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舍

早已过了亥时，夜里的气温渐渐低了下去，凉意透过衣料刺激着她的皮肤。千睐睁开眼睛，扶着额头，昏昏沉沉，要不是风吹着很冷，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院子里大多是漆黑一片，草叶晃动声音窸窣，感觉越发的孤寂。

        那封信还被捏在手心里，她起身整理了一下披风和衣裙，沿着小路往房间走去。

        她走得很慢很慢，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目光呆滞的看着脚下的路。

        今天只是柳惊云离开的第一天，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长廊上爬满了各种藤蔓，点缀着许多淡紫色的花簇，偶尔会有花瓣飘下来。隐约间她听到有人跑动的脚步声，心想着是附近的人又玩到很晚才回去，并没有在意。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愈发的清晰，她的心随着这阵声音逐渐强烈的跳动起来。

        “谁？”

        千睐转过身去，猛的被人紧紧的抱住，一瞬间没有站稳，后背撞上了长廊的柱子，她睁开眼睛，比起先看清那个人，她先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抓着他胳膊的手颤抖了起来。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那个人稍稍的放松了一点动作，抬起埋在她肩膀上的头，看着她。

        借着长廊上壁灯微弱的火光，千睐看清了他的脸，神智已经由不得她自己掌控。她伸手去摸着他的脸庞，动作僵硬，像是在确认真的就是自己牵挂的那个人，他就在自己眼前。

        “你不是走了吗？为什么……”

        “昨天回去之后，我想我实在是无法再面对你，不如早做了断……所以，我才决定要马上回颐州去。”

        “可是，离开书院之后，我一直在担心，我害怕你会到处找我，害怕你会一个人难受……”柳惊云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凝视着她的眼眸，眼里的难受和挣扎一眼就能看得清，“我像是疯了般想要见到你，想回到你身边……”

        “傍晚的时候，我去找你，发现你和柳辰都不在…我当时真的好害怕……”千睐的声音带着哭腔，回忆起了她当时的不知所措，“我去找了徐娘，我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还有你留下的信，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收到。”

        “千睐，对不起，对不起……”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慌张。

        “你若决定要走，完全不用留下这些……”千睐张开手心，被她揉成一团的信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眼睛蒙着一层水雾一般，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委屈和无奈，“就算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消失……我也不会恨你。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事情，我没有资格挽留。”

        好像在说气话一般，让他如同小孩子犯错一样的低着头。千睐凝视着他的眼睛，温柔的笑了笑，眼泪滑了下来。

        “柳惊云，我似乎希望你可以心狠的一走了之……可是，我又是那样的幻想着，你会不会回来再见我一面，至少……让我和你可以，有始有终……”

        “好……”

        柳惊云低头堵住她的嘴唇，他的手捧着她的脸，带着力度的亲吻就像是把对她的所有感情都倾注在上面。千睐不禁缩紧了身体，慢慢适应了这个吻，然后紧紧的抱住他，闭上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应着他。

        “你喝酒了？”他轻轻放开她。

        “嗯…”千睐点了点头，“也没多少，稍微有点点晕而已…”

        “都是我的错。”

        “没事儿……我挺好的。”

        柳惊云牵着她回了房间，屋子里明显要暖和很多，把灯盏挨个点亮后，千睐把那封信用火烧掉了，然后走到床边坐下，把簪子都取了下来，倒在床榻上。

        她侧着身子，看着柳惊云在屋里屋外走动，给她烧水，抱着枕头呆呆的盯着他的身影，又回想起刚才的亲吻，她嘴角忍不住的轻微扬起。柳惊云走过来对上她的目光，她赶紧把脸埋到枕头里边，虽然她的举动被尽收眼底，他也没有说什么反而不自觉的笑了笑。

        “给…这是糖水。”

        她坐起来接过小碗，喝了一口温热的水，“谢谢…”

        然后又把小碗拿给柳惊云，又倒在床上，千睐突然想到点什么，伸手拽住柳惊云的衣服，眼神变得有些忧郁。

        “怎么了？”他把茶具放在桌上，半蹲在床榻前。看到千睐的手搭在床边，就握住她的手，温柔的看着她。

        “你还是会回去的，对吧？”她的声音有些小，不如说是她似乎不想问但是又不得不问，努力憋着自己的情绪。

        “嗯…”柳惊云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我和阿辰说好了，他会在半路上等着我……我可以晚些日子再去找他。”

        “那是多久？”

        “七日以后吧…”

        “……你不会又在骗我吧？”千睐抓紧了他的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不管他的回答是多少时间，她也只有接受，毕竟，这或许是属于他们的最后时间了。等柳惊云回了颐州，他们很难再见面了，就算再见面，大概也物是人非。

        “不会的…”他满目柔情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如果害怕我又偷偷离开了，你可以把我锁在这里。”

        “我可不会干这种奇怪的事情…”千睐噗嗤的笑了。

        柳惊云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手指，注视着她，“这些天，你想去哪里，想去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虽然她的眼睛很酸涩，她还是甜蜜的笑着，“好…”

        “那你睡吧。”柳惊云站起来，坐到床边上。灯光照着他的影子投射到千睐身上，千睐往被窝里缩了缩，另一手伸出来，也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往自己面前拉了一下。

        柳惊云缓缓的侧身靠在床头，随千睐拉着他，“放心，我不会走的。”

        “嗯…”她有些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一整天的心神不宁和情绪崩溃，她也被折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柳惊云也是，他下午的时候折返回来，他心里也是各种矛盾和挣扎，为了能尽快回到这里，他也没有吃饭和休息，身心俱疲。

        房间里飘着很好闻的香，他也渐渐平静下来，感到困倦，千睐很快睡着了，他轻悄的挪动身子，小心翼翼的躺在床上，另一只手解开他额头上的抹带，也不想再做大动作，就握在手心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千睐睁开眼睛，感觉到手里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看到柳惊云的身影，心里闪过一丝不安。

        或许他是去膳堂了也不一定，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她劝说自己平静下来，手无意间摸到什么，她拿起来一看，是他的额带，看来他醒来的时候忘记了。千睐从床上下来去梳洗，然后到柜子里寻了套淡粉色的衣裙，上面绣着朵朵白花，让她想起了那天柳惊云送给她的发饰，她简单的盘了一下头发，把那对头花拿出来，给自己戴上。

        千睐推开房门走到庭院里，还是没有发现柳惊云，但是她隐约听到了琴声，准确的说是很不入耳的琴声。

        她寻着琴声走到了院子的一处小厢房前，这里有一处很漂亮的荷花池，千睐会把她收藏的古琴还有书籍文艺之类的放在这里，厢房面向荷花池的一面又延伸出去的露台，她常会把琴架在那里，偶尔去弹奏一曲。

        绕过素色的屏风，她看到柳惊云就在露台上，他在尝试性的弹琴。屋旁种着很多柳树，影子落在地上，偶尔拂过一阵风会吹动柳絮飘动，连带着少女浅色的衣裙，还有他的衣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出于何意，但是看到柳惊云的背影，她悬着的心已经落下了。

        走下台阶，逐渐靠近他，他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过头来，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柳惊云看到她来了，有些小慌张，装作镇静的笑着。

        “你醒了…”

        千睐莞尔一笑，“嗯…你是在弹琴吗？”

        说着走到他面前，注意到长板凳上放着的琴谱。千睐拿起来，看了当前页的内容，是弹琴的一些基本入门技巧，她坐到柳惊云身旁，问道，“你一个习武之人，怎么也有这番闲情逸致？”

        “没有，我小时候也随家里的女眷学过一点…突然来的兴致而已…”柳惊云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过总觉得听上去有些奇怪。书院经常也会有古琴课，他倒是从来没有去听过。

        “是吗？”

        其实千睐只是随口的接了一句，柳惊云似乎忍不住心里那点小心思了，叹了口气，对她说，“…我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因为你很擅于弹琴……我想多了解你一些…所以也想试试你喜欢的东西。”

        听完他的话，千睐愣了一小会儿，然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有时候觉得，你真的很可爱。”

        柳惊云盯着她，虽然他曾流露出一点委屈的意思，但是他饱含情意的眼神，好像在说让千睐不准嘲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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