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齐王来访(一)
庚子年腊月初二，清晨，金陵起了雾，亦如几个月前的某一天。
李双双摸黑起了床，披上棉袄，随手拿起桌上的那一封信，顶着寒风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李双双一阵哆嗦，棉袄一扔，重新钻进了暖和的被窝。
“我就知道我家双儿最好了!”
“少爷，双儿想要!”
“滚!”
…………
天蒙蒙亮的时候，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又是在这初冬时节，似乎早上睡个懒觉已经成为了这个小院子的惯例。
骂了几声，李从嘉搂着李双双小小的身子沉沉地睡去，虽是昨日李双双是怎么也不答应，可今早不是照样去送信了吗!
为了什么，旁人不知，大概也只有李从嘉知道吧，他的丫头，只有他最懂。
巷外的一条街道上，悠悠地转起一辆马车，这家人好似要出远门，车轱辘碾过这条街上的石板，车盖垂下的古铃叮叮当当地响着，相和着河水流淌的声响，这辆马车很快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张小山走了，毫无征兆地走了，没有一个人来送，她只身一人雇了一辆马车，雇了一个车夫，在初冬时节向长安城驶去。
马车里的张小山依旧抹了淡妆，手里攥着那封一大早李双双送来的信件，是李从嘉写给那位长安公主的，让自己到长安时，亲手交给柔嘉公主。
对于这位神秘且名声极响的长安公主，张小山还是有三分兴趣的，或许是出于好胜心的缘故，张小山此去长安，倒是想当面去瞧瞧这位公主长了个什么模样，有了这封李从嘉的亲笔信，似乎再没有什么阻碍能阻止二人见面了。
但一想着自己从中间扮演了一个信使的角色，张小山就稍稍有些不悦，昨日故意透漏了今日要走的消息，没想着，今早却是没有一个来送，只有李双双这么一个憨憨的丫头来送信，只字不提路上保重的话来。
难道自己做人真的这么失败吗？
张小山从口中呼出一口热气，想着，也释然着，与李从嘉一家相交，她自认为做到了一个朋友该做的事情，难道今日自己出远门，竟不能使他们出来相送一下吗？
偏头从车窗看着金陵城，看着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很熟悉，但也很陌生，这十几年的辛苦付出似乎没有得到值得拿得出手的东西，画舫，诗作，名声，她有的仅仅是这些。
朋友不像朋友，家更不似家，良人更是没边的人儿，张小山是失败的，更与整个金陵城格格不入，所以她要走，去寻找活着的意义和后半生的依靠。
…………
初二这一日，金陵大雾，久久不散。
初三下了一场小雨，金陵格外寒冷，从天下落下的冰渣子让人感叹道冬天终于来了。
初四，闽国二皇子不顾阻拦，闯入朝会，并请燕王准许他回国，呈上家书，原是闽国皇帝病入膏肓了。
初五，初六，初七直到十二月十日，金陵异常平静，只是清平舫张小山姑娘不见了成了一时趣闻，朱妈妈解释说姑娘病了，去城外庄子养病去了。
十一日，有急报自岭南传来，废太子李从睿一个月前，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劫走，不知所踪，燕王初闻，不为所动，只是派了一队人马赶往岭南，调查此事。
…………
十二月十五日，李从嘉的院子里终于发生了些不平常的事情。
当日，熊大早早地去平安县衙上职，熊二跟着老先生去隔壁院子整理书籍了，院子里也只剩下李从嘉和李双双二人了。
李双双怀中抱着小猫，躺在藤椅之上，听着少爷说着一些关于新宋皇帝早年间的趣事，一切看起来都是平常的样子。
可是转变出现在两个人来了之后，那两个人看起来是一对夫妇，男年纪稍大，三十来岁，女的年纪稍小，二十出头。
没说几句话，李双双便瞧见李从嘉将墙角的小板凳摔得粉碎，气势汹汹地盯着院中初来乍到，自称三哥的男子。
“这么大火气？六弟还是和十六年前所见的一模一样，脾气也是一点也没改!”来人说话笑呵呵的，将身后女子护在身后，生怕女子受了一点伤。
李从嘉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子，这个仇人，这个如今储位最有力的争夺者，齐王。
“你来做什么？”
齐王眉头稍蹙，将这间小院子看了个遍，而后又是一笑，说道：“来看看你，看看这位我南唐的大功臣……你这小院子不错，挺适合你的!”
这是李从嘉自长安回来以后，第一次看见这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仇人，腿也是被他打断的，只是那时候李从嘉才七岁，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一条腿的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面前的这个阴狠的男子的。
“你到底来做什么？看我如今落魄，嘲讽我一番，来昭显你的无比尊贵，无比优越？”李从嘉有些气急败坏，和他平常的模样一点也不一样，身后的李双双更是疑惑，什么时候少爷也变得如此容易动怒了？
“不要生气，六弟……为兄对于早年间的发生的事深感抱歉，只是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再也回不去了不是吗？为兄看见你现在这般模样，深敢欣慰，你为我朝牺牲太多，你我之间的恩怨到此结束，只希望你能不计前嫌，原谅为兄，原谅十几年前为兄的一番冲动举动!”齐王今日也很不一样，话似乎多了些，至少他身后的阿娣是这么认为的。
两个女子都对面前的男人产生了深深的疑惑，李双双疑惑李从嘉平日里波澜不惊，怎么偏偏今日反常，如此动怒？而身为齐王妃的阿娣疑惑李从恪平日里话总是极少的，怎么今日见了一个瘸子，话怎么变多了。
李双双看见了齐王，自然也看见了齐王妃阿娣，在李双双的第一印象里，阿娣生的很美，朴素的一种美，像平常的农家女子一样，是个邻家姐姐。
阿娣看见了李从嘉，自然也看见了怀中抱着一只小猫的李双双，在她的印象里，李双双生的极为可爱，或许也只有这般可爱的姑娘，才配得上抱着那么可爱的一只猫。
“喵~”有些不合时宜，另一只贪睡的猫现在醒了，兜兜转转地来到阿娣脚边，弓着背，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蹲在阿娣脚边不走了。
阿娣一时高兴，抱起了脚边这只橘黄色的小猫，小猫不闹也不叫，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瞧着面前的这个女子，阿娣见状，显得格外开心。
这一幕小插曲自然不能影响到，在场两个男子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李从嘉依旧怒不可遏，李从恪依旧是笑着的，像是来看笑话的。
“误会？齐王说的难免太轻巧了吧！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对我伤害，至于我们两个之间的恩怨，想必也不是轻易就能消散的!”
“这就对了，好久没有听见有人敢对本王这么说话了，六弟既然在这金陵城中，本王也甚是高兴，因为多了一个对手，多了一份挑战……你我恩怨自然不会消散，本王等着六弟荣登大宝，也打断我一条腿!”
“我会的!”
“等着你!”
二人很有默契地一唱一和，是仇人，也像是竞争对手，谁能坐在最后那个位置，谁就能赢到最后，笑到最后。
“不请我坐下，喝杯茶吗？”齐王摊手，总站着说话也不是事，提议道。
“你不配!”李从嘉出言拒绝。
可齐王还是拉着阿娣到了棚子底下，坐了下来，取了碳火，自己开始了煮茶，倒像自己是这间院子的主人似的。
李从嘉没有办法，只好在二人对面坐下，扶着矮几，再次问道：“你来这里到底干什么？”
“不急不急，喝杯茶先!”齐王不紧不慢，并不急着说出此行目的，而是不紧不慢地煮着茶，先是给李从嘉煮了一杯，而后自己才慢慢品尝。
李从嘉现在可没有闲工夫喝茶，只是显得愈发急躁，恨不得上手将面前的这个男子打一顿，可终究还是没有下去手，因为他知道，凭借着他一人，是打不过齐王的。
稍稍抿了一口茶，齐王叹道：“好茶，好茶，老白茶不愧为茶中极品，六弟还有吗？送给我些。”
“齐王现在是老皇帝身边的红人，还差一点老白茶吗？”李从嘉反问道，微微有些不爽。
“哎，这话说的!”齐王摆了摆手，显得有些窘迫：“你不知道，咱们的这位老皇帝抠门得很，我近来才得宠，他当然不会赏我这般好茶来!”
“不送，没有!”
“抠门!”
…………
“你到底来来我家做什么？”
“你害怕了？”
“我害怕等我家护卫回来以后，你也缺胳膊少腿的，我还要摊上些责任!划不来!”
“真是会开玩笑，不过你家护卫确实挺厉害的。”齐王赞叹。
安国公府的打手都不是对手，当日，被熊氏兄弟三下五除二地给拿下了，这份武力在金陵也是独一份的存在了。
“那你还不快走？”
“我还有话没说!”
“那就快说!”
齐王依旧不紧不慢，也不着急，再抿了一口茶水，从怀中掏出一份请柬来，递给了李从嘉说道：“再过几日，皇后生辰，宫中的意思，请你过去吃席贺寿。”
“你敢让我去吗？”李从嘉嘿嘿一笑，看上去有些阴险。
这回，该轮到齐王苦着一张脸了，瞥了一眼李从嘉后，显得有些愤怒：“你最好乖乖的，不要给我添什么麻烦，才不枉我今日亲自来给你送请柬!”
收下请柬，李从嘉仔细地瞧了瞧，还抠了抠上面的金箔，笑嘻嘻地说道：“我也不敢保证到时我会不会发疯，毕竟我们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话说这金箔是不是真的？”
齐王掩面，有些无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几日后不要发疯。”
“嗯……”李从嘉想了一会儿，指了指齐王身边的漂亮姑娘，说道：“我院子里还缺了一个丫头，这位看起来不错，要不”
“你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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