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龙凤呈祥》：“劝千岁”的变迁

每年新春佳节，各地京剧院团都演《龙凤呈祥》。这出戏热闹，喜庆，团圆，吉祥，行当齐全，唱念做打皆有可观，且是国人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所以成为京剧里经久不衰的贺岁大片。戏中最精彩的唱段，要数《甘露寺》一折中乔玄的“劝千岁”，短短一段唱词中涵盖了半部三国事迹，唱腔跌宕，韵致优美，朗朗上口，每次演唱例必获得满堂喝彩。

        说起这个唱段，还有个曲折的渊源。早年间的《龙凤呈祥》，主角本是刘备，乔玄只是二路活儿，没什么出彩之处。老生名家贾洪林先生饰演乔玄之时，首创《甘露寺》中一段西皮原板转二六，提升了这个角色的地位，但也仍是低于刘备的配角。待到马连良先生饰演乔玄之时，贾先生的唱法已近失传，马连良不肯随意处之，他是一贯的肯动脑筋，纵是小角色也下大功夫，硬是新设计出一段西皮原板转流水，大受观众欢迎：

        “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靖王的后，汉帝玄孙一脉流。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诛文丑，在古城曾斩过老蔡阳的头。他三弟翼德威风有，丈八蛇矛惯取咽喉。曾破黄巾兵百万，虎牢关前战温侯。当阳桥前一声吼，喝断了桥梁水倒流。他四弟子龙常山将，盖世英雄冠九州。长坂坡，救阿斗，杀得曹兵个个愁。这一班武将哪个有，还有诸葛用计谋。你杀刘备不要紧，他弟兄闻知是怎肯罢休。若是兴兵来争斗，东吴哪个敢出头。我扭转回身奏太后，将计就计结鸾俦。”

        戏迷朋友们一定能看出来，这段唱词与现在流传的“劝千岁”唱词，有几处明显不同。张飞的英雄事迹里，镇压农民起义的“曾破黄巾兵百万”在建国后改成了反抗阶级压迫的“鞭打督邮他气冲牛斗”，其实气势上差得多，几乎称不上什么值得夸耀的壮举，但是政治正确了。“若是兴兵来争斗，东吴哪个敢出头”一句，过于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变成“若是兴兵来争斗，曹操坐把渔利收”，这个改动就十分有心胸有学问，堪称神来之笔。

        原词中还有几个历史常识错误，比如刘备的出身、关羽诛文丑的事迹，都与史实有出入，马先生去世之后，马派后人又对唱词细加雕琢，改成了“刘备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后，景帝玄孙一脉留”；“他有个二弟汉寿亭侯，青龙偃月神鬼皆愁。白马坡前斩颜良，延津诛文丑……”个人觉得，这个改动倒是合情合理，但是词句变动太大，唱腔也不得不随之改换，不如原先的版本顺畅好听，尤其多出来的半句“延津诛文丑”，每次听到都有画蛇添足之感。其实京剧骨子老戏中的水词、错词多矣，胜在唱腔动人，所以长唱长有，为了追求文辞准确而损伤唱腔之美，颇有些得不偿失。

        如今这精雕细琢的“劝千岁”，已成京剧最经典唱段之一，乔玄也一跃成为《龙凤呈祥》头号主角，刘备反而变成二路活儿。艺术大师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力，在马连良先生身上有诸多印证，所谓“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信矣。

        （宏济大舞台春节京剧演出：2月22日（初四）《龙凤呈祥》刘小龙、王墨、王安琪、岳峰、韩亚男、符翰之、崔志明、高仓健、李印刚；2月23日（初五）《红鸾喜》张潇涵、岳峰、李印刚；2月24日（初六）《穆桂英挂帅》张冬梅、王安琪、韩亚男、王墨、牟善伦、胡嘉博、杨程）

        （配图：q版京剧人物之乔玄（的灰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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