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青绿桔·多情
宋青澄在歪脖子树后面快要站成一颗蘑菇。
这个视野盲区的环境实在不算美好，歪脖子树的树干很粗，上面满布苔藓，有点潮湿，隐隐散发出泥土腥气。
三个男生还在交谈，但大部分都是王谊和罗广鹏在说话。
罗广鹏：“之前的事对不住啊，我们今天就算是讲和了。道歉的事，之后我跟老王会安排的。”
王谊：“快！走了走了！我妈打电话来催我，她说再不回去马上锁门，我今晚要到大马路上去睡。”
说完，扭头问周扉：“你走吗？”
周扉说：“待会儿。”
她的手臂上被蚊子叮了第三个包，罗广鹏和王谊终于离开了。
宋青澄缩进角落缝隙里。
周扉站原地，从书包里抽出一张纸，若无其事地擦了擦手，然后把棒球棍扔进垃圾桶，慢条斯理地往外走。
总觉得他走得格外……
慢。
宋青澄在心里默念三遍“看不见我”。
周扉目不斜视，路过歪脖子树的时候，忽然转过身，两步绕过去。
她甚至连挣扎都没挣扎一下，周扉手一伸，手臂拦住她的肩膀，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了出来。
再然后，她貌似是被放在了地上……
这人看着挺瘦，力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
两人在飞蛾乱扑的灯下站着，四目相对，谁也没先说话。
半晌，周扉开口了：“我说怎么有人跟踪。”
看样子，他根本不惊讶。
宋青澄：“没跟踪，我就是正巧路过。”
她脸上只露了双眼睛，但不影响周扉一眼认出她来。
周扉一脸“我懒得拆穿你你继续编”的表情：“你路过的时间有点长。”
宋青澄还要说什么，周扉忽然走到她面前说：“别动。”
接着他微微俯下身，抬起手，手绕到她耳朵后面，指勾住宋青澄口罩的耳绳。指尖碰到她的耳背，有点痒。
宋青澄的睫毛动了动，“怎么了吗？”
“虫子。”周扉说，“你口罩上。”
听到这话，宋青澄瞬间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刷一下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有虫子在爬……
她一动不敢动，僵硬地说：“快帮我取下来。”
宋青澄越长大越怕无脊柱节肢动物，她也记不清小时候为什么那么爱掏蚯蚓，现在沦落到谈虫色变的地步，可能是物极必反。
灯下似有尘埃，沾染在她青黛的长眉和纤长的睫毛上。
周扉的手指还停在耳绳上，他像是临时改变了主意，没下一步动作，“可以帮，叫声好听的。”
宋青澄：“我——”
“不”字还没说出来，周扉像是猜到她会说什么，在她说话的同时把口罩取下来，扔进一边的垃圾桶。
又逗她！
不过宋青澄发现，周扉虽然有心情逗她，表情看上去却不算高兴，在他脸上能看见这种不太高兴的表情比夏天下雪还罕见。
“你刚刚，身手还可以。”宋青澄试图缓和气氛。
“一般吧。”周扉半嘲讽地看了她一眼，“还是比不上带擀面杖的某人。”
“我那不是着急吗？你走得多快啊，我都差点跟不上……”宋青澄闭嘴了。
“跟没跟？”周扉问。
“跟了。”宋青澄只好承认，“我也是为你好啊，你那个架势，正常情况下谁都会跟来的。”
“正常情况下，你应该报警。”
“我这不是怕你被抓起来吗……”宋青澄边说话，边抬起胳膊给他展示，“看到没，我在这被蚊子叮了三个包。”
“娇气。”周扉话是这么说，但表情总算缓和了。
两个人打道回府，只走了不到十米。
前方跑来一个人影，等她越来越近，宋青澄才认出来，这是徐遇莎。她还是刚才的那身打扮，不过她手里多了部手机。
看样子是往他们两个这边来的，不知道她为什么又返回来了。
徐遇莎在周扉面前站定：“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吗？”顿了顿，“之后我会让韩四把钱还你。”
周扉可能心情不太好吧，没什么笑意，他语气疏离客套：“不用费心。”
这个反应，徐遇莎没有预料到。
以她的性格和脸蛋，她不缺人追，更很少在这方面碰壁。不过她并没有放弃，转身拉住旁边宋青澄的手腕，语气温柔：“你帮我跟他说说。”
和刚刚那个咆哮的“莎姐”判若两人。
宋青澄也不知道怎么说。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很难让周扉改口，他向来视金钱如尘土。
在宋青澄犹豫时，她的眼神不自觉落到徐遇莎身上。
徐遇莎个子高挑，看周扉的时候微仰起头，她的眼神微动，似乎在紧张，细心点就可以注意到，她的手小幅度地在颤抖。
女生脸皮薄，她只是想找个联系方式的借口。
周扉很少拒绝人。
宋青澄觉得，徐遇莎要是想要联系方式直接说就行，搞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大概也不懂。
她看不下去，主动说：“你是想认识他吗？”
徐遇莎深吸了一口气，看上去有点紧张，她笑了笑：“算是吧，可以吗？”
周扉偏过头，缓慢地看了宋青澄一眼。
然后他语调散淡地说：
“大概不可以吧。”
顿了顿，他又说：“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这话一出，徐遇莎脸色有点尴尬。
而旁边的宋青澄表面云淡风轻，但内心非常震惊。
他有女朋友了？
他居然也会有女朋友？
等她错愕地看向周扉的时候，又觉得这人一脸吊儿郎当，好像是在开玩笑，而且若有所指。
然后宋青澄更震惊了。
没等她当面反驳，周扉抬脚，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徐遇莎和宋青澄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徐遇莎试探着问：“你是他女朋友吗？”
宋青澄一连说了三个“不”字。
徐遇莎又问：“他真的有女朋友了？”
“不清楚。”宋青澄老老实实回答。
徐遇莎松了口气，点开二维码递给她：“你带手机了吗？我们加个好友吧，你把他联系方式推给我。”
周扉走得很快，并且没有等她的意思。
宋青澄一路小跑，跟上去后，才发现他绷着下巴，似乎在生气。
也许长大就是这样，长时间不联系的人，总会有些隔阂。她觉得周扉越来越难懂了。
一路无言，直到两个人走出旧街。
周扉一言不发地转身进了旁边的药店，走之前对她说：“在这等着。”
“你受伤了？”宋青澄问。
周扉没回答她，留给她一个高冷的后脑勺。
一分钟后，周扉手里提着一袋瓶瓶罐罐走了出来。
他把袋子塞给宋青澄，她接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低头打开看了眼，老实说，东西还真不少——
风油精、甘炉石洗剂、不知名药膏……
大约十多种药膏当中，乱入了一瓶驱蚊的六神花露水。
宋青澄不解地看他。
“不是被蚊子咬了。”周扉说，“你回去试试，哪个好用，挑个喜欢的牌子。”
“我又不挑牌子。”
周扉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但是我挑。”
说完，他又要走，宋青澄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服下摆，力道很轻，周扉竟然配合地停了下来。
宋青澄说：“你刚刚说你有女朋友——你拒绝别人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在学校可不能这么说，被别人误会了多不好。”
周扉垂眼，“不会，你想多了。”
“哦。”宋青澄本来不想多问，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你真的有了？你早恋，我要告诉你妈。”
“没有。”周扉低头看手机，难得心情愉悦地补了句，“迟早的事。”
末了，他忽然把手搭在宋青澄右肩的书包带上，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告状这事我小学就不干了，你是小孩子？”
宋青澄推开他：“谁管你。”
周六，一大早，余安荷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宋青澄周六没有重要的事，就答应了去班长生日会的邀约。
“我们计划上午先去望湘园吃饭，之后去唱k，晚上去班长家开party。”余安荷在电话那头说。
宋青澄应下。
她打开微信，和徐遇莎聊天框那一栏。
昨天晚上，宋青澄给她推了周扉的微信号。也不知道后来她有没有加上，徐遇莎说了“谢谢”以后就没有再回复了。
生日会很平常，和三百六十五天中的任何一天都没有不同。
宋青澄意兴阑珊了一上午，她觉得自己感到无聊的原因，大概是周扉没在。因为平时，她可以一整天都保持沉默，只有跟周扉待在一块的时候才会破天荒地说那么多话。
ktv的氛围很吵闹。
头顶五颜六色的灯光滚动，耳边是几个k歌之王的嘶吼。
宋青澄待在角落里，安安静静地玩手机。
周扉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周：「在哪？」
周：「懒得打字，接电话」
宋青澄的手指刚碰到屏幕，周扉的电话就弹了进来。
她左右环视，耳边的音乐震耳欲聋，只能挂掉。
维c：「我在外面，不方便」
那边没回复，宋青澄锁上屏幕。
唱完歌的余安荷坐到她身边，“出来玩就坐这当蘑菇啊，多无聊。你要不来唱一个吧？”
宋青澄拒绝：“我唱歌五音不全。”
“那算了。”余安荷往沙发上一摊，“正好我也累了，我们出去透气。”
两个人走出包厢，在相对安静的大厅里坐着，点了两杯柠檬水。
宋青澄心不在焉一上午，正好找到机会，准备把自己内心的困惑跟余安荷讲讲。
“我有个朋友，她最近很烦。”宋青澄说，“就是有个男的。”
余安荷来了精神，“怎么了？”
“我朋友以前给他告白被他拒绝了，现在他居然当做无事发生，还继续跟我朋友像往常一样相处。”
余安荷一摸下巴：“这男的是不是在钓鱼。”
宋青澄又说：“还没完，昨天晚上他拒绝别人的搭讪，暗示我朋友是他的‘女朋友’。”
余安荷：“那他后来表白了吗？”
宋青澄：“没有，我觉得吧，那个男生不喜欢我朋友。”
余安荷直接拍桌子下结论：“这肯定是个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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