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虽然关于贾老板接下来的行动不过是瘦削男人的臆测，但洛阳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
人心险恶，她在末世见得多了，现在换了个太平的世间，那些藏在人肚子里的鬼蜮伎俩不会因着太平盛世而消散的。能驱散它们的，只有坚决的反击。
还好，这个世间还有行之有效的律法，而且，秦川是一县父母官，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只是，贾老板为人精明，他应该会打听到洛阳与秦川关系交好，难道就不怕得罪秦川这个一县父母官吗？难道他背后还有什么大人物撑腰不成？
想到这，洛阳便向瘦削男人打听起来。
瘦削男人轻蔑地一笑：“他不过是送了个绝色姬妾给昌王世子，就以为自己是世子爷的座上宾了，其实哪里轮到他。”
瘦削男人嘴里的不屑让洛阳吃了一惊，原以为他也是受贾老板胁迫的无助商贩呢。也是，他都敢来把贾老板的打算统统告诉洛阳了，也不怕自己来买土豆的事情被贾老板发现，想来与贾老板不是一路的。
洛阳笑道：“难道您的背后也有什么大人物不成？”
瘦削男人搓搓手，嘿嘿一笑：“不敢不敢，我不过是效法贾老板，送了个绝色姬妾给昌王而已。”
贾老板讨好昌王世子，他便来讨好昌王。虽说办法着实管用，但洛阳实在不习惯他把女人当东西一样送来送去还没半点自愧心的态度，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瘦削男人看洛阳表情淡淡的，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这番示好到底打动洛阳没，忙给自己的话加了保证：“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到县城里一打听就知道了，贾老板心黑手狠，这种办法他不是第一次用了。”说罢笑着试探道，“洛姑娘，我不是贾老板那等黑心到没屁眼的人，你放心大胆地卖给我，我绝不会让你吃亏的。”
若他说的是真的，倒真是帮了洛阳很大的忙，洛阳也不会白占他便宜，便故作为难道：“可是，怎么办呢，我已经答应春风楼了，八文钱一斤，下午他们就派人来拉货了。”
春风楼是平邑县最大的酒楼，他们的连锁酒楼遍布好几个州，绝对吞得下几万斤土豆。瘦削男人吓一跳，没想到洛阳居然直接跳过粮商的中间收购，找到了末端的消费市场。她，她这是铺下了自己的销售渠道呀！以后，还有得他们这些粮商赚吗？他脸色黑成了一块炭。
“不过——”洛阳拖长声调，话音一转道，“看在你给我送了个这么大的情报的份上，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这样吧，跟春风楼一样的价，八文钱一斤，我分一半给你。”
八文钱一斤，虽说比他原计划的要贵上许多，但现在的土豆是有价无市，他还是大大地赚了。瘦削男人脸上乐开了花，直接拿出事先拟好的合同，签上金额和自己的大名，催着洛阳赶紧签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瘦削男人直接交给洛阳一百六十两银票。洛阳还是第一次见到银票这种东西，瘦削男人忙对她解释，可以到县城钱庄兑换成银两。
所谓的春风楼收购的事情是子虚乌有的，洛阳把剩下的土豆放进了随身空间，第二日便决定去县城打听打听。毕竟所谓贾老板的恶毒只是那个男人的一面之词，万一是假的呢？还是多方面打听一下贾老板的为人比较好。
钱庄在县城山河大街东面。洛阳打算从东门入城。东门外有一个繁忙的水路码头，各样货物从这里进出县城。洛阳沿着山河大街慢悠悠走过去，边走边想着贾老板的事情。想的入了神，没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肩膀被人一撞，她打了一个趔趄。几个皂衣捕快急匆匆的越过她往前走，边走边喊：“快走快走，码头上死人了。”
码头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洛阳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心没来由漏跳了一拍，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脚步加快，连忙追着捕快往码头上跑。
正是枯水时期，丰水河靠近岸边的地方裸露出黑黑的河床，覆满青苔的石头静静地趴伏在河床上。
在那些杂乱的大石块间，趴卧着一具尸体。他身上穿的衣服刺痛了洛阳的眼。
与昨日找她买土豆的客商穿的衣服一模一样。
捕快将人远远地拦住，仵作蹲在石块间，先检查了一下尸体的背部，便让人将尸体翻转过来。
一张脸颊处深深凹陷进去的瘦削脸，两只眼睛不甘的大睁着，黑色的眼珠上翻，眼白像死鱼一般上翻着，眼球微微突出。
“贾老板心黑手狠，这种办法他不是第一次用了。”
瘦削男人的话翻来覆去回荡在洛阳的脑子里，撞得她脑仁嗡嗡响。
洛阳忍不住倒退几步，撞到好几个人，引来一阵埋怨。她只机械地道着歉，可是说了什么她自己都不知道。
死亡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啊。
是她在这个世间呆得太久了吗？怎么没有提前想到呢？那些龌龊的事她已经经历那么多了，怎么就不提高警惕呢？若是她早做好防备，提醒这个男人，或是她根本不卖给他那些土豆，他可能，就不会死了吧？
怀里那轻飘飘银票像座大山似的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寒意渗进骨头里，像刀子似的切割着她的血肉。
不不不，有罪的不是她，而是背后的凶手。
这绝不是意外。
她呆呆看着，脑子里乱哄哄的。她茫然地抬眼一扫，突然在人群中捕捉到一个极其冰冷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子插入心脏般，竟让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她忙去追寻那到目光，却这么也找不到。周围都是和她一样茫然的人，好像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不会错！洛阳再次肯定自己的直觉。
若真是贾老板为了那四万斤土豆动的手，他一定已经察觉了洛阳还留下了二万斤。他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证据呢？除了已陈尸河边的瘦削男人的话，她没有任何依据，一切都是她的猜测。
天空灰蒙蒙的。洛阳撑住一旁的小摊子，让自己直起腰来，努力深吸了两口。
鼻腔中充斥着河水的腥臭味，以及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她再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的尸体，心里默念道：杀人偿命，不会让你死得不明不白的。
她辨了下方向，认准县衙所在，径直朝那里而去。
最近她和秦川来往密切，衙门的人都认识她了，见她过来，一个小吏忙满脸堆笑迎上来：“洛姑娘来得正好，我家大人刚才还念叨你呢。小的这就带你去找我家大人。”
小吏殷勤在前带路，一面走一面说着土豆好好吃，问洛阳什么时候开个店，一路上絮絮叨叨讲个不停，话里话外对洛阳极为热情，洛阳受他感染，心神总算回了过来，淡淡地回应着他。二人边走边谈，很快就到了秦川的书房外面。
远远听到“啪”的一声，好像书本砸到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听到胥吏在劝慰着，“大人，您不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吗，朝中那帮人巴不得您死在平邑县，怎么可能把这种可以给您添政绩的折子送到御前呢。”
秦川的叹气声传来：“知道是一回事，甘心又是另一回事。明显利国利民的事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帮蛀虫，就此搁置下来……”
看来是在商议正事呢。洛阳停下自己的脚步：“好像来得不是时候，我就在这里等吧。”
小吏却径直上前一把将门推开，对里面禀报道：“大人，洛姑娘来了。”
说着便回转身来请洛阳，一边请一边笑着劝道：“大人心情不好，说不定见着洛阳便会好了。您行行好，帮忙劝慰一下吧。”
书房里面，秦川听到小吏的禀报，忙上前来迎洛阳。胥吏见状连忙收拾东西与小吏一起出去，边走边对小吏竖大拇指。
秦川面上略显疲惫，一双眼睛下面有黑黑的眼圈，房内烛火才灭，留下极淡的油脂味。看来他是熬了一个通宵呢。
洛阳原本是来找他问贾老板的事情，见他如此忙碌，涌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改口道：“你好像很累的样子。”
眼睛扫到桌面上一封摊开的奏折，“嘉奖”两个字蓦地跳入洛阳眼睛，她心神微动，忙拿起来看。
这是一封奏请朝廷大力推广在闲置的冬田里种冬小麦的事情。秦川在奏折里陈述了洛阳种白菜萝卜大获成功，以及洛阳关于冬小麦播种的论断，最后请求朝廷对洛阳给予嘉奖。折子的末尾盖着鲜红的政事堂大印，上批八个大字：荒诞不羁，异想天开。
秦川揉着眉心无奈的解释道：“这是一个月前上的折子，被朝廷驳回来了。”
一个月前，秦川就在考虑给洛阳要嘉奖的事情了？他竟然一点口风也没露。要不是今天自己撞见，可能都不知道他为自己考虑了这么多吧？洛阳心下暖暖的，那具尸体带来的不快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隔着一张书桌，一手撑在书桌上，一手把秦川揉眉心的手拉下来，身体前倾，贴近秦川的脸，认真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就为这个烦心？”
或许是离得太近，也或许是她脸上的笑太明媚，秦川竟有点心跳加快的感觉，连忙身体后仰，拉开了一点与洛阳的距离，嘴里边呐呐道：“那个，你先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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