院的门都进不了啊。
  “为什么,怎么了宁哥哥?”
  “宁楷,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出什么岔子了吗?”沈朝夕欢喜的脸上变成了焦急。
  忽闻沈故道一句:“你们都别问了,让宁楷自己说罢。”
  宁楷无奈道:“今日长平王殿下将我们一甲三名唤去议事,说是从今年开始的榜试前三名可直接入国子监教授课业。”
  “这是什么意思。”宁浩不解询问,“那这就是做不了官了?”
  徐思颜又担心道:“是否和今年国子监改例入学有关?”
  宁楷点了点头,道:“是。”
  “国子监改例入学,第一年招收女子学员,怕是里面还有多少难缠的事情。”沈朝夕迟疑道。
  “倒也不完全是坏事。我们三人分别承担六学中的三位助教,至于是哪三门还在等待分配。”宁楷牵起一丝笑意,“也算是有些好处,若在一年内成绩优秀,便可直接官拜翰林院五品侍读、侍讲学士。”
  “五品?”宁浩不敢置信,众人惊讶,就连向来练达持重的沈故也惊了一惊。
  那可是五品啊。正常来说,正七品的编修要想升为五品,起码也要五年的时间……
  以沈花拾为首的几人七嘴八舌的展开讨论,最终由沈君乐一句“这是好事”结尾。
  沈故一直沉默听完几人的讨论,才道:“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想要多大的好处,自然就要付出多大的努力。若想他日高官问心无愧,如今便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一时说的几人不知如何回话,有些沉寂。
  沈故瞧着几人不吭声,自己先眉开眼笑道:“想那么深远做什么?既然这事可好可坏,何不只往了好处去想?再说不管将来宁楷能不能成功升迁,也不能耽误了此时的好心情。”
  宁楷也附和道:“是啊,你们要对我有信心才对,明年此时指不定我已是翰林五品学士了。”
  “也对。”沈朝夕捧了甜酒念道:“祝宁楷明年此日,得偿所愿。”
  沈花拾抱着酒瓶不放手,嘻嘻一笑:“也祝我们大家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二日晌午过半,窗口半开,风卷着阳光懒洋洋的洒在书案上。斜倚着两支绿萝旁,谢云深正在提词作画。陆文景贼头贼脑的俯在窗檐下,准备吓他一吓。
  哪知刚想探出头,淡定的声音响起,“你还准备猫多久?”
  陆文景心有不甘的拍拍衣服,站起来,道:“警觉性还是这么高。”
  “一向如此。”谢云深收笔搁下。
  陆文景手快,不等墨干,就信手扯了窗户外,眼睛一转,十分自然的说:“这画送于我吧,待我走躺万宝阁,定能换一笔银子。改日喝酒,便是我请客了。”
  “我的画,倒成了你的银子。再反过来你请我喝酒?“谢云深问。
  陆文景纠正道:“现在是我的了。”
  谢云深背过他向里面走去,陆文景麻溜的准备翻窗。
  谢云深声音无奈,“走门,大白天的门没有关。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改改?”
  “习惯走窗了嘛。翻窗会佳人,岂不妙哉。”
  陆文景嘴上这么说,还是将已经伸进去的半条腿缩了回来。
  屋中的装饰十分简单,看上去极致清朗。北面床榻,西边长案,南边是两立高架,摆满了书籍。
  书案上摆了紫金香炉,香气极轻,却十分安神,清和淡雅。谢云深这个人极为挑剔,非檀香不用,不用还不行。久而久之,与他相处久了是个人都会被他染上一身的香气。
  “你爹不恼你了?又来闹腾?”谢云深不着痕迹的看了眼他的腿。
  “我爹恼我又不是甚这一天两天了,哪次真的能困住我?“陆文景神会十足,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走进来。
  谢云深勾起嘴角,道:“实话。”
  陆文景笑嘻嘻的半躺在竹榻上,“你接下来做什么。”
  “练字。”谢云深从架上拿出一当新的宣纸。
  “嗯。”陆文景继续躺着。
  谢云深见他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疑惑的问他:“你就老老实实的在这?或者你可以先去和云清她们玩会儿。待我练完字再去找花花。”
  “不。”陆文景果断拒绝。
  “谢云深,我问你个事情……”
  “问。”谢云深开始练字,边写边说话,竟然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
  从陆文景的角度看过去,谢云深身段修长,梳发未冠,一身白袍,陆文景觉得谢云深没能评上美人榜第一,实在是亏了。
  “你想问什么,怎么不说话了?这般老实?”谢云深拢了拢衣袖,蘸了墨汁提笔。
  “你现在是不是……喜欢花花?”陆文景一脸纠结,生怕他说是。
  谢云深临危不乱的常态,终于没有保持住,一笔捺划到老远。
  谢云深一头黑线的回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其实你还有机会的……”
  “不喜欢。”他和沈花拾是多年的交情,别人也曾有过像陆文景这样的闲言。但他以前一直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只求做到非关风月只为真心,没想到陆文景竟然和那些人一样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对她总是和风细雨言听计从,对我总是……?”陆文景有些委屈,不过似乎也是实话。
  谢云深想了一想,说:“那你为什么也对花花好?貌似你对她比我对她还要好。”
  陆文景:“那我不是觉得她是个姑娘家吗?而且我就是拿她当兄弟啊。”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对她好怎么就变成我喜欢她了?我把她当妹妹。”谢云深有些头疼。
  “你有亲妹妹,花花也有亲哥哥。”
  “多一个哥哥多好,姑娘家就是要多些倚仗,否则将来很容易受欺负。”谢云深换了张宣纸继续练字,“我的意思是我拿她当妹妹,当好朋友,当知己。说是志同道合也行,臭味相投也罢。总之不会是那种关系。”
  陆文景知道谢云深大约是想起了自己的亲娘,他现在嫡母是镇北候的继室,他的亲生母亲早早的就去了。谢云深亲母的家世也是前朝五家七姓之中的大族,但因家中父兄军亡,留下一个空名位,自然也受过不少的旁眼。
  “那你是不喜欢花花了?”.
  “喜欢,但不是那种喜欢。”
  陆文景知道他指的是哪种喜欢,放心下来,道:“我就是怕你真的喜欢她。万一她和楚暮成了,你就得伤心;万一她和你成了,我……我岂不是要被你们落下?哈……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一直……”
  “我当然知道……但我二姐都走那么多年了……”
  谢云深手中的笔有些搁浅,但因背着后方人,陆文景没能看见。
  谢云深扯开其它话题,问:“花花怎么样了?”
  陆文景忽然来了劲,道:“你不知道,她昨天又和徐嫣姝打擂台了,在宫里还惊动了宋美人。要是我在现场……”
  谢云深觉得,陆文景真的是幸灾乐祸,唯恐天下不乱,忽然打断他,道:“她和楚暮进宫做什么?”
  “我正想和你说这事,花花说是楚暮带请她给圣上看病。但她又说不能告诉别人,咱们这交情也不算别人。”
  谢云深静默了片刻,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算花花的医术再好,可是宫里那么多的太医,怎么就会随随便便允许一个大夫进宫?何况就算是相信花花,何不光明正大的去。”
  陆文景不再出声,过了一会儿才犹豫开口:“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也说不定就是我们想多了,宫里的太医对圣上的病都无可奈何了,楚暮或许也就是认为花花的医术也可一试?病急乱投医这句话不就是这么来的?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定就是瞎猫装上死耗子了。”
  “阿景,别胡说。这话被有心人听了去,你是想解释圣上是死马还是活马?还是说圣上是猫还是死耗子?”谢云深叹气,“如今的安都城今时不同往日,平常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倒也无妨,但上头那位……有些话还是该收就收,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议论的。”
  陆文景微怔,道:“我知道了。”
  陆文景的性子最是洒脱无拘,平日论起朝堂官场之事他还未必有沈花拾关心知道的多,但现今的风雨之波,圣上病体垂危,储君三番遇刺,明里暗里不知还有多少只手搅拌这趟浑水,只怕这场大战随时会一触而发。
  谢云深见他实在难耐,又笑着宽解他,“等我写完这贴,咱们就去找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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