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拳脚授徒

谁能想到，十二月初一这一日，金陵府衙的两个高阶官员竟然不在自己衙署之内好好工作，竟然跑到街上漫无目地挑选着礼物，准备去看望自己的老师呢！

　　两个中年官员，大摇大摆地走在金陵的街道上，时不时攀上两句闲话，在路边摊贩的小摊上停留一会儿，跟小摊贩们讲讲价钱，可真到谈妥的时候，是谁也不想从自己兜里拿钱，惹得那些小摊贩们心里一阵诽谤：

　　官，都是一样，买东西，从来都不想花钱的，人模狗样地穿着官服，招摇撞骗着。

　　心里话自然藏在心里，借给这些小摊贩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当面这样说，只是在无人的时候，诽谤几句，过过嘴瘾罢了。

　　一件一件的挑着，由于二人像极了两只一毛不拔的大公鸡，而那些摊贩们又不是傻子，不会白白送他们东西，于是这金陵府衙的两个人，快走到梧桐街的时候，还是两手空空，互相瞪着眼，谁也不服谁。

　　“你还真是一毛不拔啊？先前都是我在讲价，嘴皮子都磨破了，你就是不掏钱，你这来看望老师是准备打空手去吗？你好意思吗？”

　　如今的高府尹，叉腰抬头着，用鼻孔朝着自己的这个下属，这个一毛不拔的无常主蒲。

　　无常主蒲依旧黑着一张脸，双手蜷在自己的袖子里，稍稍弯着腰，实在懒的跟这个人计较，低头朝此行的目的地继续走着。

　　…………

　　院门被扣响时，李双双正在扒拉着自己的两只小宠物，李从嘉还在练字，老先生拿着一根木棍，正绕有兴趣地戳着地面上泥巴，张小山坐在棚子底下，双手撑着脑袋，正看着远处的老先生玩泥巴。

　　开门的是熊二，依旧是一副常年来憨憨的表情，他笑着，露出牙齿。

　　两位高姓人员，显然被这开门的大汉的身材吓了一跳，其实他们也都是标准的身材，在一众衙门里，身高也算是拔尖的了，今日不曾想到，竟然遇见了熊二，这个头顶早已经超过门框的汉子。

　　高府尹还拿手比划了一下，才到达熊二的胸口位置，他学着熊二的表情，一笑，问道：“苏大儒在不在院内？”

　　来人正是先前在街上瞎逛的金陵府衙二人，方才敲了还打一会恩师院门，可没人应，门也没锁，二人干脆进去了，找寻了一圈，也不见人，要说恩师出去了在理，可苏堪那厮竟然也不在，而且门也不锁，没有办法，这二人才寻到李从嘉的院子来，刚一敲门，便遇上了熊二。

　　熊二瞧见是生人，没有开口回答，依旧保持着脸上的笑容。

　　“苏大儒不在吗？”高府尹看着眼前的这个怪人，又问了一嘴。

　　熊二依旧们没答，脸上的笑容却是在慢慢消失，两只大手被他藏在身后，显得十分拘谨。

　　这回，门外二人脸上的神色也开始有了变化，眉头稍皱，他们不明白的是，这个汉子为什么要傻笑着而且不说话。

　　“你们找谁？”

　　熊二粗壮的胳膊上落下一只小手，这只小手的主人轻轻地拍了拍熊二，轻声说道：“回去吧，这里有我!”

　　当那只小手落在熊二身上时，门外二人明显看到熊二身子一松，像是解脱了一样，同样，他们看见了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姑娘，我们找苏大儒!”还是无常主蒲先反应过来，双手一鞠，应道。

　　“进来吧!”李双双努了努嘴巴，示意二人进来。

　　跟着李双双绕过前院，二人来到了后院，看到了一个比一般庭院都要大的地方，那中间宽阔地方搭的棚子和灶台格外显眼，棚子底下正在练字的青年和那个摊手撑着脑袋的姑娘也格外显眼。

　　就在院子枯树旁，他们的目光找寻到了许久不曾见的恩师，苏无用苏大儒。

　　苏大儒现在正沉浸在地上的泥巴，枯瘦的手拿着一根小木棍，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地戳着地上的泥巴，每次戳下挑起，都会有无数泥巴翻飞而起，这时，苏大儒也会一笑，而后，继续着自己的泥巴事业，反正在他周身，已经找不到一块完整的地面了。

　　“诺，你们的苏大儒，帮我好好劝劝，这个小老头今日有些不太正常!”李双双对二人说道，摇了摇头。

　　今日的小老头确实不太正常，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小老头好像丢了魂一样，问他什么，他也不理，虽然李双双和这个小老头平日里也没什么话可说，但吵几句嘴每日还是时常发生的，但今日，小老头兴致大无，甚是奇怪。

　　早上走的时候，只是闷声不说话，坐在台阶上发着呆，回来之后，便看见他拿着木棍在搞破坏，要不是少爷拦着，李双双早就上前去理论一番了。

　　小老头？

　　高姓二人还是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当世最著名的大儒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的小老头了呢？

　　可二人没有争辩，毕竟老师在人家院中，看来关系也是不错的。

　　二人来到近前，排排站，一起拱手作礼：“老师在上，学生有礼!”

　　苏大儒耳朵动了动，听见了声响，扭过头来，十分地不耐烦，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二人相互看了一眼，还是高府尹先踏出一步，说道：“许久不见老师，甚是想念，于是便带了老师最爱吃的桂花鸭，过来看看!”

　　说着，便从无常主蒲手里夺过油纸包着的桂花鸭，双手呈上。

　　要说这桂花鸭，也是二人在路上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买的，起先在路上二人准备买些小摆件送给恩师，可谁也不想拿钱，一直磨蹭到了梧桐街一带，正好看见路边有卖桂花鸭的，便摊钱买了一只，用来孝敬恩师。

　　苏大儒一扬眉，瞅了瞅高府尹手中的桂花鸭，情不自禁地吞了口水，试着问道：“快一年没来了，就带一只？”

　　这话在二人耳朵里一直回放着，他们不敢相信这话竟然是从恩师嘴里说出来了。

　　以往恩师总是读书人的标杆，一副世事看淡，事不关己的模样，说起话来，也是吝啬十分，从不肯多言，当然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说出一句玩笑话来。

　　大儒就是大儒，在二人心中，恩师便是大儒的标杆，大儒应有的气质在恩师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今日所见，所听，这还是恩师？还是大儒吗？

　　在二人吃惊之余，苏大儒已经夺过了高府尹手中的那只桂花鸭，送到了李双双的灶前，笑呵呵地说道：“今日加餐，我请诸位!”

　　李双双站在灶前，耸了耸肩，对于小老头这般，她现在还是有少许欣慰的，毕竟以往，这小老头可没少占自己便宜。

　　苏大儒送完鸭子，轻车熟路地在一间偏厢房里搬出来两个小板凳，和先前自己坐着的一模一样，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将小板凳放下，在二人还未消化方才的震惊之时，又说道：“找为师什么事吗？”

　　二人相互看了看，确认眼前这个小老头就是自己的恩师之后，重新拱手说道：“没事，只是想念恩师，所以来看看!”

　　“哦……”苏大儒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撇撇嘴巴，眼睛齐齐将二人上下看了个遍，指着刚才带来的小板凳，叹道：“坐吧，还算你们有些良心，不像鸿卢寺那位，足足三年没来看望为师了!”

　　二人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来，又极为难受的感觉，其实，这也不怪鸿卢寺的辛师兄，实在是老师在某年某月某日郑重地说过：“你们在朝为官的，勿要来看望我，尽本心，做实事，就算是师徒一场情分了!”

　　当初说这话时，几位师兄弟们还十分感动，老师不愧是老师，大儒不愧是大儒，不叫在朝为官的去看望，是为了避免旁人说这是党羽聚集，安上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来，于是，这些人，在朝为官的几位师兄弟们也极少来叨扰，即使是老师深陷舞弊一案，他们也没来，因为他们相信，老师是清白的。

　　“辛师兄三年没来了吗？”无常主蒲坐下后，问了一嘴。

　　这位辛师兄是苏大儒最看重的弟子，也就是如今的鸿卢寺一门主官，旁人没有印象，李从嘉应该是有些印象的，是八月十五日在兴庆宫外陪着跪了一夜的鸿卢寺寺卿辛集。

　　“哎……人心都是肉长的的，你们说辛集怎么就这么铁石心肠呢？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都没主动来看过为师一次，哪怕一次？”苏大儒伸着自己的一根手指，在自己这两位徒弟面前告着他们师兄的状。

　　额？老师确实不一样了呢？

　　二人心里一起这样想到，以前那个严谨十分，满口之乎者也，不喜怒于颜色的老师去哪里了呢？

　　“辛师兄他身为鸿卢寺寺卿，怕是政务缠身，找不出空闲时间来………辛师兄其实还是很……想念老师的!”无常主蒲只好这么安慰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师，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苏大儒听完，冷哼了一声，装腔作势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做官是怎么一回事，为师好歹曾经也是国子监的一把手，一门主官哪里来的什么政务缠身，爬到高高的位置上去后，每日喝喝茶，指挥指挥手下的人做事，哪里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二人听完，同时使劲地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后，问道：“老师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还是生病了？要不找大夫看看吧！”

　　也不怪这金陵府衙的两人会这么想，毕竟今年冬天见到的老师和去年见到的太不一样了，这完完全全是两个人，他们心里一致确信，老师定是受到什么刺激，或者生了大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啪”“啪”

　　两巴掌，苏大儒也不做什么动嘴不动手的君子了，上来就是给了两人一人一个巴掌，都打在了脑袋上，将他们头顶竖起的发髻都打歪了不少。

　　然后他们二人又听到：“你们两个臭小子，这么想你们的老师我生病是不？反了你们了，看来为师以前对你们还是太仁慈了……”

　　这两巴掌之后，二人就更确信恩师得了什么病，受了什么刺激，纷纷起身，一人架着一边，准备将我们可怜的苏大儒架出去，看大夫去。

　　“砰”“砰”

　　两脚之后，世界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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