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周一清晨，一睁眼，就看到高德地图的推送，上海新增两例阳性。一查行程码，果不其然，带了星号。好不容易前天从黄码转绿，今天就上星了。宋知朗马上打开电脑查询航班信息，顺便给客户这边负责接待的秘书留言问行程是否有变。边打字，边抬眼看了看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早晨五点五十。

        目前看起来下午一点半的航班并没有显示晚点或取消。以防万一，她打算吃完早饭后先去附近的医院把核酸做完。

        迅速地洗了一个澡，宋知朗站在镜子前一边吹着头发，一边翻着手机。

        一声鸣音，秘书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allison,疫情原因，今晨武总和李总的航班都取消了，建议您改签到明天。”

        宋知朗关掉吹风机，打字道：“那请帮我订明天同一航班，我上午先去一趟东晟总部，和上海团队过一下项目更新。”

        “好，九点我会把门禁卡办好放在楼下的接待处。”

        “谢谢。我预计九点半到，十点会有和will团队的电话会议，请帮忙订一个会议室。”

        “会议室已订好，请到公司后给我电话。“秘书的效率很高。这让宋知朗由于突如其来的变化，紧绷的弦和轻微的不安，得到了缓解。

        宋知朗放下手机，开始缓慢地把头发吹蓬松。手掌心沾了几滴摩洛哥油，在发尾轻轻地捋过，手指穿梭得小心翼翼。

        近一年她忽然关注起了头发，主要是某一天扎马尾时被额头两侧发际线的高度惊到，那一刻，似乎能想象到，那位置会立刻钻出角来，牛一样的角。之后，她开始观察梳子上大把掉落的干枯发丝和从分叉口断掉的碎发。在她的概念里，这一刻似乎来得有点早，防不胜防。

        想到今天不必赶飞机，宋知朗把牛仔裤叠起来放进登机箱。从大箱子里翻出一套米色西服套裙和另一套千鸟格方领连衣裙扔到床上。虽说两套正装面料和剪裁均属上乘，但考虑到千鸟格连衣裙方领细节过于丰富，宋知朗最终选择了更为简约知性的套装，配了一件香槟色领口抽褶的真丝衬衣。毕竟是见金主的第一面，穿着上应该表现得更专业亲和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隔离期间瘦了两斤，衣服套在身上，玲珑有致。

        洗净手，她对着镜子开始化妆。这么多年，宋知朗几乎从未对上班妆容进行调整：雾面粉底，棕色内眼线，大地色眼影，夹三次的防水睫毛和柔和的眉峰。一套流程控制在十五分钟之内。

        三周时间已过，时差仍是大问题。

        睡眠质量差，整个人都是肿的。她把脸凑到镜子前，仔细看了看眼睛里的血丝，最后无奈地拿定妆粉压着全脸的疲惫。

        想着二十来岁时，公差也经常飞个十几个小时，转半个地球。不仅不用依赖褪黑素，就算出差期间夜里熬到两三点，一觉醒来也是好汉一条。她摸了那根水红色的唇膏，如若没有这一抹艳色，人，看起来过于寡淡了。

        疫情两年，每天戴口罩，几乎都是临场补唇妆。包里放着的那根tf的rubyrush，也是很久没用了。

        收拾完随身背的包，宋知朗用英文发了条imessage给庄以安，告诉她今天会继续留在上海，问她是否一同吃早餐。

        庄以安的中文听说尚可，但读写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好在现在微信翻译功能强大，她在收看客户群发送的信息时也并无大碍。但平日里，二人一聊到兴高采烈处，便只能用英文。

        “航班确定取消了么？”庄以安把电话打过来。

        “我的航班没有取消。但是will和mrwu的航班都取消了。我早晨先去他们上海总部一趟，拜拜佛。不是还有两个会么？”宋知朗拿出无线耳机挂在耳朵上，接着过邮箱里的未读邮件。

        “那一会儿见面说吧，十五分钟楼下见。”庄以安差不多也收拾好，准备下楼。

        宋知朗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打开电脑回复着邮件。一小碟中式点心和一碗豆浆，还没来得及动。

        “morning,coffee？庄以安走到她的对面，轻声说。她从一进门就发现了坐在窗边，专注写邮件的宋知朗。轻轻地把包放在邻座，俯下身子看看这孩子还需要些什么。

        “morning,iamokthanks（注：不用，谢谢。）宋知朗抬起眼，眼皮稍有些沉。

        庄以安用手做了一个合上电脑的动作，关心道：“miss,finishyourbreakfastfirst”（注：先吃饭吧。）宋知朗乖乖地点头，抓紧收起笔记本，像个听话的孩子，低头不语，吃着烧麦。

        二人迎着晨光用完早餐。这个靠窗的双人座是宋知朗最喜欢的位置，如若起得早，一般都能空出来，成为她的专属。

        餐厅有户外的露台，正对着江面和东方明珠，视野开阔，景致极佳。但因为室外气温很低，宋知朗清晨甚至没办法坐在玻璃顶棚隔出的阳光长廊中。

        她更喜欢这样，穿着衬衣就很舒适的温度。喝一碗豆浆，或者吃一碗小云吞后，周身暖暖的。早晨若是没有薄雾，八点钟正好暖阳晒进来，光线柔和明媚。

        两个人有些兴奋地聊着昨天去兴业的购物体验。感叹昨晚日料可能没有选对地方，差强人意的刺身，和有些过咸的寿喜烧，不符合大众点评上48分的评价。

        一聊到工作，庄以安即刻换成英文，词汇量限制了她的表达，宋知朗也配合着她开始说起了英文。服务生走过她们身边，小心地用英文问道，是否可以将桌上剩余的盘子收走。

        二人同时拿中文回应：“麻烦了，谢谢。”

        宋知朗又忍不住拿庄以安的中文开玩笑，“啧啧，当年跟你ex吵架的时候，中文得有多流利？”

        “可不是？现在连最后一点passive学习的opportunity都被takenaway了。”庄以安仍然得拿中英混合的方式沟通着。

        她从不在宋知朗面前避讳谈ex，心中的愤怒似乎并没有因为过去这些年而消减。讨伐ex是一个有趣的话题，让她释放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常常逗得宋知朗笑出腹肌。

        只是，她不能再用中文高级词汇痛斥对方，也不会当着她前夫的面情绪激昂地指责他的不是。不过才这么几年，陈太变成了住在三千尺大宅里的单身女人。她回到美国第一时间，便是把夫姓改回了自己家族姓氏，彻彻底底地和过往划清界限。

        分别前，她们将各自差旅app上的行程更新，截图发给对方。庄以安很开心宋知朗会在上海多留一日，约她晚上一起做spa。

        明天宋知朗要去广州，而庄以安近两周都留守上海办公室把所有的交接工作完成。这么看来，预计要一周后才能见面了。

        检测核酸的医院和客户公司离得不远，步行可达。

        宋知朗对社区核酸检测现已熟门熟路，二十分钟徒步，五分钟检测结束。上海的医院流程清晰，效率极高。

        可今天却不巧，因为清晨爆出的疫情，大量的居民在排队等待检测。宋知朗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很快对眼前排队的时间做了评估，丝毫没有犹豫地转身离开了人群。

        打开地图，导航到客户公司的位置。她查看了一下全景模式，心里不由得感叹着这座写字楼的地段。如此有辨识度的建筑，必然是不会因为迷路而错过的。加上宋知朗有着与生俱来的，猎人般的方向判断力，不到一刻钟，宋知朗便身处在高楼林立商圈中，定位了一座大厦。

        她停住脚步，仰头向上望去，楼宇间强大的压迫感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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