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尹一昕好像做了个梦。
她依稀记得，即使在睡觉这种放松的状态，她也紧绷着神经难以稳定呼吸。
她听到梦里有人对她说，跑吧，一昕。
尽情得跑。
然后一昕听到了枪声。梦里的她猛然回头，发现站在不远处的人看着她。
在我下达命令的时候，不要回头。
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模糊的身影让她有些不寒而栗，对方炽热的注视落在她身上几乎要把她的皮肤灼伤。
她发了疯地开始跑，在一个黑色的林子里，叶子被踩在脚下发出难听的破碎声，她无暇顾及，只是低着头疯狂地奔跑。
呼——
凛风吹散她的长发，长裙在凌乱中乱舞。
别停下来。
林子里一群鸟突然成团飞向天空，枪声响彻整片森林。
汩汩鲜血在她胸膛处慢慢渗出，尹一昕一时茫然，心脏似乎骤停了几秒，紧接着是蔓延全身的疼痛。
好，好疼——尹一昕捂着胸口，身上的血管似乎在这一刻全部爆破，鲜艳的红色染湿大片，在白色的裙子上夺目醒人。
她疼得想要喊出声来，嗓子却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呜咽声。
她吃痛继续跑，血液随着她的脚步滴落在土地缝隙间。
对，继续跑。
跑远了，就不要回来了。
跑得越远越好。
千万别回头。
……
尹一昕猛地睁开双眼，她木讷地发愣，看到熟悉的天花板后眼神才开始慢慢聚焦。而此时回过神来，衣襟已经被汗水浸透大片。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视线有些发黑，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噩梦中不能自拔，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试图让这莫名其妙的情绪稳定下来。
梦里的痛感似乎非常真实，她摸了摸自己胸口，发现并没有伤。
她松了口气。
真不吉利。大早上做这种噩梦。
她很讨厌被人追赶的感觉，那和把她逼在悬崖边上没什么区别。而这种命悬一线的感觉，也是她所恐惧的。
恐惧的是，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人来救她。
不安全感包裹全身。
她摇了摇头，想把刚才的恶梦抛掷脑外。
没事……只是个梦，没什么大不了。
“一昕，妈妈先去上班了——”她听到门口妈妈关门的声音，思绪终于飘回了现实。
好了，现在家里只剩兄妹俩了。
尹一昕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星期，她无意间摸了摸下巴，思索了片刻。
尹一昕是文化生，尹一铭是艺术生。
两人本来不在同一所学校，尹一铭上的是艺术高中，他们那里只招艺术生。
但今年在尹一昕快升高二的时候，他们的学校突然开了几个文化生的班级，目的很简单——带动学校风气。在校长看来，有艺术生在的学校，必然少不了麻烦和纷争，让文化生来艺术高中学习，引领学校风气的同时，还有可能把大家的文化成绩也提高上去。
校长是这么认为的。
周苑宁借此机会，想让尹一昕转到哥哥的学校里，目的也很简单——监管她哥哥别惹事。
因为周苑宁始终认为，尹一铭会和他爸尹胜一样，搞音乐的人行为都有点疯狂。当然，尹一昕一笑，这是独属于她家的刻板印象。
“宁当鸡头，不做凤尾。”这是尹一铭对她说的。的确，她的成绩没有那么的拔尖，但好歹说得过去。如果去了艺术高中，没准考个全校第一也没问题。
于是尹一昕爽快地同意了。
她就是沾前不顾腚的性格，做决定的时候几乎懒得多想。
并且她坚信，去新学校肯定会交到朋友的。以往，她会找借口，把交不到朋友怪罪到别人身上——学霸们太内卷太刻苦，他们整日低头苦学，没人会花时间处理人际关系。
这个借口找的很好，周苑宁信了。她拍拍自己女儿的肩膀，“你这么优秀，到新学校肯定会交到朋友的。”
这让尹一昕有点丢脸，这么大的年纪交朋友还要自己母亲亲自的鼓励。这也让自尊心强盛的她选择在她哥面前闭口不言，因为她不想看见尹一铭担心自己的样子。
交不到朋友又怎样，她一个人呆着不也很好……
尹一铭的屋内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尹一昕回过神，将视线转移到对方的卧室门口。他大概是醒了，尹一昕接了杯水走向前去。
她开了门，但动作有些自然，以至于她忘了这是自己哥哥的房间。
于是她开门就看到自己哥哥脱衣服的场景。
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尹一昕的存在，因为他的脑袋还蒙在衣服里，整个人的动作是往上脱衣的状态，尹一昕眼神不自主地往下飘，看到他白皙的皮肤包裹着有些瘦的腰部，随着呼吸在微微起伏着。
他是音乐生，平时不怎么锻炼，除了胳膊上因为搬乐器而有点肌肉，身上剩下的部分都有些削瘦。
好像看得有点久了，尹一昕的耳根不自然地泛红，这让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心脏的跳动也开始不稳。
她装了装样子敲敲门，闻声尹一铭迅速地换上了新衣服。
他正想开门，却发现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条缝，他也没多在意，把门敞开了。
“醒酒。”尹一昕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把水递过去，耳根却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还在微微泛红，好在尹一铭并没有多想，接过了水。
喉结有频率地滚动着，尹一昕看着水一点一点地被他吞进嘴里。
“脑袋还疼么？”
尹一铭摇了摇头。
“我昨天……没发酒疯吧？”尹一铭喝完，挑起好看的双眼看向她。
确切来说……昨天发疯的好像不是尹一铭，是尹一昕自己。尹一昕挠了挠鼻头，“没有。”
“就是睡相有点难看。”尹一昕回忆着，想起昨晚尹一铭死抓被子不放与自己妹妹斗智斗勇的傻样。
尹一铭咳了几声，睁大眼睛，“不会是你昨天把我接回来的吧？！”
尹一昕想沉默，内心却有点忐忑，又装作自然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说，“对，一只手就把你抗回来了。”短短一句话，省略了在搬运如死尸般的尹一铭时的种种费劲过程。
“真厉害。”尹一铭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嘴角上扬呈一个好看的弧度，借着身高优势，他自然地摸了摸尹一昕的头，“妈妈没说什么吧？”
尹一昕被这个动作搞得猝不及防，虽然尹一铭在往常也会做这个动作，但每一次对方的手掌与自己接触时，暖暖的温度都会让尹一昕心中发软。
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声，颈部不明显的喉结动了动。
“……她说你……不学无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玩物丧志……”她顿了顿，“与狐朋狗友整日鬼混……”
周苑宁好像没这么说，但尹一昕觉得她说的意思差不多的确是这样。她拒绝承认自己有添油加醋的成分。
尹一铭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所以她让我在开学后……加强对你的监管。”她一本正经地说，甚至有点斩钉截铁，“全天二十四小时无死角监控。”
“噗——”尹一铭没忍住笑出声，“行行行，咱俩到时候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睡觉……”说着，他用胳膊顶了顶尹一昕，“你有没有觉得，到时候那个场景就像是回到了小学啊～”
的确如此，他们两个从小也是这么呆在一起的，因为两个人双胞胎的身份，让大人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两人一起生活，彼此照顾。
但这又和小时候不一样，尹一昕幼年时性格没有那么内向，因为学了散打的缘故，整天一副对谁也不服气的样子，脾气上来了对个人就是一顿暴揍乱踹。但即使如此，也还有人愿意跟尹一昕一起玩。
当然，她现在怀疑，那些人估计是被她的武力所折服。
尹一铭小时候倒没有现在那么受欢迎，他一直跟在自己妹妹后面，妹妹去哪他就跟到哪，有妹妹在的时候，他就不用受别人欺负。
嬉闹声间，尹一铭总能看到妹妹站在前面的身影。
好像是形成了一种习惯，俩人习惯彼此依靠的安全感，他们形影不离，正好应和了孪生兄妹该有的样子。
现在也是如此，只不过……尹一昕细细琢磨，两人似乎反了过来……
但好在，能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
……
“要不要去我的录音室看看？”尹一铭手上拿着吉他，冲着尹一昕挤眼笑着。
“那有人么？”
“大概有几个在那练歌。”尹一铭一直盯着尹一昕，似乎在期待对方的答应。“最近写了新歌……”
“那走吧。”尹一昕快速地戴上帽子，整理了一下头发。临走前，她又想起了什么，拿起了桌上的奶茶。
所谓的录音室是在一个专门的工作室里，估计是他们团队集资租的屋子，刚创立不到半年之久，墙壁地板还都透露着一股清新的香气——大概是为了遮盖刚修完的甲醛味喷的香水吧。
尹一昕把喝完的奶茶扔进垃圾桶，跟在尹一铭身后推门进去。
这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是贝斯手路南，一个是……昨晚红头发的马成功。
马成功上一秒还在谈着琴，下一秒看到尹一铭身后的尹一昕，瞬间停下手里的动作跑过来，“啊啊——妹妹，妹妹——”
尹一昕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热情，她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的害怕，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高冷。
马成功激动地牵起尹一昕的手，他个子比尹一昕矮了一点，两人此时如此亲密就像是好久重逢的姐妹。
“你们俩认识？”尹一铭有些意外，手里拨弄琴弦的动作停了停。
“大概是相见恨晚的好姐妹。”路南在旁边应和着。
“妹妹，你叫什么妹妹，你真是太帅了……”马成功两眼放光。
“呃……尹一昕。”尹一昕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但此时笑的样子有点丑陋。
“行了行了，练歌去。”尹一铭抓着马成功的后衣领硬生生地把他拽远了。
一路上听见马成功的各种哀嚎，大概是还想再和尹一昕亲近亲近。
打闹过后，尹一昕自觉地站在一旁，看着屋里的三人交谈着什么，定眼一看，似乎是在谈论谱子吧。
她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尹一昕没有音乐细胞，也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她现在唯一能干的事就是盯着自己哥哥。
尹一铭拿着一张谱子在和另外两人认真的交谈，眼神坚定有力。尹一昕眨眨眼，发现自己哥哥最有魅力的时候还是在谈音乐的时候，至少写作业的时候他像个文盲一样非常狼狈。
“这样，我先弹一遍。”尹一铭冲他们说，“咱们现在人不齐，你们先听我用吉他弹一遍。”尹一铭说着，眼神飘向尹一昕的方向。
两人对视了一眼，尹一昕托着腮立刻眨了眨眼，表示洗耳恭听。
音律在尹一铭灵活的手指与琴弦磨擦时婉转动听，这一点点轻缓的律动似乎拥有颜色，拥有形状，拥有温度，包含夹杂着个人的情感，娓娓动听。
尹一铭额头前的刘海因为此时他低头的动作有些下垂，却没有遮掩住在灯光下他闪烁的瞳孔，怀里的吉他像是想象出的美丽情人，使他的眼神含情脉脉。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留有吉他的歌声回荡耳边。
尹一昕看得出神，她看见尹一铭的眼里似乎有诉说不出的爱意，这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所没有的。
一曲终了，尹一铭没有抬头。周围的人热烈地鼓掌，在马成功的口哨声中，他才缓缓醒神。
“曲子太好啦！！”马成功喊着，“队长就这么定了吧，别改了～”他的语气像是在撒娇，配上他那稚气的脸蛋竟然显得有些可爱。
啊对……让尹一昕没想到的是，尹一铭是这个团队的主唱，当然也是队长。
完全没有了过去的影子……她有些吃惊。
“怎么样？”尹一铭含笑看向尹一昕，等着她的评价。
可她毕竟不懂音乐，只要是尹一铭谈的曲子，她可能都会喜欢。
“很好听。”尹一昕配合地笑了笑，“没歌词么？”
“有有有！”马成功积极献勤，拿着另一张纸递给尹一昕。
纸上只写了几句，甚至连题目都没有写。
“我们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写。”尹一铭走过来，蹲在尹一昕旁边，撑着身子指着歌词，“想写关于暗恋题材的。”
尹一昕睫毛快速地闪动。
暗恋……倒是很隐涩的情感呢……
“不知道怎么写嘛……还是你们没那个文化水平写？”尹一昕向自己哥哥挑逗。
“聪明！”路南在旁边竖起了拇指。
“这样吧。”尹一铭把笔递给尹一昕，忽视了对方诧异的目光，“你来写。”
……
尹一昕拿着纸端详几许，她想到，这就像是一个半命题作文，出题人给了隐晦的主题，剩下的全由自己发挥。
从自身来讲，尹一昕还是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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