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上中天夜苍茫
苏诗檀怔怔无言，眉间却是茏上了一层烟云。
是我吗？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原因吗？所以你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就行了？不，是因为你！你把我当成了工具，却不想是引火烧身吧…
久久的沉默突然被屋外的喊杀声打断。
“他们都在这儿，上！快杀了他们，时间已经拖不得了！”冲杀到屋外的一队黑衣人中，一名貌似头领的人喊道。
“弟兄们，决不能让这群贼人伤害到将军大人他们！随我顶住！”
李副将一手狠狠抹过脸上因为厮杀而溅到的血液，一手挥刀呼喊着。
可他脸上的那份疲惫却到底是无法抹去的，更何况裙甲下那渐渐渗出的殷红……
“咣吱”一声，苏诗檀似是突然被惊醒，转头一看，只见黎叔一把推开屋门，甚至顾不上平时自己一向重视的礼节，直接半跪在地，冲着那个背身的男人焦急说道。
“将军，兄弟们快顶不住了！这都半个时辰了，城卫军那帮滚蛋看来是不会来了！将军，我和李副将在这顶着，您带着夫人小姐先撤吧！”
苏诗檀看着黎叔那佝偻的背影，其身上的甲胄已是残破半挂在身，肩脊处的一道伤口也只是草草聊聊的包扎。
偏头望着那个男人，他依然沉默着，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似是云淡风轻。
听着外面激烈的搏斗厮杀声，苏诗檀内心不由得一阵焦灼，想到曾经那群憨厚的军汉们小心翼翼的陪着自己习练武艺，李叔叔笨手笨脚为自己做着木马的样子…苏诗檀心里涌起一股冲出去的冲动。
可她也知道，那个背身沉默的男人定是不许，怕是也会说自己出去只是个累赘而已。
“夫君，你…”妇人焦急的话还没说完，男人忽然扬起了一只手，止住了妇人的话语。
他总是这样…苏诗檀暗道。
“你出去跟李副将说，我希望他再撑一刻钟。”
男人的话语依旧平淡，说着希望，却仍是给人以命令的口气。
“是！”
黎叔一如既往的领命，起身从容出门而去。他听从那人发号命令也不知是从多少年前开始的，他早已习惯了这一切。
门外的李副将似乎也得到了传令，一声大笑传来。
“兄弟们，将军说让我再守一刻钟，哈哈！难道我李达行只能让将军相信一刻钟吗？今天我可得让将军知道我这么多年可不是光在那桌上白吃饭的！哥几个可得帮我争口气啊！”
李副将似乎比去青楼招得头牌，喝花酒的样子来的更加兴奋。
屋外的刀剑厮杀声更急三分。
苏诗檀看到那个伫立良久的背影终于动了，他迈步来书案后的书架边，脚步依然从然淡定，外面的腥风血雨对他来说似四月的梅雨，虽是烦人，却也平平常常。
“楠虞，你带着诗檀从暗道离开，出口自有人接应带你们出城，莫耽搁。”
男人边是抬手挪转书架上的一樽花瓶，咯吱一声的机括暗道便从书架后露了出来，一边是对这妇人说着。
“夫君，那你呢？我们何不…”妇人一脸揪心。
“我这辈子还没有说灰溜溜的逃过，更不用说扔下我的兵，何况，这是我的家，本将军的府邸轮不到让外人在这肆意妄为！”
男人淡淡的话语中似乎有些怒，表情虽还是平静，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却已是暗自紧握！
苏诗檀却是一怔，心里顿时纷乱如麻，虽说今夜至此，自己心里已是有了预料，可真的事已至如此地步了吗？要娘亲带着自己逃跑，那他呢？这个男人不是一向看中利益吗？
他…
“夫君！”
被叫做楠虞的妇人，脸上的慌张焦虑慢慢消失了。用着同样平静的口气叫了男人一声，并不多语，因为她了解这个自己的枕边人，她知道，当他做了决定，那就是一定不容置喙的。
说着就一把拉住拉住旁边女儿的手，在苏诗檀还茫然无措之时，就疾步走入暗道。
苏诗檀在这时看到，那个男人伸手从一旁的剑架上拿起来多年未曾用过的佩剑，原先她一直以为这把剑只是个装饰，娘亲为自己讲的关于那个男人沙场雄姿的传奇也只是一个哄小孩睡觉的床前故事而已。
原来…原来他…
漆黑的暗道中，只听得见母女两人的粗重呼吸声，间隔很长的长明灯只有熹微的光线照着，让本就难行的路愈发难走，二人的心里似乎都装着沉甸甸的事物，都没有心思言语。
苏诗檀心里很乱，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只是单纯的跟着娘亲走着，可她感受着娘亲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草。
苏诗檀好像突然知道了娘亲心里在想些什么，她在担心着那个男人，也好像更是在舍不得自己。
……
在远离将军府的一出普通院落，几个身着素衣，像是普普通通卖苦力的粗汉子静静的守在院内屋前，突然屋门打开！几个紧张的汉子先是一怔，随即松了口气。
昏暗的地道中，苏诗檀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只见娘亲打开尽头的暗门，再出来已在一个普通民屋中。
妇人神色紧张的打开房门探头一看，看到几个面孔，才是松了口气。
“福三，你带着小姐速速出城，记住往东走，不要回头！”妇人急促的对着院中领头的汉子说道。
“是，夫人，小的定不会让小姐受到伤害！”汉子答道。
苏诗檀呆立，娘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不准备和我一起走吗？她一个人或是另有安排？
可是一股淡淡的不详感觉却袭上了苏诗檀的心头。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妇人一把便将苏诗檀推出屋外，反手就将门锁上。
“娘！你要干什么！？不是说好我们一起走吗？不要啊！不要啊，娘！”
苏诗檀焦急的拍着屋门喊到。
“檀儿，听话，听娘的，这次委屈你回来嫁人，是爹娘着急做的不对。但这回，娘还是想让你听次话，你爹有他的选择，我这一生有主见的次数不多，但这次你娘我也有自己的选择，我们都不会后悔。”
“娘我只希望你以后好好的，别再受伤了，娘会心疼，这以后的路，就由得你自己去选择了！”
说着屋内便再没了言语声息。
“娘！不要啊！”
泪水止不住的从眼角流出，这一晚的事，宛如是在自己心底狠狠地划了一刀，苏诗檀坚强的忍耐到此刻，终是撑不住了…
那个在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儿，就这样离自己而去了吗？一向自诩坚强的自己，眼泪也这么不值钱吗？自己却能做些什么呢？
会些武功，可又有什么用呢？这时不也就只能旁观吗？我又能做什么选择呢？这么没用的我为什么还……
“小姐，快走吧！不要让老爷夫人的付出不是想让你这个样子！”
福三说着便挥手，让着两个侍卫搀扶起跪在门外的苏诗檀。
“退开！我能走！”
苏诗檀拂手喝退侍卫，便一手背抹过面庞，拭去泪水和那份软弱。
娘，您放心！我会好好的活，但这一切我绝不会忘记！苏诗檀心中暗自道。
“那请小姐随我来，路上还要多加小心！”
福三忧心忡忡的看了眼苏诗檀，便转生领头出门。
苏诗檀跟着走到了院门口，回首望了眼将军府邸的方向，似是有火光冲天，给这茫茫夜色抹了胭脂。
……
“夫君！”
叫做楠虞的妇人看到那个似是永远不会慌乱的男子，他此时的样子有点狼狈。
发簪松斜一边，衣袍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片片血迹，粗大的手掌却把佩剑握的还是那般牢靠。
看着他这样子，妇人却有些想笑，似乎又看到了当初那个年轻莽撞，不知天高地厚，竟敢翻国公府高墙来找自己的少年。
男人挥剑砍过面前的刺客，借着侍卫的掩护退到屋内。看到那个静静现在烛火下的微笑女子。
他也未有言语，因为他知道她，正如她知道他…
男人伸出粗糙的手，很稳，轻轻地为女人撩起耳边垂下的发丝，看到女人鬓间的银丝…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
男人看着她，觉得她还是那么美，虽然她也很少说话，但看到她的笑容，他觉得胜过千上万水，这真是最美的情话啊…
“莫多做纠缠，放火烧死他们！”屋外缠斗的黑衣领头人喊到，说着一刀砍退李副将至门前。
话音刚落，一队弓箭手便射出来沾有火油的箭矢。
“将军，有我李大头在，嘿！谁也别想过了这道门！”李副将强撑一口气，靠在门上道。
可转眼间，火势连绵，似乎是迫不及待的想为这幕戏剧画上句号。
火海中，一对紧紧相拥的夫妇，好像只是在进行睡前的告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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