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酒家做客(二)
谢绣娘是个大家闺秀，身上独有的气质，此刻展露出一些来，与友交，通理晓畅，见到陌生人时，便时刻拘谨起来，但却不忘应尽的礼数来。
瞧见老先生，谢绣娘身子稍稍低了低，降垂眼眸，说话声音也甚是恭敬，道：“见过老先生!”
“唔……”老先生正在吃糕，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偏头看了看谢绣娘，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老先生倒也不是什么太在乎礼节的人，这些年被大儒名声所禁锢，也失了不少的真性情。
经历了这一次的舞弊案，又与李从嘉长谈了半晌，心境倒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瞧着人，按照李从嘉的话，那就是鼻孔朝着人家，爱搭不理的样子。为此，还和李从嘉争辩了许久，老先生都不知道自己以前是这般模样的吗？越是纠结，就越要知道真相，又喊来了几个人问，老先生才知道之前瞧着人，确实是李从嘉说的那般模样，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常常板着一张脸，像学堂里最严厉的教书先生一样。
不过这次，老先生可没有这般，只是像寻常的街边老汉一样，旁人念其年长，都会敬重，老先生也不板着脸了，一副笑呵呵的模样。
嚼了几口嘴里的糕，咽了下去，老先生起了身，问道：“你就是谢绣娘吧？”
谢绣娘一怔，倒是不曾想自己被这位没见过的老先生叫出名字，一时诧异，道：“老先生怎么认识我？”
“听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说的，这些日子时常在我耳边念叨!”
无关紧要的人？
谁啊？
李从嘉啊！这些日子，也只有李从嘉时常在老先生耳边念叨着王谢，谢绣娘二人的名字了，不为别的，只是恳请着老先生去做一下子证婚人的事情。
听到这无关紧要的人，李从嘉满头黑线，虽说这些日子想着要帮王谢搞定证婚人的事情，就在先生耳边叨叨了两句，也只有两句而已，仅此而已，怎么如今到了先生嘴里，自己甚是扰人清净，成了些无关紧要的人物呢！
内心反驳，嘴上却是无话可说，李从嘉便是这样，有些胆小的人，怕又说错了话，惹了人家不高兴，干脆就不说了。
“嗯……听闻你与王谢就快要成婚了？”老先生又开口问道。
一说到成婚类似的字眼来，谢绣娘就面上表现的有些娇羞来，毕竟成婚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来说，是一件大事，而谢绣娘又是大家闺秀，虽是商贾人家，可读过书，懂些道理。
她们这一类人，婚姻自有父母安排，可哪一个不想嫁给自己的心上人，往年也有好友被逼着嫁给了不喜欢的公子少爷，谢绣娘都为此惋惜一阵，可谈到自己的婚姻，谢绣娘总是笑的合不拢嘴的，商贾人家也总比一些高门显贵人家更通情理一些，父母看好王谢，属意将谢绣娘嫁给王谢，而谢绣娘也一直喜欢王谢，对于自己这段婚姻，谢绣娘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毕竟还是个没有出嫁的姑娘，在外人面前这么直白的谈论自己的婚姻，谢绣娘一时语塞，心中却是甜蜜，只轻声“嗯”了一句。
“既是如此，到时可要请我过来，喝上一杯喜酒啊！”先生少有的开怀大笑，讨一杯喜酒总还是要的，要不然这证婚之事就休想。
“是谁要讨一杯喜酒啊？”人未到，声音却到了，那人推门进来，满脸堆着笑容，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王谢在二楼廊道里就听见屋子里那爽朗的笑容了，确定那间包厢是自己招待李从嘉的时，就大差不差能猜出这杯喜酒是关于自己的，出于豪爽之感，便还没进门，就说了些话。
推门进来，王谢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突然又感自己失礼，在先生面前本不该这般放肆地笑，像个江湖绿林好汉似的，一定会被先生好一顿说教的。
“呦!王谢……来了，我说我要讨一杯喜酒喝，怎的，你还不愿意!”先生依旧是笑着的，瞧着王谢推门进来时的模样，朝气蓬勃，爽朗痛快，该是这个年纪应有的模样，一时兴起，再次开口说道。
王谢倒吸一口凉气，立马拱手见礼：“见过先生，学生王谢先前无失礼，还请先生恕罪……要说这喜酒，先生能来，王谢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这就好，到时，可要早早地将请柬给我送来!”先生拍了拍王谢，又举手托起他的手臂来：“不必如此多礼，我还是喜欢瞧你之前意气风发的模样，这般，可不像你喽!”
先生也年轻过，自然也有意气风发的时候，只是年轻时大多时候都不得志，老了才得了殊荣，所以，先生喜欢瞧见年轻人一副昂首挺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少年该有的朝气，蓬勃，向上，不该被这世间礼节所束缚。
“这……”王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怎么感觉今日的先生，与往日见过的不曾一样了，往日总也要将教导放在嘴边，要自己好好读书，挣取功名，收敛锋芒，怎么今日连自己先前那般失礼的行为都不追究了？
“怎么，你还不愿意？”
“不不不，小子自然十分愿意!”
过了一会，李从嘉拉着王谢到窗边说了一会儿话，说着一些令人有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怎么把先生也带过来了？”
“怎么瞧着你这话，倒是我的错了？”李从嘉有些不爽。
“不不不，我说，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那我也得找得到你的人啊！兄弟。”
也确实，这几日连王谢的人影都见不到，再说，今日早上也才刚刚确定老先生会来，李从嘉哪来得及和王谢提前知会一声啊！
“那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怎么觉得先生，今日有些不大一样了？”
“不好吗？我们面对的可不是一个大儒了，可不是那些只会教我们大道理的大儒，那些也只会时时指责我们这也不对，那也不对的大儒，如今的先生，你就当作是一个长者看待就好了!”
“哦……哎对了，先生刚才说讨一杯喜酒是什么意思？”
面对王谢的不解，李从嘉真的是有些替王谢的智商感到担忧，也不知道这货是怎么混到如今显贵的地步，遂拍了拍王谢的头，急道：“你傻呀！都答应了，还能反悔不成，虽说没有明面上答应做你和绣娘的证婚人，但先生只要去参加你们的婚事了，这还不够吗？到时你们可是这金陵最耀眼的一对了，大儒苏先生到场，论起这金陵人家，谁还有这份殊荣啊！”
“当真？”王谢有些不相信，不相信李从嘉这么快就搞定了自己交代的事情，让名誉天下的苏老先生到场，参加一个商贾人家子弟的婚事。
“你不信我是不是？信不信我这就走，让先生也走!”
“不不不，别呀……兄弟，我这不是脑子有些糊涂嘛！”王谢这点还是能分辨清楚的，今日若是李从嘉和先生都走了，那自己这事铁定泡汤了，“那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啊？”
“好酒好菜招呼着!”
“得嘞!”
…………
好吧，王谢一副贱兮兮的模样，李从嘉真想叫人揍他一顿，非得揍成一个猪头不成。
待众人坐下，王谢牢记李从嘉的教诲，好酒好菜招呼，不拿先生当先生，当做是一个长辈看待，而且是那种特别好说话的长辈。
“哎，王谢，我前些日子听闻你这酒家卖出去一壶酒，足足要二百五十金，是什么酒啊？”老先生坐在桌边，抚抚花白长须问道。
王谢拧眉，仔细想了想，自己酒家可没有这么贵的酒啊！还好身侧的谢绣娘反应地快，用胳膊碰了碰王谢，小声提醒道：“钱元瓘……钱元瓘……”
听到钱元瓘，王谢立马想了起来，不过随机又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也不知这事能不能说出口。
“有什么就说什么啊！”李从嘉一旁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道。
王谢撇了李从嘉一眼，又看了看老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开了口：“先生，本店确有这种酒，只不过呢？那时，我玩心大了一些，坑了钱元瓘那么一次，酒也没有那么贵，大约一百来金，那酒叫作探花十全酒!”
“探花十全酒？”老先生跟着念了一遍，又问道：“这名字谁起的呀？”
额？怎么感觉情况有些不大对劲，先生不应该是问为什么要坑骗钱元瓘，或者是为什么要卖这么贵吗？怎么反而问了一个十分不着调的问题。
“这名字，是我瞎起的，这酒原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十全酒，一两银子一大壶的!”王谢有些不好意思。
当日，也是为了教训钱元瓘，才想出了“探花十全酒”这么一个名字的，价格也不是这二百五十金金而是一百金，当日还卖给了钱元瓘一些其他的，加起来，正好二百五十金，这二百五这个数字，也纯属是用来恶心钱元瓘的。
“一两银子？”老先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原本一两到了王谢嘴里，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变成了黄金一百多两，这其中的差价也太大了些吧！话又说回来，钱元瓘是不是傻呀？竟也舍得。
“先生来了，我王谢自然不能亏待先生，这十全酒就不必了，就上店里最新和最好的几种酒吧！”
“那种果酒多上些!”老先生插话道。
“好嘞!”江山在一旁应着，立刻去后厨下单了。
接下来，便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几人闲着无事，非要听王谢说说那一日的具体经过，王谢本来还不愿意，可先生都开口了，他这个奸商的嘴脸才彻底被撕开。
那日其实也没发生什么，就是好一顿气了气钱元瓘，恶心恶心这位新晋的探花郎，白白挣了钱元瓘黄金二百五十两，事后，也是钱元瓘府上派人将银钱送过来的，他本人倒是没有亲自露面。
“小山姑娘的事情可是真的？”先生问道。
“千真万确!”王谢应道
“那可要好好讨回公道了？”
“先生怎么能偏听一面之词呢？”李从嘉插话道
“切!一看那钱元瓘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长得人模狗样的，原本就是一个色胚子，无耻下流的贱货。”老先生喝了一口茶骂道：“下一次见到他，非要给他一脚不可。”
额!
唔……
额……
几人皆是满脸呆滞，从未见过先生这般，有着这般的性情流露，倒真得像是一个街边愤恨不已，嘴里闲话一大堆的老汉了。
“你们瞧着我作甚？难道你们忍得下这口恶气？”
…………
“那不能，该打!”王谢愤恨道。
“捉去报官!”谢绣娘给了建议。
“扔进河里!”李双双也总喜欢把人扔进河里。
“五马分尸，挫骨扬灰，刨他家祖坟，扒皮抽筋，裸体游街……”
咦……众人又都一起偏头看了看李从嘉，这般恶毒的语言，是不是有些……
“看我作甚，不等了，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丫的，给他一顿揍!”李从嘉说着就要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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