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时空轮渡（八）
航荣071在宽广无际的蔚蓝海面航行，黑色羽毛的不知名海鸟聚拢在船边，又噗呲着翅膀唰唰地飞远，想喂食海鸟的乘客只来得及看到几片被惊落的黑灰羽毛。
在甲板上无人注意的拐角处，两方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中紧张的气氛仿佛要凝结为实质，视线相撞时剑拔弩张。
被发现了吗？
乔忘手心冒汗。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们是跟我一样的。”游秉说。
“你们——也是探险家吧！”
游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片炽热的疯狂，他眼神热切地看着乔忘，“或许我们可以合作不是嘛？”
他彬彬有礼地对面前的女士们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前来寻找幽灵船幸福号的探险家游秉。”
哈？他在讲什么？
乔忘嘴角微微抽搐，微妙地与林珂对视，然后在林珂眼里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嫌弃——万万没想到游秉居然是个中二病！
而在游秉眼中，这二人神色的变幻莫测则被他理解成一种被揭穿探险家身份的羞恼震惊！
他分外得意地笑起来，“如果不是探险家，你们怎么能知道关于幸福号的事，还有那个检票员居然是张氏一脉的直系后代，即使我搜罗了很多关于幸福号的资料，也没有你们知道的详细。”
乔忘：……虽然，但是，这些其实都是第一周目你自己讲的。
至于张乘务的身份信息，则是从杨导游那知道的。
大概是游秉中途听到了她们讲的话，但是又只听了中间的一部分，配合上自己的脑补，以为自己和林珂是跟他一样的探险家。
“原来你名义上是游客，实际却是为了找失踪的幸福号。”
难怪游秉的黑色登山包里全是各种荒野求生的工具，杨导游也说过游秉这个人古怪。
林珂问，“你有找到那艘船吗？”
游秉：“……”
沉默，沉默是航行的071：悄悄，悄悄是离别的海鸟。
看这游秉这被戳到伤心处的表情，应该是没找到了。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它出现在我面前！每年的这个月分，我都会来到幸福岛。”
“幸福号上有什么值得你怎么大费周章地去找？”
从传闻来看，幸福号只是一艘试航的轮渡，船上没有运输石油煤矿和金银财宝，有什么是值得念念不忘地年年从外地跑来这里，追寻一艘虚无缥缈的船。
游秉噎住了。
“……未知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了，不是吗？”
他目光透过林珂看向远处飘来的云团，神色逐渐涣散，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一时刻，也是那样一个下午……紧跟着，他好像真的看见了那艘破云而出的轮渡，它崭新如初，威风凛凛，毫无预兆地出现。
无意识张了张嘴巴，眼底的茫然还未褪去。
下一瞬，脖颈后一股大力袭来，眼前一黑，游秉还没来得及回头，整个人就软趴趴地倒下。
乔忘拍了拍手，没想到游秉警觉性这么低，连自己早就绕到他身后都没有注意到，一个手刀就倒下了。
林珂目光复杂地看着乔忘。
乔忘以为是林珂怕她下手没有轻重。
乔忘解释：“我没有很用力，他一会就会醒的。”
她很少会不知轻重地打人，尤其是经过那次……事情后，在有意识地情况下就特别会注意下手的力度。
林珂移开视线，看着围绕着船盘旋的黑色海鸟，那是……乌鸦？她记得第一周目没有那些乌鸦的。
接着，天空暗下来，阴云密布，刚刚还湛蓝的天空瞬间变得灰暗阴翳。与此同时那些乌鸦就开始发出“哇——哇——”的嘶哑叫声，但它们只是围着船，并不靠近。那些乌鸦的粗粝叫声吓走了别的海鸟。
紧跟着的是瓢泼的大雨，与凭空掀起的诡谲巨浪。
甲板上的乘客被猝不及防淋了个浇湿，纷纷回了船舱。
“这天气怎么回事啊？”
“那些鸟好吓人……”
“是乌鸦吧？”传说乌鸦盘旋是不详之兆……
乘客们没来得及继续讨论，因为海上的暴风雨不过瞬息之间更大了，雷声轰鸣盖过他们的声音。
海浪猛地拍上右舷，船身不稳般被海波推得左摇右晃。
乔忘意识到不对劲——暴风雨提前了！
这不是错觉，因为乔忘明显地感觉到中间的时间缩短了。
她记得在海鸟围着船之后，她还回船舱打了好几把的牌，但是现在却直接下起了雨！
轰隆隆——雷声与闪电双管齐下。海上雷声、雨声、海浪涛涛声与人类的惊呼合成一曲震撼的交响曲，那些盘旋的乌鸦好像遁入雨幕重重中，幽灵一样消失不见。
在把游秉拖到一个不会淋雨的地方，乔忘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接着回头，乔忘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海天之上，一道迅疾电光划过黑暗，很快又隐入黑压压的云层里。
但是这一瞬电光也让她看清了船头上缓缓站直的身影，那身影在波浪涌动的海面与黑云密布的天空之间显得太过渺小了，好像光是站在摇晃的船身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是那挺直的背脊却有一种凌然冷冽的气质，虽然柔弱却不低头。
乔忘失声尖叫，“林珂！”
她在干什么？！这样有多危险，林珂为什么要站到那么高，简直像是要……
那一声穿透重重的雨帘。
接着她看见林珂好像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睫毛上的雨水糊进眼睛里，她看不清林珂脸上的表情，只有一个迷蒙的模糊轮廓被勾勒出来。
一刹那，乔忘脑子里一片空白。太像了……脑海里被封存的记忆片段就像已经结痂的伤口，再被血淋淋地挖开，太像……像什么呢……在最关键的地方，乔忘的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林珂好像只是随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松开了抓住栏杆的手，坚定地向后面倒下去。
看到这一幕，乔忘被惊醒一般，思绪回笼，拔腿朝林珂跑去。
她觉得心口焦灼，惶恐极了，惊慌比还海浪还要剧烈地震颤着。不仅仅是因为林珂近乎自杀一样的举动，还有一种迷茫的空洞，几乎是旧日重现……
即使乔忘跑得飞快，也只来得及抓住林珂的一片衣角，而身体不断下坠的林珂看到冲过来的乔忘，既茫然又冷酷地审视着船头慢慢变小的乔忘。
接着，林珂看到乔忘跳下来了，被风鼓起来的裙摆像一个大气泡，很快又被雨水打湿戳破，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林珂漆黑眼眸里看到的乔忘从一个小小的影子到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
在彻底没入海水前，乔忘抓住了林珂的手。
完蛋！
要被淹死了……乔忘心里叫苦不迭，为什么自己脑子一热居然跟着跳下来了。本来按照正常的逻辑她应该去找人帮忙，然后在专业人士的帮助下救林珂，虽然自己会游泳但是还没有自如到能在暴风雨的大海里遨游的程度啊！！算了……乔忘自我安慰，还要什么正常逻辑，这里也不是什么正常世界……况且没一会船应该会翻，留在船上一样不安全。
短短几秒，乔忘思绪却是千回百转。
海浪一层层的打过来，乔忘感觉自己是被按头往下压，刚刚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又被拍回海水之下。但是，没有想象中的被海水吞没的恐惧感，手腕被一股力量猛地往上拉，乔忘抬头看见那人长发飘散如精灵般降临，容颜摄人心魄，随水而动的发丝拂过乔忘脸颊……是林珂？
林珂只是看她一眼就转了过去，左耳下的黑色正方体耳坠划过一丝诡异的光。
她眼睛是比黑夜还要冰冷的墨色，黑发随着水波一齐晕开。
有那么一刹那，乔忘觉得自己是看到了冷血无情的黑发海妖。
回过神的第一个想法是——
艹了，原来林珂根本不需要她救……
也是，林珂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会做冲动事情的人，这样看来反而是自己冲动了。
林珂那漆黑眼珠一直不错眼珠地盯着乔忘，她的眼睛是那么黑，黑的毫无杂质，又是那么亮，亮得好像有一簇火光。
如果不是在水里，乔忘简直想说，你别那么看着我，虽然你的眼睛是很好看，但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怪吓人的。
乔忘缓缓吐出一口气，接着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我现在在呼吸！海里！”乔忘说。
刚刚自己是被吓到了，所以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情况，但是她现在发现了，她和林珂在一个水下空间里，这个空间是一个透明方形，不大不小把乔忘和林珂包围在里面。
然后那透明正方体慢慢缩小，包裹上乔忘和林珂的身体，虽然透明正方体是不见了，但是乔忘能感觉到有一层薄膜贴合着皮肤。
乔忘简直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伸手戳上去了。
乔忘问：“这是什么？”
透明正方体缩小包裹上身体后，就不可以自如呼吸了，好在二人已经被海水冲了很远，浮出海面后，乔忘看见远处被卷上水龙卷的航荣071，在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一切都化为残骸，淹没在冰冷海水中。
那道水龙卷远远地看着就像一节天梯。
显而易见，船上的人可能已经死了，她们又经历了一次海难。
“是我的耳坠。”林珂说。
她是在回答乔忘的问题。
乔忘瞪大眼睛看到林珂左耳上的正方形耳坠已经消失了，应该是变成了她们身上的薄膜。
“你的新手大礼包是一个随身空间！？”
游戏里的道具除了通关副本获得以外，就只有新手大礼包能得到了，乔忘瞬间联想到林珂的耳坠是道具。道具等级与新手试炼表现相关，而林珂在新手试炼里的表现，乔忘觉得至少是s起步吧。
林珂道：“……不是空间。”
她没有否认前半句，那就应该是新手道具了。至于不是空间，乔忘还是能理解的，也是，要是随随便便就拿到一个空间岂不是逆天了。乔忘自己都只是拿到了一张属性不明的草稿纸呢。
乔忘此时有一肚子的话要问林珂，比如“为什么你要跳海”、“我们是脱离了无限循环吗”、“游戏任务怎么办”……
但是现在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她们还泡在冰冷海水里。
“不要松开我的手。”林珂道：“魔方会失效。”
话音刚落，林珂感觉自己被握住的左手紧了紧，乔忘用动作表明了自己听话的决心。
这时林珂示意她看远处，她们看到天空已经放了晴，宽广海面平静无风，而水龙卷和航荣071仿佛都被隐入另一个空间里消失不见，之前看到的一切好像是海市蜃楼、梦幻泡影。
轰鸣的汽笛声从身后传来，乔忘骇然回头，看到一艘巨大的轮船驶来，它比航荣071体积要大数十倍，船舱至少有四层，金属桅杆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船型流畅漂亮，宛若一位旧时代的绅士跨越时空，徐徐踱步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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