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五章：梦寐之间
阳光被遮去了大半，脑后的白绢在他指下轻轻解开。
伤口被弄得翻出来了一点，开始结痂的地方微微地裂开了，新鲜的血迹混上褐色的药粉，凌乱中带着一些狰狞。
凌华眸中闪过一丝无奈，倒不晓得她能这般将忍。
白绢上，凝固的药粉挨着眼角掉落，凌月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才感到左眼已经舒服了许多。
凉透的风吹过额角，痛楚重新钻回了心底。
凌月倒抽一声，眉眼皱在了一起，看着那人将白绢上的粉尘抖落，目露不解：“凌华？那是药……”
金疮药随风散尽，纯白的绢上只剩点点微暗的血迹。
伤口火热，血脉在额间跳动，连带着半张小脸也痛了起来。周身的伤口也隐隐痛了起来，凌月苦着面色，不由伸手想去按压额头。
好像……刚刚并没有那么痛的……
“别动。”那人再次出声，将她已经靠近伤口的爪子按了回去。
破碎的衣袖还是温润的感觉，细细地将伤口处的粉尘拭掉。
池风自他身后吹来，发丝一缕缕荡在颈边，好似挠进了心里。
凌月觉得许是阳光太热了，分明有阴凉的风阵阵吹拂，浑身还是暖的厉害。
双眼不晓得放在哪里，低垂时却是看到了斑斑红痕。他一向素净的衣上，浅浅的血迹不规则地分布着，腰间胸前，都被她的血迹蹭染脏了。
这一下却让她微微带起笑来。
心底有些小小的抱歉，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窃喜。
凌月克制着笑意，完全不知她的神色，已被头顶那人看进了眼里。
凌华心底好笑，手指开始将混进伤口里的药粉挑出，动作极轻，却还是让凌月痛得低呼了一声。
指尖微顿，凌华淡然道：“忍着。”说罢，指尖的力度更是轻缓了许多。
扫去细粉的伤口，透出粉嫩的里肉，即使只有风过也也会牵起疼痛，凌月忍不住地抽着眉峰，望着那人的衣襟，眼前一层水雾。
凌华微微垂眸，看着她眼角聚起了小小水珠，忽而开口道：“方才怎么不觉得痛？”
“才不是……”凌月没好气地回道，“云姨那样子，总不能再给她添乱了吧。”
“倒是给我添了不少乱。”凌华缓缓说着，指尖透着仙灵，将最后一点金疮抹去。
凌月微微一翻眼，瞪着他：“往后不给你添乱就是了。”
“是吗……”凌华嘴角微扬，一翻手，冰蓝色的瓷瓶握在了手心。双指将瓶塞取下，一股清香溢出。
天一般透蓝的液体打着旋儿扬了出来，顺着他指尖的弧度，落在伤口处。
冰凉滋润，带走了所有痛感，凌月正想与他再闹几句，这下却是忘记了。额上的舒适传至五骸，好似周身的伤处也都停下了刺痛。
透蓝的水液消融进去，血液停止溢出，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凌华将那瓷瓶塞进凌月手里，又将白绢盖了回去，口里吩咐道：“沐浴时倒一点，免得再被身上的伤口扯哭了。”
凌月气恼的很，又觉得有些害羞，只好拿着瓷瓶看了又看，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白绢下，她的发划过手心。
凌华眼底星辰不变，缓缓地将它系在她脑后。
手臂回收，穿过她还有些青涩的侧颜，明明心头没有想法，指尖却是微微一转，将她眼角凝出的水珠润进了残碎的衣袖里。
凌月小脸微红，气息一瞬紊乱了许多。
双眼扫过他的肩头，带着一些慌乱问道：“兮兮呢？”方才还趴在他肩上，这会儿却是没了踪影。
退回的手负在身后，看着她粉嫩的面颊，衣袖传到指尖的温度仿佛灼热了。
凌华回道：“凡尘似锦，许是去哪儿玩闹了。”声音一如云淡，连气息也未波动一分，“凡人看它不到，不会有事的。”
凌月这才想起，兮兮收敛了气息，几乎没有人能看见它。
一时没了话，沉默的有些尴尬。
凌月懊恼的很，明明追出来的时候好像还有什么话说，一到他身边就乱了分寸，脑里空空，根本记不住事情。
凌华惬意地看着她无处安放的视线，那副小模样带着呆愣，又有点可爱，总归不如小时候那般直接。
只是这样看着，心中却比那时多出了一丝轻柔，与平常的感觉都不一样……
“你随我一起去仙界。”扔开那少少烦扰，凌华缓缓说到。
凌月错愕，抬头看他。
那人神色云淡风轻，话里却不是询问。
“仙界？”凌月困惑不已，“我？跟……你？”
凌华抬手，绕过她的伤口在她头顶轻揉：“你身上的毒有点难缠，只有去仙界才能完全化解。”
凌月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舒默还没替她解毒。这般一忆起，心间诡异地升起失落感。
原来……只是为了解毒……
凌华目光微动，压着笑意道：“十五皇子的伤势也需仙丹救治，你便顺道与我一起去仙界解毒吧。”
“……”凌月觉得心又沉了沉，闷了一点声音“哦”了一声。
“待此处事了，再救小郡主不迟。”
凌月眼中光芒大胜，急急问道：“你知道依儿下落？”
“有些线索，还需回去查阅一番，”凌华低下视线，将她微微扫视一圈，道，“先去收拾妥当，早些启程。”
月白衣裳四处都是破口，凌月匆匆点头，逃也似的从来时的路径离开。
凌华静静看着她消失在转角，眸中微光迅速收敛。
身后骤起一阵风卷，淡淡妖气铺展开来，一人站在身后，拱手行礼：“青丘狐族络文，见过帝君。”
凌华转身，微微颔首。
“帝君，娘娘之意，凌姑娘……是否能回青丘？”络文问道。
“不必了。”凌华道，“本君自有安排，且知会娘娘一声便是。”
络文恭声应是，妖风卷起，一瞬不见了身影。
莲池里，碧叶田田，凌华的视线悠然远放，惬意之间，手指在那卷素白袖上，微微摩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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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雾笼罩，白森森的一片。
百里云昭心间也是茫然一团，脚下自动行走着，不知要去往何方。
“云昭……”
纤细的手臂仿佛拥在身上，粉色的裙角在眼底带起一片涟漪。
“沐……落……依……”
双眸回神，百里云昭似猛然惊醒，周身的雾气顷刻消散，露出精美的院落，雕梁画栋，朱墙璃瓦，一草一石，极尽雅致。
这是……锦姨的公主府……
百里云昭有些恍然，抬起一拳捶在了胸口。
乍起的疼痛扯得他一阵呲牙咧嘴，脚下却猛然跑了起来。
沐落依的院子就在不远，他在此处，是不是那一切都未发生过？是不是都是他的噩梦？她应该在她的院子里，好好地施展着她的刁蛮任性。
转过小径，公主府幽静的水榭出现眼帘。
百里云昭猛地刹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粉雕玉砌的小姑娘，提着裙角跑在石子路上，身后的丫鬟紧紧跟随，直到她跑上榭桥，才停在了岸边。木板被她踩出极轻的声音，“咚咚”响起，煞是可爱。
水榭挂着透粉的纱慢，一如她常有的颜色，随风而动，那般轻灵温柔，然而，却根本不似她跋扈的个性。
念头一划而过，耳边传来她脆生生的“咆哮”——
“百里云昭，你给本郡主出来！”
透过纱慢，小姑娘手脚麻利地从桌下扯出一个人来。那人比她高了许多，也是孩童模样，看着好似比小姑娘大上几岁，背对着站起，将她的身子完全遮住。
百里云昭大气喘息，就算看着他的背影，脑里也浮出了他的模样。
这分明……是年岁尚幼的沐落依，与他自己……
“沐落依，你这鼻子真是属狗的，我都躲到这里来了，你还能找到。”小小的百里云昭哈哈地笑出声来，根本不将她落下的拳头放在眼里。
她的拳其实用尽了力气，只是他却根本感觉不到，一拳拳地好似他自己在打自己一般。
小小的百里云昭越发笑得大声，水榭之外的百里云昭却揪起了心，阵阵发痛。
沐落依自然总能找得到他，就像他总能察觉到她一般。
从他们一同出生，直到慢慢长大，他总是能轻易勘到她的气息，不远不近，不湮不灭……冥冥中，似有一根绳，系在了两人魂间，不论遥遥多远，都能彼此感应。
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
百里云昭捏起双拳，呼吸霎时沉重。
黑雾中传来令人发颤的力量，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粉色的衣裙被它卷走，心头忽然空荡荡一片，没了她的气息。
第一次……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他断了与她的联系……
茫然、惶恐、惊措……纷扰凌乱，心如死灰……
水榭中，打闹的孩童追逐着，小姑娘笑得那般甜美，透过百里云昭眼瞳，狠狠地刮破了心脏。
小姑娘追得累了，停下脚步，叉着腰道：“百里云昭！你说，你是不是与尚书府的那个说笑了？”
小百里也停在了她对面，大眼一转，道：“你是说叶家小姐？嗯……是与她说过话。”
小姑娘面色一沉，小百里扯起笑来，“叶家小姐平日里一副知书达理的模样，不曾想还那般可爱呢。”
小姑娘立刻跺起脚：“不许不许不许！百里云昭！你不许和除了我以外的女孩说笑！也不许夸别人！”
“沐落依，你堂堂一个郡主，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小百里扬起下巴，“我的事，不用你管。”
“就是不许！”小姑娘气呼呼地瞪着双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跑出了水榭，很快消失在了远处。
小百里咂着舌，没皮没脸地笑着。
百里云昭自然知道他那时的想法，年幼的他以为沐落依去教训叶家小姐了，谁知道，是去娘亲那里告了他一状，把他摔坏大哥宝砚的事情抖了出来，害他挨了一顿揍。
其实，叶家小姐是看他平日莽撞，便拐着弯儿地来套话，无非是想知道小皇叔的事情。只是那之后……
百里云昭回忆着，心头愈发苦涩。
小百里也慢慢地走出水榭，那笑里十足的满意。踏上石子路，一转身正对着百里云昭。
奇异的感觉升起，百里云昭忽然想冲出去，抓着那混小子狠揍一顿！
只是他知道，他定是看不见他的。
距离慢慢拉近，两人当中，忽有一阵风起！
小百里似被风扰了呼吸，慌忙举起衣袖遮蔽。百里云昭却是双目瞪起，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自风中凭空而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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