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误会

“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

　　此话一出，老先生的视线凝结，缓缓地直视着李从嘉的双眼，语气有些寒森：“你便是这般做事的吗？”

　　“我与先生为友，虽是不过两月有余，可先生应当知我为人，我与李璟为血亲，他心中所想，明面上所做，我知晓的一清二楚，较之李璟，我更愿意和先生在一起说话，在一起做着其他的事情，先生以为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害先生吗？”

　　“纵观前两月发生之事，你还要我怎么想？安锦州一事，是利用，我说的不对吗？”老先生面色紧绷，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脸上怒气渐渐充盈，转头瞥了一眼苏堪，问道：“难道他不是被吴王收买的人吗？”

　　李从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了先生一眼，才慢慢领会到他话中的意思，虽然是被误会，而且就情形来看也不是值得太生气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李从嘉就觉得自己的一番好心被人白白糟蹋，心头涌出一股怒意，可也不好在脸上发作，只好强压心底，指着苏堪说道：“先生是以为这个从小服侍先生的，也不值得先生相信，是吗？”

　　苏堪这才知道方才二人话中意思，赶紧跪了下来，双手伏地，有些惊慌：“先生错怪小人了……”

　　苏先生瞧着苏堪跪下，心头顿生一种歉意，这般跪下，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行为，况且苏堪从小跟着自己，又怎么可能被收买呢！

　　李从嘉干咽了口口水，将视线转向一旁的李双双身上，没有说话。苏先生的性子也极为执拗，误会了人，连句道歉的话也不曾说出口，这二人都不再说话，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这时，李双双似乎看出了场面的尴尬，上前奉茶“我家少爷好心，你若不领，尽可出门，不送!”

　　奉茶也只奉给了李从嘉，老先生可是什么都没有，李双双这话说得也甚是绝情，她不似李从嘉说话，还留有几分情面，话中的意思，竟是要赶人出去。

　　苏先生被人赶着走，自然不会多留，起身狠狠地挥了挥衣袖，头也不回地出了李从嘉的院子。

　　苏先生走后，李从嘉也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来到了跪在地上的苏堪面前，弯身将他扶了起来：“你不要多想，先生性子孤傲执拗，这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要好生照顾他，不要让这污浊世界伤害到他!”

　　“苏堪省得!”

　　…………

　　苏堪也走后，小院子重归平静下来，只是院中气氛没有平常那般的轻松，李从嘉坐在垫子上，手指互相搓捻着，眼睛也微微眯着，像是在想着什么法子。

　　“少爷，梳头!”李双双来到近前，递给了李从嘉一把木梳子，然后背对着李从嘉坐了下来。

　　手中拿着木梳，心思旷远，摇晃了下脑袋，李从嘉使自己回到现实世界当中来。平日里，这梳头也是极为看重的一件事，可李双双总觉得李从嘉梳不好，所以就不叫他梳，今日或是觉得李从嘉心情烦困，不想让他一直处在这种境况当中，便找了一件事给他做。

　　一头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席子上，李从嘉拿着木梳，自上而下地梳着，这么一大把头发，要想梳通，梳好，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心思全放在梳头上面，便不似先前那般烦忧了。

　　“少爷此次应当提前告知一声，那老头子倔，不会领情，少爷也不必生气的!”这件事再次被李双双提醒，这也就是李双双，若是旁人，李从嘉是理也不会理一下。

　　李从嘉稍稍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坦然道：“双儿说的对，倒是我不该事先瞒着先生了。”

　　“哦!”李双双撑了撑自己的小脑袋：“少爷总是这样，总以为能护得了旁人周全，可也总是瞒着，不对旁人说起，孰不知这样也会产生许多误会，少爷总是不在意这些，认为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什么的，都不太重要，可偏偏这次遇上了十分固执的苏老头，吃了个哑巴亏!”

　　李从嘉笑了笑，手中木梳一下一下地划过，没有再言语什么，只是觉得今日李双双的头发格外好梳，有一股香草的味道，“嗯，你说什么都对，我给我家双儿编一条大马尾辫子怎么样!”

　　李双双歪歪脑袋，说道：“少爷有没有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听到了……你说着，我听着，这也不耽搁我给你梳头，给你编辫子!”李从嘉放下手中木梳，娴熟地将李双双如瀑布一般的头发分成三份，手指灵巧地像个小姑娘一样，一下一下地编着。

　　“那好吧……虽然少爷编的辫子不好看，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李双双想了想，虽是嘴上嫌弃李从嘉编的，可脑袋还是乖乖地放正，要不然编的时候，非得编歪了不可，那出去了，才叫人笑话呢！

　　李从嘉摇了摇脑袋，好笑地笑了几声，手上却是没闲着，自己这编辫子的功夫总也是编不好，不是不学，而是习惯于给人梳发髻，就连柔嘉公主都很满意李从嘉给梳的发髻，有时要给李双双梳个端庄大气的发髻，她死也不肯，嘴上总说着，自己还是一个小姑娘，才不要梳那像老太婆一样的发髻呢！就编辫子，显得孩子气一些。

　　就是因为这，李双双总是嘲弄柔嘉，说柔嘉的头像路边的一坨牛屎一样，大大的一团，插的发簪，装饰的钗子，细钿都十分的多，全部搁在头上，它不重吗？

　　柔嘉总是乖乖坐着，也不开口反驳，让李从嘉慢慢地梳着长安街流行的发髻，虽是繁琐，可却是极为享受这过程。

　　有时李双双在旁边一直念叨个不停，李从嘉听得都有些烦了，就将她赶出门去。

　　“只是现在，少爷只给李双双一人梳头，总还是极好的……”李双双又补充了一句，然后“嘻嘻”一笑。

　　将最后一步编好，又正了正位，叫它不歪也不扭，李从嘉扯了红布条，在尾端系了大大的蝴蝶结，便拍拍手，说“好了!”

　　李双双转过身子，将垂下脑后的一条大马尾拿到手上瞧了瞧，又看见了那朵大大的蝴蝶结，有些觉得好笑：“少爷为什么总是要系这么一大朵，不觉得有些多余吗？”

　　“系的大，才不会有人发现你的辫子编的不好，这样，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蝴蝶结上了，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好吧，这大大的蝴蝶结只是为了掩盖李从嘉的粗疏手艺，但也有可能是李从嘉就是为了让李双双在人群当中更扎眼一些。

　　但具体因为什么，谁又在乎呢！

　　朝阳撒在院子里，李双双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今早什么事情也没做，净和少爷说些废话了。

　　“要吃点什么吗？”早上还没有东西垫肚子，李双双觉得有些饿，抚了抚自己的小肚子肚子，问道。

　　“煮点糖水吧！”

　　“好!”

　　李双双不会拒绝李从嘉这方面的要求，糖水就糖水吧，虽然它不顶饿。

　　待李双双去忙活后，李从嘉便搬了椅子，躺在有朝阳的地方，用手遮着光，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可谁又知道，他也是刚起身不久。

　　对于李从嘉来说，这次关于苏老先生的事，处理的十分粗糙，也十分的不尽人意，被先生误会不说，还被李双双那丫头数落了几句，可李从嘉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本是好心，只是事情并不按照提前预想的那般发展。

　　自八岁离开兴庆宫，站在门槛上回头望李璟那一眼时，李从嘉便觉得这世上真的有这般性情薄凉的人。李璟身为一个帝王，无可厚非地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保住自己的皇位，作为质子，李从嘉不怪，可是利用皇权去陷害苏老先生，便是真的恶人了。

　　李从嘉想好了，不管如何，一定要救人，就算被误会，就算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此事就一定会发生，可是李从嘉还是不能冒这个险，明明知道，却什么也不做，那就是对不起天下所有读书人。如果真的将罪名加在苏老先生身上，即使李璟留他一条性命，先生自己也不会留自己苟活于这世间，文人最看重的便是气节，骨气，和脊梁，没有这些，他们可能吃不饭，睡不着觉，比死了还难受，一旦这些美好的品质被人误解，被人误会，那便不如去死了。所以李从嘉绝不允许这些事情发生。

　　捏了捏眼皮子，李从嘉觉得眼睛里进了什么东西，又揉了揉，才感觉好了点，直视朝阳李从嘉拿开了挡着的手。

　　很刺眼，也很想睁大眼睛，可是生理机能却不允许这样，眼部周围的肌肉都在保护着，眼睛不受到这么强烈光的伤害，纷纷堆在一起，就算李从嘉再想睁大一些，也是办不到的事情。

　　…………

　　“喝糖水吗？”

　　“不喝，谢谢!”

　　“书看完了?”

　　“自然!”

　　“那今日前来，是来还书的?”

　　“不是，有个问题，你书中批注所写，我有些疑惑，想问问你!”

　　书中批注?李从嘉笑了笑，那些批注也是平时随手写的，一些想法，一些自己的见解。

　　糖水煮好不久，许久不见的张小山来了，拿着那本《大唐鬼宴》，找了张矮凳子坐下，问着一些问题。

　　“《大唐鬼宴》是唐人根据倭国人先前所写的《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改编而来，后者我也瞧了，与前者大不相同，我今日也不是纠结二者有何不同，就是想问问嘉少爷，你书中批注说真相皆匿于幻术是何解?”

　　“你我都应该知道，这世间也没有幻术，有的大概是街上骗人的把戏，可书中的幻术对应的是什么，你该知晓吧？”

　　“极乐之宴上最精彩的是幻术，杨玉环假死用的是幻术，瓜农与空海斗法比的是幻术，妖猫报仇靠的也是幻术。”张小山凝眉细想，娓娓道来，书中故事，她记的丝毫不差。

　　“你说的没错，这些都是幻术，可还有一点，你没有想到……”

　　“什么?”

　　“《大唐鬼宴》本身就是一种幻术，它是属于那个辉煌时代的产品，它是前人集前所未有的想象而创作出来的故事，它是假的，所以不必纠结太多。”

　　“这些……”张小山呵呵一笑，似是冷笑，不明白李从嘉到底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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