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天空中藏着什么
此时的人间正值盛夏，有很多不夜城。
裴慈心和唐胥山在城中散步，欣赏这片盛世。
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她已经很久没来过人间了，在她原本的时间线里，人间很长一段时间鬼魂飘荡，寸草不生，饥饿的人们四处哭嚎，有的互相蚕食，已是一片疮痍之景。
她难得看到人间原本的模样，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她不住地想，她好不容易有回到过去的机会，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这一切再度发生。
她本能地去看唐胥山，未来倾覆三界的暴君此刻和她并排走在一起，这画面有几分微妙的不搭。
不过，这不搭仅限于她自己，在外人眼里，他们和街上其他并排同行的小情侣没什么两样。
哦不，还是有些区别的。
唐胥山身量很高，吸引了不少目光，他的黑色劲装也在一众穿着朴素的凡人中带来一丝与众不同的气质。
他隐去了自己眉心的妖纹和红瞳，收敛了妖异感，外表来看就是个冷酷少侠。
他的仪态也很好，身板笔直，高马尾垂在脑后，显得他更加挺拔，用长身玉立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如果再拿把剑，就更完美了。
裴慈心看着他，也有几分被他的外表蛊惑。
她之前都没发现他这样好看。
丰神俊朗，皎如日星。
他们有一定的身高差，她每每看着他的时候，都得微微仰头，但这在外人眼里就是不同寻常的般配。
裴慈心今日穿的是一件蓝白长裙，像把晴朗的天空穿在身上。长裙收腰，勾勒出她的纤纤腰肢，她细软的长发在身后摆动，黑亮如瀑。
他们并排同行的身影，就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线。
逛了大半圈的时候，唐胥山突然道：“你说，我这样逃出来，是不是不太好？”他看向裴慈心。
裴慈心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她笑了笑道：“哎呀，反正都出来了，就别想这么多了。”
唐胥山深吸一口气，看向前方，没有搭话。
裴慈心偷偷瞄他，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目光没有焦距，有心事似的。
她小声道：“总不能现在回去吧，好不容易出来的。”
唐胥山：“可是……”
他想象了一下晚宴没有他的后果，那必然是群臣愤起，说不定长夜正在满冥界找他，那些本来就对他不满的妖民，保不齐也正骂他呢。
虽然他一气之下说出不想当冥王那种话，但冷静下来，他还是放心不下。
这样出格的事，他是第一次做。
裴慈心知道他大概在担心什么，“嗐”了一声，抓住唐胥山的手腕，大步往前走，“别管啦，这几日都不回去了，好好在人间放松一下。你的压力太大了。”
唐胥山听着，没说话。
裴慈心：“冥界你就放心吧，长夜肯定有办法的。冥界也不会因为没有了你就无法运作。至于后果……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这几日你就别想了。就算天塌下来，我跟你一同顶着！有惩罚，我们也一起担！”
唐胥山被动地跟着她走，神色依然很低沉。
裴慈心看着他，更加认真地说：“现在忘掉你是冥王，你就是唐胥山而已。”
唐胥山抬眸。
她着重强调：“你就是唐胥山。”
唐胥山看着她，黑眸幽深，没有说话，但裴慈心感觉到他的步伐坚定了很多。
她对他笑起来，“跟着我就好了，别的都不用管。”
她的眼神很亮，很兴奋的样子。唐胥山看着她，脑中恍然闪过那个人的笑容，她们的脸互相重合，明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却让他觉得久违。
他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他最近太想念那个人了，悄然挪开了目光。
裴慈心带唐胥山出了城，来到一片小树林。
她第一次来，并不知道这条路，完全是凭直觉。
这里树木茂盛，但并不阴暗，月光透过树叶间隙洒下，有了形状，在地上落成一块块光斑。晚风吹过，很凉爽。
裴慈心被风吹得舒服极了，看向唐胥山，“这里安静，我们找个地方吹吹风，聊聊天。”
唐胥山抬眸，她笑得很明媚，眼里带着光。
又是那种似曾相识的笑容。
他默默垂下眼帘，跟着她走。
裴慈心笑意更浓，收回目光。
对她来说，他不拒绝，就是最好的回应。
风不停地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显得周围更加静谧，人的心情也像是被风吹起来，轻盈又愉悦。
裴慈心带他来到树林边缘的一个草坡上，这里空旷辽阔，坡下是镜面般的湖水，一轮明月映在水中，波光粼粼。
“坐吧。”裴慈心一顺裙摆，抱膝坐在坡上。
风顺着坡面吹上来，带着青草和湖水的味道，她下意识吸了口气。
是大自然的味道。
唐胥山跟着她坐下来，“你也知道这里。”
裴慈心眉梢微扬，看向他，“嗯？不知道啊。”她完全是凭直觉找到这里的。
唐胥山：“哦。”
裴慈心更好奇了些，身体转过来，面对着他，道：“这里怎么了，我知道很奇怪吗？”
唐胥山摇了摇头，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绕着坡上的青草，“以前我经常来。”
裴慈心笑了，“是吗？那真是巧了，我也是误打误撞。”
她想，这么美的地方，他肯定不是一个人来的，露出八卦的笑容，“怎么，你是跟相宜来这约会呀？”
唐胥山愣愣地抬起头，眼神似乎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裴慈心：“难道不是吗？”
唐胥山默然，又垂下眼帘，片刻道：“不是，我一个人来的。”
裴慈心很意外，“你一个人？来这干嘛？”
唐胥山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星空。
“看天。”他道。
裴慈心有些奇怪，也看了天空一眼，“看天？是看星星吧。”
唐胥山：“有时候没有星星，有时候是白天来，所以只是看天。”
裴慈心：“天有什么好看的，只有天空中的东西才有看的意义。”
她再次抬起头，望向遥远的星空。
仙界，就在这云层之上。
唐胥山没有搭腔，又垂下头。
小时候，他经常跑来这个地方，或是躺着，或是坐着，望着天空发呆，一望就是一整日。
他知道那个保护他的姑娘是从天上来的。
可是自那一日，他再也没见过她。
他向往着，什么时候也能飞上天，再见她一面。
裴慈心不知道在想什么，瞧他不说话了，就笑起来，话锋一转，“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陪着你一起看。”
她双手枕在脑后，大剌剌躺下去，翘起二郎腿，“这么看最舒服。”
这个视角，可以将整片星空收入眼底。
唐胥山看向她，瞳眸微动。
她拽拽他的衣服，“你也躺下。”
唐胥山没动，她更用力地拽他，“躺下呀。”
他回过神来，顺从地躺了下来。
在他躺下的这一瞬，裴慈心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她和唐胥山躺在了一起。
虽然这只是草坡，不是床，她却有种躺在床上一般的怪怪的感觉。
她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二郎腿，两只脚踩在草坡上，手也拿下来，交握放在肚子上，呼吸都谨慎了些。
唐胥山单臂枕在脑后，翘着二郎腿望着夜空，看起来随意又放松。
裴慈心：“这个视野好吧。”
话音出口，她发现自己语气都变得拘谨了。
她下意识关注唐胥山的反应，好在他并没有在意，轻轻“嗯”了一声。
视野中没有一丝遮挡，是完完整整的天空。他早就知道了。
裴慈心收回目光，也望着天空，“嗯，以后你想看了，我都可以陪你来。”
“哦对，”她专门强调，“仅限于晚上，白天我要睡觉。”
唐胥山笑了一下，看着她道：“你就非要白天睡觉吗？”
裴慈心也扭过头看着他，“我就喜欢白天睡觉。”
唐胥山又笑了，没说什么。
裴慈心看着他那一瞬扬起的唇角，道：“唐胥山，你现在开心了吗？”
唐胥山微微一愣，扭过来看向她。
四目相接，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一样的夜色。
他才发觉，他的心情确实好多了，他不知不觉。
月亮静静挂在夜空，湖边柳条迎风拂动，遮掩着两块互相依偎的石头，上面分别写着情人坡，相思湖。
姑娘的眼里映着月光，细碎地明亮，微风拂过，她的碎发在耳边跳动，有一缕落在她唇边。
他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抬手帮她挂到耳后。
他曾经无数次做过这个动作，对一个人。
在这个念头浮现的同时，他收回目光，阻止自己继续看下去。
你怎么了唐胥山，他想，你为什么会对着一张毫不相干的脸，心生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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