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其实刚开始认识陆子凛的时候，周晓然可一点儿也不怕他。毕竟陆子凛今年二十六岁，三年前，也才二十三岁。
那时他刚从国外留学归来，到自家企业做珠宝设计师。周晓然当时已经在行业里待了几年，身为设计师的她却突然被调配去给陆子凛做设计助理，心里自然不太舒服。再加上她当时心高气傲，陆子凛相对来说也没现在沉稳内敛，他们一起工作的第一年摩擦不断，甚至就工作问题吵过架。
当时陆子凛皱着眉头直言周晓然的设计并不出彩，和基础款没什么两样，一下子就把周晓然的情绪激了起来。
“我认为我的设计理念和设计出来的作品是很契合的，您现在是光拎我的设计出来，完全忽视了我的理念。”
“我承认外观和理念都是设计里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周小姐你要知道，理念再怎么特殊，但外观普通，那么整体设计还是普通。”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陆子凛都气笑了，说了一句“你怎么就那么倔呢，真的懂设计吗”就结束了对话。
后来周晓然冷静下来思考，认识到陆子凛说的其实没错，设计师的核心价值是创造难以替代的独特设计，她的设计确实太大众太普通太基础了。
情绪化了就难以保持理智，一不小心就钻进牛角尖里，她想起自己理直气壮、言之凿凿的模样，就羞愧不已。她本想和陆子凛再心平气和地谈一谈，结果陆子凛当天下班后送了她小蛋糕，先向她道歉。
“对不起，今天是我没管理好情绪，冒犯了你，我很抱歉。”
几年后的周晓然不会再钻那样的牛角尖，在工作中逐渐懂得人情世故，初出茅庐的棱角也被慢慢磨平。被他人指责批评时，不急于反驳，及时反思后再做回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几年后的陆子凛很少再失控，当了总监之后学会了掩藏情绪，长袖善舞，遇见同样的问题，大概会看着对方平静地说：“回去自己想，想清楚了我们再谈。”本来就清冷的人便愈发内敛稳重，能力的不断提升和阅历的不断丰富，使陆子凛气场越来越强。
陆子凛刚回国时在国内珠宝圈名气不大，进入真源珠宝后，他的设计给正处于转型期的真源起了莫大的作用，之后又做了几单相当出色的私人订制的珠宝首饰，一时名声大噪。
而周晓然被陆子凛的设计水平和创造力所折服，也被他作为管理者的手段能力和气势气魄所震慑，对他产生的敬意后，惧意也油然而生。
“哎，你今天怎么一直在聊他？”万晚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周晓然，“怎么，对人家有点想法？”
周晓然有霎那间的恍神，很快又恢复坦然。
“帅气多金又稳重，对他动过点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她没有直接否认，“但也只是曾经幻想过，其实不可能会有进一步发展的空间。”
“怎么说？”
“一是经济物质和家庭背景上的差异，我和他即使同在珠宝圈里，接触的也不是同一批人，虽有共同话题，但圈层隔膜却不能被轻易打破。”
周晓然把玩着手里的竹签。
“二是我和他一起工作三年了，也没能擦出什么爱的火花。我和他之间的相处似乎总少了些异性相吸的磁场。没有偶像剧里的一见钟情，我更不会花时间去期待下一个三年里的日久生情。只需要简单预估，很容易就可以得出结论——我和他的匹配程度以及相爱的可能性绝对为低值。”
说话时周晓然的语气并无波动起伏，万晚仔细观察她，也没有从她脸上找出类似惋惜的神情。
“哇，我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你已经想过那么多了。”万晩给她鼓掌，“谈个恋爱干嘛要计算那么多，有意思就去尝试呗。成了开心，不成也就是尴尬一阵子，我是无所谓的，至少遵从内心，不留遗憾。”
“我和你不同，现实的爱、持续性的爱才能满足我的情感需求。”周晓然拿起酒瓶与万晚的瓶子相碰，无奈地笑笑。
天色越晚，街边的大排档越热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周晓然却感到安心。她看了一眼手机，才发现一个小时之前陆子凛给她发了微信。
陆总监：明瑞的项目你能做吗？
陆总监：占用一点你的下班时间，有空回复我。
她连忙回复过去，十分钟过去了对面还没有回应。想了想还是打电话比较有礼貌一点。
打了几次没人接，最后终于接通了，那人却不是陆子凛。
“机主出了车祸，正在送往市中心医院救治。你是机主什么人，能过来处理一下吗？”
周晓然心里咯噔一下，蹙起了眉头：“我马上就过去。”
“怎么了？”万晚问她。
“出了点事，待会儿就不和你们去唱k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她到急诊室的时候，陆子凛的助理杨舜乐也到了。在场的还有处理事故的交警。
“周小姐你来了正好，我和交警同志得去交警大队处理一下后续事情。麻烦你在这里照看一下总监。”说完，杨舜乐就匆匆和交警离开了。
通过电话，周晓然陆陆续续从杨舜乐那里得知事情原委。当时陆子凛在路上正常行驶，侧后方有辆小轿车突然撞上来，陆子凛车上的安全气囊都弹了出来，虽然帮他减少了些伤害，但人还是晕了过去。经调查轿车司机属于醉驾，责任全在他身上。
“对了，你通知总监的家属了吗？”
“我已经通知过陆总了，但她似乎在外地出差，一时还赶不回来。”杨舜乐所说的陆总，是陆子凛的姐姐——陆梓璇，大陆子凛八岁，六年前就开始逐步接手企业，三年前陆源病逝后正式接管真源珠宝。
“不过陆总已经让医院给总监安排了vip病房，会有专人过去照料的，在此之前你就先大概照应一下。”
医生给陆子凛处理完伤口后，拉开帘子出来：“病人家属在吗？”
“在。呃，我是他下属。”周晓然应声。
“病人主要是头部受了外伤，初步判断并不严重，很快就可以醒过来。但不排除有脑震荡的风险，以防万一待会儿还得做个脑部ct。”
“好的，谢谢医生。”周晓然来到陆子凛床前，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头上包着纱布。她刚想搬张椅子坐下来，陆子凛手指微动，醒了过来。她关切地询问：“总监，你感觉怎么样？头疼吗？”
陆子凛没有回答，反应看起来有些迟钝，盯着周晓然，眨了眨眼，一脸茫然：“姐姐，这是哪里？”
周晓然头皮都发麻了。就喝了一瓶啤酒，她清楚自己的酒量，应该没醉啊，怎么就产生了幻觉了？
陆总监叫她“姐姐”。
虽然按年龄论确实没问题，但是，总监可从来不会这样叫她。
“你……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陆子凛。”
“那你还记得其他事情吗？”
“唔……”
陆子凛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懵懂地摇摇头。
完了，电视剧里车祸后必定失忆的定律竟然发生在了陆子凛身上。周晓然不知所措。
面前的男人原本凌厉的双眼此时柔和得不像话，陌生的环境和来来往往的医生病人似乎让他感到紧张，他不安地瑟缩了一下，迷茫地看着周晓然。
陆子凛本身长得就是个很有少年气的人，即使他在公司里一直西装革履，平日里一副寡言冷淡的样子，也掩饰不了这一点。因此周晓然看到陆子凛露出可怜小狗勾求安慰的表情时，竟也不觉得违和，甚至还产生了想去顺顺毛的念头。
拍完ct后医生得出结论，说这是因为脑震荡造成的脑部神经错乱，短期内好不了，只能静养，坚持吃一段时间的药，再看看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vip病房里，陆子凛坐在床上，双手抱腿，脑袋搭在膝盖上，仰头看向周晓然，喊她：“姐姐。”
她内心很复杂。这个又乖又奶又可爱的男孩子怎么可能是下午还说要扣她奖金的冷面上司？
周晓然微微弯腰俯身，平视陆子凛：“怎么了，总监？”
“脑袋疼疼的。”嗓音也还是那副嗓音，但不似以前那么清冷，说出来的话都是软软糯糯的。
“你的头受伤了，忍一忍，别乱动，过一阵子就好了。如果实在很疼，我再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嗯。”陆子凛的声音变得蔫蔫的，“还有哦，我不叫总监，我叫陆子凛，你也可以叫我子凛。”
周晓然靠得近，温热的气息吹得她耳朵痒痒，软糯的嗓音搅动着神魂，她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
“好的，总监。”她得清醒过来。
医生建议陆子凛留院观察一晚，不过以他现在的状态，似乎一个人待在这儿不太能行。好在陆总请的专业护工过来了，眼下似乎也没有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周晓然准备离开，回家好好歇一歇，消化今晚吃的烤串和突发事件。
如果陆子凛没有拽住她的衣角就好了。
“不要走。”一双满含水光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很难不让人起恻隐之心。
“没关系的，护工阿姨会照顾好你。”
“不要她，要你。”
喂喂，你别顶着陆总监的脸，做这样的表情说这样的话啊。周晓然心里一颤。
失忆后的陆子凛特别固执，周晓然劝不动他，也拉不开扯住她衣服的手，更受不了那双目光灼灼的眼。
“好好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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