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回忆初逢

九天之上，有人静立云端，素衣墨发，仙姿灼灼。

        玲珑宝塔乃是仙界中至上的神奇，无数珍宝神兵藏于塔中，只有历代的天君传人才知道如何进塔。

        凌华乃天君胞弟，贵为天界帝君，自是知道进塔的法诀。正因如此，十七年前，他才可以进入玲珑塔，想要守护其中的五灵珠。

        可惜，事与愿违，五灵珠仍是飞散出塔，他也不得不顺着命运的齿轮开始奔走。

        而此时，他却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另一座塔，与玲珑塔倒映着的黑色宝塔，世人称它为——“锁妖塔”。

        三界当中，玲珑塔中的许多宝物让人神往，锁妖塔却是令人闻风丧胆。古往今来，不知多少妖魔被关入其中，再无踪迹。

        虽说锁妖塔声名在外，却鲜少有人看过它的原貌，只因历代的降魔者都未曾使用其真身，而是用法阵直接将妖魔收入阵中，时至今日，这法阵也仅由所天君掌握。

        谁又能想到，锁妖塔就倒立在玲珑塔之下呢？

        白泽神君已进塔许久了，凌华一直在原地等待着。风声阵阵，突然有人出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她在里面了。”

        说话间，黑袍翻飞，轩辕傲离站在了凌华身侧，亦是望着锁妖塔的方向，眼眸深处只有玲珑塔的影子。

        凌华早已察觉到他的气息，只道：“她还好吗？”

        “你倒是了解她，知道她会用冥珠求救。”轩辕傲离一摇头，道，“不过现在，我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

        凌华沉默。

        轩辕傲离侧目，看一眼他立时心中明了：“看来你也遇上白泽神君了。”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安心留在塔外等待。

        凌华道：“你见过神君了？”

        轩辕傲离收回目光，道：“不错，若非白泽神君现身，恐怕那小子现在已经死在塔里了。”说罢，又将在塔中所发生的一切简单叙述了一通，最后才道，“那小丫头做的不错，我也趁白矖神君残魄离体时将土……将百里云昭夺出，再将他身上的灵气封住，只等一个带着他出去的时机。可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神君残魄突然暴动，力量震动整个‘世界’，那副傀儡体被其所伤，支持不了许久。便是此时，白泽神君将我与那小子拉入了安全地带，我便退了出来，那小子有神君照看定是无忧，只是那丫头……”

        凌华道：“神君应我会带她出来，她定是平安无事。”

        轩辕傲离突然忘记了自己想说的话，再次侧目看一眼凌华——仍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不知他是否察觉、他的语气早已不似平常，分明染着一丝焦虑。

        从未在他身上存在过的焦虑。

        即使知道白泽神君定会遵循承诺，他还是在焦虑……这便是神君所说的“劫”，从他出生就存在的“劫”……

        云烟在脚下漫漫流动，仙界的景色似乎永远都是如此缥缈美丽，一如轩辕傲离第一次踏入此地的时候。

        那一日，师傅难得比他还起的早，还拿了一套新衣让他穿上。

        他换好后，径直去洞口寻师。

        师傅没有喝酒，站在那里望着天，道：“傲离，你说、是当人好？还是成仙好？”

        轩辕傲离一愣，不知如何回话，默了几息才道：“徒儿不知，不过当人、成仙，与徒儿又没有什么关系。”

        师傅哈哈大笑，道：“傲离，你可曾想过报仇？”

        轩辕傲离道：“以前想过，现在……不想了……”

        “那是为何？”

        “轩辕一家愧对徒儿母子二人，逼得娘堕入魔道，但也因如此，那一家人也都死在了娘的剑下，这仇、娘已经亲自报了，娘临终前嘱咐徒儿，要好好活着，徒儿以前年幼不知其意，但现在已经明白了，娘不希望徒儿为了仇恨活着，更不希望徒儿为此滥杀无辜，背负上更多的仇恨。”

        “很好！”师傅转过身来，一巴掌拍到他肩上，“你能自己想明白，师傅很开心。傲离如此心智，可以去面见天君陛下了。”

        “面见天君？”轩辕傲离皱眉，道：“为何？”

        此地名为苍沂山，位于仙界最边缘的地带，但即使师傅住在此处，他也并不是仙界中人。师傅没有仙籍，其名不入仙册，他仅仅是一个散仙而已。

        一般散仙基本都有自己的居住场所，因为他们大多并不喜欢仙界的规矩，而只要他们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仙界也不会管太多。唯独他这师傅怪的很，偏偏就乐意住在这里。

        要说师傅喜欢仙界，却又不是，除了教导他修行之外，师傅基本上就出去喝的酩酊大醉和在家喝的酩酊大醉的区别。若说他不喜欢仙界，好像也不是，时常有仙界人来找师傅，除了大部分是和他酗酒的“狐朋狗友”之外，也不乏有人与师傅探讨一些他还听不懂的东西。有时，也会有仙官请师傅去启云殿一叙。

        轩辕傲离知道，启云殿是天君私人的地方，可见师傅与天君的关系不一般，可能这也是他能赖着苍沂山的缘由。

        但这并不代表他也愿意与仙界人来往。

        师傅又是一阵笑，道：“傲离跟着为师有多久了？”

        轩辕傲离道：“七年过半。”

        “这七年多你一直呆在苍沂山，也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放心，天君只是随便见一见，这之后的事情、全权由你做主。”

        话都如此了，轩辕傲离不再推迟，跟在了他身后。师傅二人来到了启云殿，也让轩辕傲离自在了一些。

        天君凌耀仪表堂堂，风姿卓越，没有什么君臣的架子，看模样也是与师傅很熟。他也不与轩辕傲离多说几句，只让仙侍领着他去后院了。

        后院风景如画，仙侍们正在四周侯着，娴静端庄的女子对着他微笑着。那一瞬间，在轩辕傲离记忆深处的母亲突然出现，他已经记不得母亲的脸，却觉得她也如眼前的女人一样，这般慈爱与温柔。

        女人道：“你便是问酒仙长的小徒弟？”

        轩辕傲离回神，拱手道：“在下轩辕傲离，见过天后娘娘。”

        女人温柔地笑着，道：“不必如此多礼，我知你向来不喜外出，此次是我一意相请，还望勿怪。”

        轩辕傲离道：“天后娘娘言重了，不知传在下前来，有何吩咐？”

        女人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一直听仙长言起你是个成稳的孩子，所以便想请你与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做个朋友，也好让他能跟着你长大些。”

        轩辕傲离闻言一愣，听得旁边有人不满道：“母后这话说的，难道儿子我不好吗？”转眼一看，又是一愣——他方才因一时失神所以没有留意旁边，一颗琼树干上，一个半大的小子被捆在那里，顶着一脑袋的花瓣与树叶，衣衫不整，眼里水汪汪的红了一片，肯定是哭过的。

        这是……受刑了？天后居然对儿子用刑了？！

        轩辕傲离僵楞时，女人却默默看那小子一眼，口里道：“青若。”

        站在琼树旁的仙侍面无表情，对着天后微微一颔首，树上的小子神情一变，突然爆笑开来，口里连连求饶：“哈哈哈……母、母后！儿子错了、哈……儿子知道错了，您说的对！哈哈……儿子跟他学！一定学！”

        女人低声应道：“嗯……”

        小子立刻浑身一松，停下了笑声，喘着粗气，流下两滴泪来。

        青若，本体是一种带有藤蔓的植物，但究竟是什么，轩辕傲离看不透，她操控着细嫩的藤脚，为这位皇子殿下好好挠了一通。

        轩辕傲离看得震惊，女人却跟没事一样，本是温婉的面上露出一个狡猾得逞的笑容，对着他道：“让你见笑了，这浑小子顽劣，前几日把你家师傅的珍藏偷喝了，睡到昨日才醒。要我说、这酒喝了就喝了，反正仙长蹭酒的本事不小，但这小子不知轻重，着实该罚。也正是如此，我才想起你来……你跟随你师傅来仙界的事情，我与陛下早就知道，只是听闻你这孩子不喜与人接触，也就没有打扰你，如今算起来，你已经来此七年有余了。孩子，你的往事我不能置喙，但未来的日子还需你自己走，我在想、我这孩儿也要改改这好事的性子，而你也需要走出苍沂山那个小世界，或许你二人在一起，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其他的东西……当然，若是你心不在此，自可以拒绝，”

        听着话时，轩辕傲离又看一眼那小子——师傅这酒鬼的珍藏哪有那么简单，想想就知道肯定烈的很，他居然敢喝个精光，也不知是真有胆子，还是真没脑子。不过想起前几天师傅那猪肝色的脸，轩辕傲离还是挺开心的。

        天后柔柔的语气像苍沂山的温泉水一般，让轩辕傲离感觉温暖又宁静。只是不等他回应什么，那个被挠哭了的皇子殿下又开口了：“母后，这小子儿子看着也喜欢，儿子愿意跟他交朋友，哪怕他不乐意跟着儿子，儿子也要去苍沂山找他打架，等打到他乐意跟着儿子就好了。可是母后，您说这个也就罢了，那酒可是我与二弟一起喝的，怎地母亲只罚我，不罚二弟，母亲不公啊！”

        这皇子殿下，果然是属于没脑子的，居然“妄图”打赢他，真是好笑。轩辕傲离突然轻颤一下，恍恍惚惚之间，竟是发觉自己的表情不对——他好像……在笑？

        对，他是在笑着……

        轻松、自然地笑着……

        好像已经许久不曾如此笑了。即使是被师傅救下，即使是在苍沂山与世无争地过了这么久，他只是一直、一直在刻苦修炼着，以前、为了报仇，等想通了母亲的用意之后，就不知道为了什么了，但他只有一直修炼下去，这时日才不会太过枯燥。

        他也曾想走出苍沂山，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尘世虽然繁华，他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或许他最害怕的应该是与人分别。

        凡人寿数一到，而他、仍将是一人。

        原来自己是在害怕这个，轩辕傲离内心剧烈震荡着。

        那一厢，天后默默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小子也丝毫不退地看着天后，母子俩好像非要在眼神里斗出个高低来不可。此时，有人突然插话道：“皇兄说的对，酒是你我一起喝的，只不过你醉了，伤了身误了功课，自是该罚。”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轩辕傲离转身看去——素衣幼童踱步走来，稚嫩的脸上却是云淡风轻的神色，一双黑瞳犹如夜色幽深，安静的气质与他的样貌并不相称。

        幼童走到轩辕傲离身侧，礼道：“母后。”随后又对着轩辕傲离施一礼，道：“我乃天君二子，轩辕兄可称我、凌华。”

        “轩辕傲离。”轩辕傲离还之一礼，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却仍是忍不住偷看了幼童几眼。

        树上的小子又开了口：“我呢？好歹是跟你一起闯祸的兄长，凌华，礼数要周全啊！”

        幼童并不理他，走到天后身边，女人伸手温柔地揉揉他的发顶，道：“这是母后请来与你们兄弟一同玩耍的伙伴，华儿觉得如何？”

        幼童道：“若是轩辕兄愿意，自是最好，皇兄打不过他，自然就不会闯祸了。”

        那小子道：“凌华，都说了，闯祸也有你的份！”

        “仙长的酒多的是，即使你我偷喝的是他的珍藏，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皇兄玩心不收，以致昏睡几日，误人误己，便是有错了。”

        幼童说的那小子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看着女人默默道：“是儿子错了。”

        天后无奈地笑笑：“知道了便好。”说着一个眼色，青若面色毫无波动，捆着那小子的藤绳却松开了。

        那小子整理了一下仪容，走到轩辕傲离身前，拱手道：“我乃天君长子，叫我凌瑄即可，不知轩辕兄可愿意与我兄弟二人一齐做个玩伴？”

        玩伴？这玩伴也包括伴读与修行吧，其实，这主意是还是不错的……

        轩辕傲离还没出声，凌瑄又道：“唉！其实你师傅是教过我父君的，如今也在教习我兄弟二人，算起来你也是我们的师兄，师兄弟之间还是该多往来才是，莫要弄得如此生分。”

        原来师傅的背景这么深……

        轩辕傲离默叹一口，道：“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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