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过是长大
屋内的小吴晏仿佛并不为这样的默认有所动容，只是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随后小小声地道，“是现在在你旁边的叔叔阿姨们说的。”
屋内此时毫无疑问是只有毛优和吴晏母女俩。
吴晏被教得很好，从不撒谎，可若她不是撒谎，那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实在是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了，就连门外正沉浸在悲伤中的吴邪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但身临其境的毛优本人却只是对着女儿的这句恐怖片式经典发言挑了挑眉，随即垂下眉眼，低低的笑了，就吴邪的听力而言隔着门板也只能勉勉强强听到‘阴阳眼’这样意味不明又很耳熟能详的字眼。
“所以”，似乎做了番心理准备才抬起头来的小姑娘目光闪烁，努力无视了房间内其他的存在，鼓起勇气直视着眼前那名义上是亲妈身份的陌生女人，她小小吸了口气，似乎在缓解紧张，然后轻而又轻的认真再问了一遍。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本来不想要我活下来的”，吴晏这么说着，仍是一副天真童稚的口吻，仿佛说出的是他人的事迹般平淡，好似险些便被作为放弃的一方抉择的不是她自己。
是真的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不、
可以说是一手带大了吴晏的吴邪比谁都清楚，这个常常会对他笑出一对小酒窝的小姑娘是有多么的聪明，似乎天生的极为擅长揣摩人意，几乎避免了所有会讨人厌烦的可能性，有时候简直体贴懂事的要叫人心酸落泪。
背靠着门板的吴邪此时也不觉着房间里多出的‘叔叔阿姨们’有多骇人了，直觉得鼻头发酸。
——分明是想将她养成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公主的、
可为什么，到头来更多时候被安慰到的反而是他们这些自以为是的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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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情吴邪不想回忆了。
当时到底还是少年莽撞，没等那狠心的四婶再说些什么伤害吴晏，便直直的冲进了房门，还未来得及开口质问，便被忽然从身后冒出的吴奶奶给带走了。
“吴邪是担心妹妹到底还是个孩子。”
老人家没能笑出来，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么句话，压下垂头丧气的蔫儿了似的长孙，无视了他小小声地把吴晏也带出来吧的胡话，只是叫孙女儿莫怕，听阿妈的话。
没人知道后来那母女俩在屋里谈了什么。
只是第二天，四婶便飞回了香港，小吴晏也不再整日惊惶流泪了，人也开朗起来。
依旧是曾经那副熟悉的招人喜欢的模样，嘴甜的紧。
二叔三叔偶尔见了也欢喜抱一抱的。
只是那体重不减反增，彻彻底底成了个小胖球，吴邪后来看着她，时常也恶趣味的喊上句小胖妹，吴小胖，惹得小姑娘张牙舞爪的举起肉嘟嘟的手气急败坏的喊‘哥哥坏！’
再后来吴邪浙大毕业的那年，远在美国当国际刑警的四婶找上门来。
——把吴晏带走了。
12岁的小姑娘整日里爱笑爱跳，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沾染了爱对小姐姐说土味情话的习惯，偶然间听到过那么两回聊、骚现场，母胎单身至今的吴邪表示自愧弗如。
小吴晏胖嘛也仍是胖，但五官底子毕竟在那摆着，总也看上去有那么几分可爱，更别提吴家人看自己孩子时眼里的滤镜都是八层打底的，偶尔去学校听到那么几回自家孩子因为体型被调侃，还来不及生气呢，就看见小姑娘捏着他们的衣角笑得甜甜。
——还能怎么办，这也的确是没法子的。
总管不住人家的嘴，就算管住了，难做的是真正呆在学校里的孩子。
吴邪关于吴晏童年时候的回忆就此截止。
因为等他大四实习结束，从外地赶回吴山居时，原本总欢呼雀跃的在门口等他的小姑娘已被她亲妈带走了。
吴邪问吴奶奶原因，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嘴角下撇，显然也是为走了个白白嫩嫩可人疼的小孙女儿难过，却还是干脆道“亲妈带走自家亲闺女，还需的理由吗？”
好赖那时候信息技术已是发达，寻常通信是绝没有问题的，于是这素来关系很好的兄妹俩便通过手机电脑开始联系，头一阵时光真可以说是蜜里调油，这俩堂兄妹间亲热地紧。
直到后来吴邪跟着三叔下了地。
认识了王胖子，闷油瓶，阿宁这些人物。
吴家的这代小辈便默契的不再那么频繁联系了。
吴邪是真的没时间，也怕生性敏感多疑的妹妹担心，只是偶尔九死一生的关头总也忘不了那张笑起来有小酒窝的圆脸。
有次劫后余生，王胖子问他一直带着的那张照片是什么宝贝，是不是相好的对象。
吴邪先是愣了愣，等缓过神来，笑出泪花来。
——说‘对！’
而后王胖子抢着非要看，吴邪也没有非藏着掖着，只笑嘻嘻的对啧啧称奇说怕不是妹妹吧的胖子道，或许医院里同你母亲抱错了呢，感觉跟你倒有几分像。
这倒是真的，因着自家妹妹那张小圆脸，初见不着调的胖子时吴邪就觉得亲切。
可要说真把妹妹让出去，他又是不肯的，无论如何是当爹似的心态养起来的，毕竟是做人哥哥的，舍不得。
于是对着一口答应下来说好好好，就要认妹妹的胖子翻了个白眼，吴邪把照片递给一旁似乎漠不关心的小哥，对着对方清凌凌写着‘有何贵干’的目光抿出个笑来。
“你看，这是我妹妹，跟你说过的。”
——那个死之前最想见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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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吴晏的不再联系。
纯粹是忙了。
忙着学习如何说一口纯正的粤语，好在上学时能更快融入小集体，忙着如何照顾好自家偶尔不着调，总也把面包咖啡三明治当一日三餐混过去的国际女刑警。
忙着
学习毛家传下来的术法，好在九十九道符咒都已经快压不住的十八岁生死大关前给自己留些活下来的底气。
然而虽说是这样忙，可到底孩子天性耐不住。
更别提一朝熟悉的家人都不在身边了，寂寞时常伴着，那亲妈便是不忙了也没甚好交流的，无人管制，十八岁的吴晏成功把自己的体重飙到一百八十来斤。
可身高却可悲的只有158。
大抵是托了时常熬夜打游戏追番看小说的福吧。
说来吴晏这孩子，倒是意外地发觉了自己在文学上的天赋，无聊时抓住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写了文字，抱着反正写都写了的心态随意的投了稿。
意外的被评价为‘天马行空奇诡怪诞的想象，文笔却细腻入微，着实令人惊叹’，获得了极高的赞誉，在堪堪十八岁的大关之前拿到了人生的第一笔稿费。
八千元人民币，说多不多，可有了这钱到底还是能做些什么的。
做些什么呢？
吴晏给吴家的老少爷们儿们各买了一件牌子货羽绒服。
一人一千砸下去，还余个两千，做啥呢？
——觉着自己左右要死了的吴晏想了想，定了两张香港迪士尼乐园的门票。
久违的敲了敲她亲妈那时常紧闭的房门，对着那张总也板着的脸直白问道：“我觉着我是过不去了的，能陪我去次游乐园吗？作为父母和孩子的立场。”
亲妈抿了抿唇、
应了好。
然后两人随意收拾了一番，当天上午便去了孩子们眼中的梦幻天地。
排队的时候总是现实感人些的，每个项目都排的老长。
吴晏是懒得排队的，恰巧她亲妈也是。
于是二人一天下来尽是看着别人玩了，只在最后走之前，吴晏提了个要求——
“陪我坐次摩天轮吧。”
母女俩自始至终零交流的排着队，终于是玩了个项目。
和旁的烂俗的情节一样，吴晏在小说里都不愿意写，嫌幼稚的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一定要说些什么做些什么的戏码。
她自己本人身体力行的上演了。
她没有看她亲妈，只是目光无意识的向窗外放空，像自言自语般的倾诉了自己的心情。
“我小时候觉得我和其他的小朋友是一样的，虽然没有爸妈，可我有哥哥，有奶奶，有大伯二伯三伯，我收到的爱不必别人少。”
亲妈看了她一眼，垂下羽睫，不说话安静的听着。
吴晏没有管别的，只自顾自的继续说着“可后来我晓得了，还是不一样的，我原本以为哥哥是我亲哥哥，可他终究不是，他有自己的爸妈的，虽然我知道这不会影响我们的感情，可我就是觉得是不一样的，不是说寄人篱下的感觉。”，她顿了顿，毫不犹豫的做了个陈述句，“吴山居是我家，唯一的家，就是现在我也这么觉着。”
“后来八岁那年我阴阳眼开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可怕了起来，奶奶哥哥他们担心我，我知道，可我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我还太小了，我自己没办法，然后”，她抬眼，定定的瞧着对面的人的眼。
朝夕相处了六年却仍觉得有些陌生的人若有所感的抬起头来。
母女二人间久违的将彼此打量了个遍。
吴晏抿着嘴，极细小的笑了笑，小酒窝在颊畔若隐若现“然后我妈妈来了，我晓得我是有妈妈的，虽然、”
虽然后面怎样，吴晏没说下去，可毛优心里明白，再虽然下去，就是‘虽然我那亲妈曾经是想要我命的’这样对一般人家来说极惊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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