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摄山(八)脑瓜崩
爬了一上午的山，几人不说坐在那里喝茶休息，竟还有莫大的力气去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在外人看来，那明镜湖上六角亭里的几位贵人，颇为不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站没站姿，坐没坐姿，倒像是街上随处可见，无所事事的混混们，个个趾高气扬，吹着牛逼。
…………
话说这几日，老皇帝李璟十分地不高兴，这不，今日又将自己的弟弟拽来，这兄弟二人看起来是要好好地谈谈心了。
依旧在暖阁，依旧在老皇帝平日里最喜欢待的地方，要说这暖阁，确实环境不错，就是地方小了点，背后挨着御花园，前面有一方活水潭，夏日的时候，是宫中最凉快的一处居所了，等到了冬日的时候，这里日夜不息地供着炭火，也是暖和至极。
一大早，燕王李景遂就被李璟从太极殿中给拽了过来，明面上是商量大事，可连李景遂也知道，今日该受一整日李璟的唠叨了。
打着和稀泥的心态，李景遂走进暖阁之后，便一屁股坐到了软榻之上，甚至连礼节都懒得行一下。
偏头瞅了瞅这桌案上放的时鲜果子，也不客气，拿起来就啃，还吩咐着林华交代御膳房煮上一碗鱼汤来，提提神解解乏。
林华虽为内官首领，掌管着一众小内官，可对于李景遂的吩咐，也是没话可说，屁颠屁颠地就去御膳房吩咐了。
林华走后，李璟打开了话匣子，问道：“近日，你可听到了市面上传的那些谣言？”
李景遂正认真的啃着瓜果，眼皮都不抬一下，嘴里含糊着：“我的皇兄呦……那哪里是什么谣言啊！虽然你我都不愿意去承认，可那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姜扬灵确实至今没有个名分!”
李璟一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好吧……不是什么谣言，可那又不是朕的错？你听听这几日百姓们都把朕骂成什么了，骂我浪荡，骂我薄情寡义，骂我不顾及一丝丝的夫妻情分!”
越说越激动，李璟的身子恨不得跳起来，身为皇帝，竟然被一些普通平头老百姓戳着脊梁骨在骂，就差点没把昏君这二字骂出口了，就算李璟再大度，他也忍不了这口气，更何况，李璟本就不是什么一个大度的人。
“皇兄看开些，骂就骂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不造反，不越距，随他们去吧！”
“嘿!你倒是一副好心态，骂的又不是你，你当然不在意!”李璟倚了倚身子，有些不悦。
李景遂吧唧吧唧嘴巴，抬头顿了一下，笑道:“我这惧内，不也是被人说了好几十年了吗？皇兄你瞧我在意吗？我不照样过得好好的，该吃吃，该喝喝，全不耽误啊……皇兄，要不来点瓜果!”
说罢，李景遂还递给了李璟一扇瓜果，李璟自然不会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摆了摆手，说道：“朕若是有你的三分乐观，今日也不会叫你前来给朕想办法了？”
“办法嘛！也不是没有!”李景遂继续啃着手中瓜果。
“说!”
“给她一个名分!”
“你在说笑吗？”
“那我没有什么办法了!”
李璟听罢，忍不住又叹了几口气，扶了扶额，叹道：“她死的时候，朕确有想过给她一个名分，毕竟她诞有一子，说破天，她也是我李家的功臣……可这个世上，有些事情，不是朕想，就能做到的事情，作为一个丈夫，我当然知道姜扬灵不容易，我也想在她死后给她一丝丝的安慰，生前不得好，死后我也不想让她记恨……可景遂你知道的呀！当年发生了那一档子事，她是罪人，不扔到乱葬岗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
“可皇兄，我们都晓得她不是那样一个人!”
“只有我们相信，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老国公相信，要皇后相信!”
“皇后不会相信，老国公肯定也不会相信……所以，皇兄对于当年的事情不要太在意了。”
李璟听罢，稍稍得了一丝安慰，直捶腿惋惜，摇头叹道：“终究是朕欠她的，都说帝王薄情，可帝王也是人，会哭会笑，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不比别人多生一个脑袋，多一条腿……这心也只有一颗，也是肉做的，还谈什么薄情不薄情的？”
老皇帝显得有些无奈，世人对于帝王的不理解，他没法改变，能做的也只有和身边亲近的人发两句牢骚，吐吐心中的不快。
近日，姜扬灵一事在金陵大街小巷，茶馆酒楼，传的到处都是，都说那是个可怜女子，若是不入宫，应当有一段好姻缘，再不济也能靠着妹妹嫁入燕王府，而后半生荣华富贵。
这一切不幸的遭遇，百姓们将源头全部指向了李璟，这个南唐有些荒淫无度的老皇帝身上，若是他能当初放过姜扬灵，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于是，指责老皇帝的言语越来越多，竟到了不可收拾之地步，有不知名姓的学子撰文，怒斥自古帝王多薄情，影射李璟荒淫无度，有好事者将此事编曲成小调，日夜演唱，还有诸如此类的事情非常多，都在为姜扬灵抱不平，更有风向说，朝廷的一些激进派官员准备联合上书，要求加封吴王生母名号。
对于这些，老皇帝躲在这暖阁之中，日夜听着外边的风言风语，起先不在意，可是久了，李璟也不得不想起宫中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善琵琶，善唱曲的女子来。
人老了，就容易多愁善感起来，李璟也是，到了这个年纪，就开始悲天悯人，想想过去的得失，想要去弥补年轻时候的缺憾，那个女子，姜扬灵……始终是他感到可惜的一个人。
…………
“所以好好喜欢眼前的人，不让她伤心，不让她受欺负，给她想要的……女子嘛，奢求的，也仅仅很少而已!”
李景遂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瓜果，抬头微微笑着，薄薄的嘴唇微微翘起，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心尖上的那个人吧！
李璟偏头看了李景遂一眼，苦涩的面容上没来由地笑了一声：“朕羡慕景遂，十分的羡慕!”
同样，李景遂也看了李璟一眼，笑道：“那就不要顾忌什么了，以前的一些缺憾，难道还要等到死之后才去后悔吗？”
这等大不逆的话，也只有李景遂敢说，方才踏进殿内的林华端着两碗鱼汤，一个趔趄，差点没被燕王这话给吓死。
瞧见林华来了，这李姓兄弟二人没再说话，一人接过一碗鱼汤，稍稍尝了尝味道。
“这汤好鲜啊！”
“嗯，的确不错!”李璟附和称赞道，又吩咐着林华去叫御膳房多盛几碗汤来。
林华是忙前忙后，小脚抬着，便又赶紧去御膳房宣旨了。
待林华走后，这兄弟二人才又恢复原状，毕竟说破天，一些话，也只有兄弟二人当面说说，林华虽然是李璟亲信，但他一个残缺之人，不懂男女之情，与他谈论儿女情长，难免有些膈应。
“那景遂的意思是，顶着压力给她一个名分？”李璟蜷着腿，试着问道。
李景遂一勺一勺地喝着汤，极为享受，答道：“这是皇兄的家务事，我不会掺和的，方才的话，皇兄只当听个响!”
对于李景遂这般糊弄的姿态，李璟很是不满，伸手抢过他手里的那碗鲜鱼汤，急道：“既是不想掺和，方才又何必说那么一大堆的话来……这事，你还掺和定了，一定给朕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被夺了鱼汤，李景遂吧唧吧唧嘴巴，显得有些意犹未尽，连嘴也顾不上擦了，开口提议：“早知这样，我还不如在太极殿看着那几位老大臣们打瞌睡呢……这件事，容我回去后仔细想一想，不过两全其美的办法，恐是不易!”
“办好了，朕赏你，办不好，朕让你也不好过!”李璟威胁道。
李景遂耸了耸肩，知道李璟在开玩笑，便趁其不注意，重新夺过那一碗鱼汤，十分地不屑：“皇兄还能赏我什么呀？我现在呀！可是什么都不缺？”
“赏你几个侧妃，让你家那位天天追着你打!”
“皇兄实在是高啊！”李景遂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赏自己几个侧妃，那燕王府还不得闹翻天，自己以后也的确没什么好日子过，凭着姜菀青那性子，怕是燕王府自己都回不去了，这要是传出去，自己就不止是落个惧内的头衔了，怕是自己被逐出家门这一丑闻，第二日就会在金陵传的沸沸扬扬。
名满金陵的燕王，竟然被王妃逐出家门!
李景遂想了想，似乎不划算，又吧唧吧唧嘴巴，对李璟说道：“这事说来也简单，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这么快就有办法了？”李璟猴急，凑上前问道。
“嗯，皇兄需得胆子大些，脾气强硬些，说话狠些，如若不服，直接一刀砍了，看谁还敢反抗!”
“这就是你的办法？”李璟当即就给了李景遂一个脑瓜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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