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涅槃【01】
这个假期，大家过得都挺充实。
白山海整日泡在艺考培训班装疯卖傻飚演技，张安娜被她小姨拉去武术馆，给一群娇贵的小屁孩当临时教练，唐年年忙着补习各门功课的同时，还要抽时间到白宅种花种菜浇水施肥。
唯一稍稍清闲的，要数白亦琛。
日常除了给唐年年补课，监督唐年年种花施肥，就是在家刷习题。
白楠看儿子过得比他舒坦，心里不平衡，给儿子三个选择。
一，去课外培训班补课。
二，去他公司当实习助理。
三：自己出去打份工体验生活。
白亦琛不想去补习班，更不想到老爸的公司听训，三不想出门搬砖，提前被社会毒打。
正发愁找个什么借口拒绝，张安娜一通电话打来。
说是一位少帅正黏着唐年年，年糕向她求助解围，武术馆有两小孩正掐架，家长找上门，一时走不开。
这个难得的机会就让给他了，让他且行且珍惜。
白亦琛骑了小海的摩托，直接杀到西巷唐姥姥甑糕店。
下午三点，店内只有两位顾客小姐姐在用手机分享一盒甑糕。
另一张方桌旁，坐着吐沫横飞侃侃而谈的陈少帅，还有一脸尬笑的唐年年。
电话里，张安娜跟他简单提了下陈少帅的背景。
乍听，以为民国穿过来的贵公子。
实则，姓陈，名少帅。
长得肥头大耳，有些潦草。
少帅的爸妈在甑糕店斜对面经营一家馄饨店，少帅的爷爷在郊区开一家规模不小的养猪场。
少帅不爱学习，早早辍学到馄饨店帮忙，日常喜欢勾搭软妹子。
尤其唐年年这种看起来毫无攻击性的妹子。
一个馄饨店，一个甑糕店，相邻好些年，彼此熟悉。
往日唐年年来甑糕店帮忙，陈少帅总过来唠闲嗑。
唐姥姥看出猫腻，直接放出话，让少帅离她家年糕远一点。
陈少帅赖皮，借口喜欢吃唐姥姥的甑糕，常来小店蹲点，运气好，能蹲到唐年年。
然后，黏着唐年年，听他各种胡吹乱侃，什么再大一点继承爷爷的养猪场，什么环游世界，海南吃完椰子，去拉萨转经筒，中途到沙漠骑骆驼，然后绕到漠河去看雪……整个一白日梦想家。
白亦琛赶到时，小方桌上叠着七八个空碟子，正是陈少帅的脸皮厚度，不，干饭实力。
唐年年实在不想听对方吹牛逼，委婉道：“那个……你吃饱了吧，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回你家馄饨店看看。”
“没吃饱没吃饱，再给我上一碟。”
唐年年咧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欣端着一叠甑糕从厨房出来，瞧见站在门口的白亦琛，她笑出哈喇子，打招呼，“男神来拉。”
唐年年回头，瞧见她家徒弟的脸色，有点青。
她刚站起来，白亦琛迈着大长腿走来，不客气地坐到方桌旁，扫了眼桌上的空盘，最后将视线落在一脸雀斑的少帅脸上。
“我来了，你还不滚。”他说。
“你谁啊。”陈少帅拍案而起。
白亦琛不急不缓站起，比划一下对方到他胸脯的身高。话如利刃，补刀，“要打，你有优势么。”
……陈少帅的自尊受到严重暴击，当即拎起一条板凳，眼看着要抡上去。
唐年年赶忙抢过板凳，“不要打架，这是我同学。”
“你同学脑子有病啊，我又没得罪他，上来让我滚。”陈少帅不服气。
唐年年连忙替自家徒弟道着歉，白亦琛将自家师父往身后一扒拉，对少帅说：“你扰我的人，就是得罪我。”
“她她她是你的人？”陈少帅如遭雷劈，一副少男心当即碎裂的既视感。
白亦琛拽着对方领口直往门口拖，“是男人的话，出去聊聊。”
唐年年急着跟着往外跑，白亦琛吩咐看热闹的小服务员：“小欣姐姐，拦一下。”
小欣被一句姐姐给融化了心，高声道了一句好嘞，双臂一栏，把唐年年堵回去。
“男人间的较量，不要看，当心溅你一身血。”小欣说。
门外，白亦琛松开手。
陈少帅整理被抓皱的领子，嘴里骂骂咧咧，“我这t恤一千多，刚买的，你个啥x给我扯坏了。”
白亦琛当即又揪住对方领子，“以后再让我知道你骚扰唐年年，我保证揍得你再胖十斤。”
陈少帅被对方气势所慑，再加上身高劣势，一时不敢硬拼，白亦琛松手的瞬间，他呸了一声：“你几把给我等着。”
唐年年终于追出门，见陈胖子麻利跑回馄饨店，她一脸不解，问脸色依旧发青的白亦琛，“你是怎么回事，一上来要跟人火拼的架势。”
白亦琛不答反问：“明明讨厌那胖子，直接让他滚不行么，跟她耗什么。”
“我……我有点说不出口，何况姥姥已经对他很凶了。他人也不坏，就是黏人又话唠。”
“唐年年我问你。倘若现在有一条街的人追你，你都不直接拒绝么，要跟一条街的人耗着么？”
唐年年不好意思，捂了下嘴，“你真看得起我，还一条街的人追我，从小到大，只有陈少帅追过我，也只有他给我写过情诗，有次还冒充我男朋友赶走店里一个流氓顾客。”
白亦琛越听越气，“和着，我不该赶走他，你还挺享受那丑胖腻歪你。”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解释一下对方并不坏。你今天撵走了他，他改天还会来的。他那个人不记仇，脸皮厚，我姥姥都骂不走。”
白亦琛盯着小店门口的招聘启事：“店里要招人？”
唐年年点头，“之前的阿姨辞职回了老家，小欣一人忙不过来，姥姥又喜欢打牌，打算招个兼职。”
“工资怎么算？”
唐年年盯着门口小黑板上“诚招精英，详情面谈”四个粗体狗爬字，说：“一个小时二十块钱。”
白亦琛拿板擦，擦掉小黑板上的字：“艹，我来。”
唐年年怔，歪头问了句真的么。
白亦琛鼻腔里哼一声。
唐年年看不出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她问出心底另一个疑惑，“你怎么老骂街。”
白亦琛压低脑袋，凑近少女鼻尖，一字一顿：“还—不—是—你—逼—的。”
—
对于白亦琛要来甑糕店打工这事，唐姥姥一百个愿意。
先前招聘时，她吩咐小欣，招聘广告上别忘了写五官端正，面容姣好者优先。
小欣的回答，扎姥姥心：这么个小破店，这点工资，能招来歪瓜裂枣就不错了。
小店面积小，入店吃糕的不多，多半在窗口买一份两份打包回家。
去年暑假，小店幸运，招来个兼职女大学生，特漂亮，往窗口那一露脸，生意比先前好很多。
往常门口排队的多是女生，那个暑假，男生一茬接一茬。
姥姥有经济头脑，让小欣负责屋内顾客及后厨。
白亦琛站窗口，负责露脸。
结果是，效益相当好。
当天，凡是路过西巷的，凡是打小窗口见到白亦琛那张脸的，凡是女生，不论小姐姐还是小阿姨，都排队到窗口打包一份甑糕。
没过几天，白亦琛火上网络。
热搜词：青苑最美窗口，甑糕男神。
众人口口相传，再加上路人各种偷拍照和视频的相关转载，见了男神盛世美颜的外貌协会会员，纷纷来小店打卡拍照。
更有甚者，开几个小时的车或坐火车过来一睹“甑糕男神”的风采。
甑糕店门口每天围拢一群人，尤其晚饭的点，客流量惊人，惹得城管大爷直跳脚骂街。
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些排队买甑糕的。有不少要求与白亦琛合照，这时候小欣就板着脸说人家卖艺不卖身，拒绝合影。
白亦琛的身份被网友挖出来，是简真旗下的特邀模特，一些颜控老粉也纷纷来甑糕店野性消费，搞得唐姥姥忙不过来，只好限量供应。
一中的学生也刷到“青苑最美窗口，甑糕男神”的相关新闻，分拨来小店瞧热闹。
校友惊觉甑糕店是唐年年姥姥开的，唐年年又火了一把。
不止班里同学，校内同学有事没事也来店里瞧一瞧，唐年年被同学拉着问这问那，问和白亦琛的关系。
还有家里经营内衣店的同学，给唐年年送礼，希望借白亦琛去他家内衣店站一站，好让内衣店起死回生……
唐年年不堪其扰。
最过分的是，她收到不少匿名咒骂信。
骂她的词花样百出层出不穷绝不雷同，中心思想很一致：
说她道貌岸然的莲花婊，不知用了什么邪招勾搭上白亦琛，多好的大白菜被猪拱了。
她猜，是暗恋白亦琛的女粉们写的，多半是校内同学。
同学们刷到“本市最美窗口”的新闻，老师家的网也不是2g的。
李莫愁熬着桂圆红枣枸杞养颜粥时，从手机上吃到自家学生的瓜。
她往粥里仍了把黑芝麻，感叹一句：高调啊。
然后拨通同城快递的电话，给白亦琛和唐年年各自邮寄了一摞历年模拟考试卷子。
让你们高调，让你们闲。
唐年年收到李莫愁邮寄过来的卷子，欲哭无泪。
她颤巍巍发消息问李莫愁，什么意思。
李莫愁回复八字：爱而不藏，自取其亡。
唐年年有点崩溃，越过姥姥，直接辞退白亦琛。
小店这才逐渐回复平静。
期间，师徒二人因李莫愁的特殊关爱，只能宅在家刷刷刷，刷卷子。
一整个星期过去。
白亦琛在家刷题时，遇到稍有难度的题目，眉心一皱。
这种难度的题目，唐年年肯定不会。
回想一个星期前，被唐年年提灯送回家时，对方那句，我们先不要见面了，他有点心慌。
不见面可以，但不至于一条微信一个电话也没有吧。
白亦琛打开“一块年糕”的微信朋友圈，发现里面毫无动态，之前发的朋友圈也不见了，对方的个性签名消失了。
他怀疑唐年年把他微信删了。
对方没主动搭理他，他上赶着问候对方，有点崩人设。
于是，白亦琛给对方转了520过去。
很快，对方收了，回复一连串大大的问号。
白亦琛回：“发错了。”
三秒后，对方把520又给他转了回来。
白亦琛盯着520笑，收都收了，还退回来。
然后，“一块年糕”沉默了，好半天没动静。
白亦琛不禁怀疑，唐年年玩弄他感情。
哪家女孩面对心中的男神如此淡漠。
当初那个课堂上梦呓他名字，偷偷在信纸上写满他名字，看他一眼就脸红害羞的女孩去哪了？
难道……
她变心了？
不爱了？
白亦琛捏紧原子笔。
呵，女人啊，善变的动物。
另一头的唐年年，抱紧手机。
整整七天了，没主动联系白亦琛，不知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偶尔想起他，她忍着不去打扰他，就连遇到不会的题也略过，就在她想风声已过，要不要主动联系人家时，她突然收到对方的520转账。
她以为是假的，点开收了，居然是真的。
那一瞬，她的心像揣着小鹿，怦怦直跳。
可很快，对方那句发错了，瞬间将她的小鹿一箭穿心。
发错了？本来要发给谁的？
发给谁不重要，重要的是520这个敏~感的数字。
季羡阳？
还是他这几天认识了喜欢的女生。
突然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
师徒俩各自暗中伤感。
最终，还是白亦琛没忍住，给“一块年糕”主动发了信息：你移栽过来的一盆茉莉老掉叶子，你来看看怎么回事。
唐年年：我提灯过去，还是坐车过去。
白亦琛给明叔打电话，请人去接唐年年。
明叔开车出大门时，从后视镜里瞧见白家少爷猫着腰在花坛边揪叶子玩。
一片一片又一片，好好的一株茉莉，快被他揪秃了。
—
一蓬阴云飘过，南山落下小雨。
淅淅沥沥，浇新了山中的古松柏，浇湿了一座座耸立的墓碑。
宋信嘉的墓在半山腰，墓旁依偎一颗百年老松。
宋远把头顶撑的伞，移到石碑上，他缓缓蹲下身，用袖子擦着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青年，浓眉大眼，露着八颗牙，唇角弯着，看上去有些不羁。
宋远把手里的雏菊轻轻放到墓碑前，声音比雨水还沙哑，“嘉嘉，你送我的衣裳丢了，我还想你给我买件新衣裳。”
南山墓地几乎瞧不见人影。
回答宋远的，只有风雨声。
“儿子，我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宋远把伞留在墓地，给儿子的墓碑遮雨。
照片中的青年，永远朝气蓬勃，那双明亮的眼睛，目送发鬓颁白的父亲蹒跚离去。
老人走后，古松下出现一位身罩对襟白衫的身影。
扶伯伯望着宋信嘉的石碑，道一句：“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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