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梦姬（二）
梦之谷和记忆当中的样子差别的确是太大了。洛玖捡起一片干枯的树叶，轻轻一碰便化成了灰烬。洛玖叹了口气，“看来那个祭司说的没错。是真的死了。”
“死了？”席羽停下脚步。
“嗯。”洛玖点点头。努力的回忆起自己第一次来梦之谷的场景。那时候谷里面到处都是长着透明翅膀的梦灵嬉闹的声音。白色的梦寻花散发着梦境的味道，虚幻而美好。风吹过花瓣便落在谷的每个角落，然后生根发芽再长出新的花朵。水晶做的风铃会在神殿的屋檐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寻梦人顺着声音到神殿乞求梦神赐予他们梦境。
“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美好。好像只能这样说。不能多，也不能少。”洛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叹了口气，“可是现在这里完全变了。死气沉沉的。”
“因为捕梦者的存在？”席羽问道。
“嗯。”洛玖微微点头。有了捕梦者人们便不需要来梦之谷乞求自己想要的梦境了。只要给钱捕梦者就会给你抓来你想要的任何梦境。既然钱可以办到这样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还要自己来乞求呢？
“我答应梦君找到他说的梦境。不过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困难。”洛玖陷入沉思。
“你为什么会答应？”
洛玖看了看席羽，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
没错，洛玖的确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也不是真的就想要梦君给的梦境。但就是放不下，舍不掉。
对了，梦君要洛玖找到那场梦境叫“旧日”。
席羽一听笑了，“有趣的名字。”
回不去的才叫旧日，抓不到的才叫梦境。
不知道是那个祭司想通了还是中邪了。居然派人找洛玖回去。
洛玖一路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知道席羽叫她不要一直喋喋不休的说话像麻雀一样吵时洛玖才确定这不是梦。不然她早就把席羽弄死在梦里了。
这次去的不是梦神殿，而是坟场。白色的彼岸花开遍了四野，但每一个坟墓面前都有一朵红色的彼岸花，在白色的花丛中显得格外刺目。
风吹拂过时没有花香，留在空气中的是悲凉和哀伤。
“这里是我们最后的归宿。”祭司静静地坐在一座坟墓面前，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悲凉。
洛玖呼吸一紧，“你是说……”
祭司笑了笑，捧着一朵彼岸花将头埋在花心，“你信不信梦境都是有感情的？当你得到你想要的梦灵时，他会为你制造出一个美轮美奂的梦境，那是他甘愿为了你的梦付出生命。”
“你知道梦君为什么要你来找‘旧日’这个梦境吗？”声音一点点的被风掩盖，在这弥漫着悲伤的坟场每一个字都扯着人的心痛。
而洛玖知道这次她无能为力，就像从梦境中醒过来的人一样，结束了就是结束了，再不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境出现。
她的名字叫梦姬。梦之谷的梦灵，也是祭司。
每当夜幕降临时她便站在高高的祭坛上看着被莹莹蓝光点染的山谷，每一个发光的梦灵都是梦之谷最美的装饰物。而她守护着这片土地，在紫色树林的最深处用她的生命为祭品守护着梦之谷。
每天会有人来梦之谷求他们想要的梦境，或者因为爱人离去或者因为仕途不畅。人们总是需要一些慰藉的，那怕他们知道这是假的。
与这梦境相似的还有一种叫爱的东西。那是一种毒，你不知道何时感染，却甘之如饴。
梦之谷在白天是沉寂的。唯有进谷的薰衣草开的正好，唯有那时不时拂过的微风还在低声诉说着。那一年的梦之谷来了一个银发血眸的男子，白衣出尘，俊美不凡。
梦之谷的梦灵们一瞬间都看呆了眼，围着少年议论纷纷。那时的天气正好，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你来干什么？”梦姬抢过男子手中的箭，箭头上莹莹的绿点是可以让梦灵沉睡的药物。
“我是梦君。你是梦姬。”梦君趁着梦姬不注意挑起梦姬的下巴，很快又放开了手，“我们可以凑一对嘛！”
“不要脸！”大概是梦君的话实在是太过轻佻，大概是那日的阳光太好。梦姬双颊上绯红的印记怎么也消退不了。
后来梦君干脆不走了，每日就倚在祭坛的柱子旁看着梦姬。时不时开几句玩笑，路过的小梦灵们倒是捂着嘴笑着走过了。梦姬却只是冷着脸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离开？”梦君理了理银发，一对血色的眸子却格外清晰，“你做了我家媳妇我就离开呀。”“不要脸！”梦姬不知道还能怎么说。明明应该是生气的语气到后来却是抿着嘴笑着说出了这句话。
记得那天晚上月光正好，梦灵们在山谷飞来飞去，山谷里闪耀着如同宝石般的华光。求梦者带走了梦灵，他们便欣喜的跟着离开。
“你应该知道每一个离开的梦灵都会死去。”梦君那日喝着酒，倚在祭坛上说道。
梦姬微微一笑，“这是梦灵的愿望。不能为人造出他们想要的梦境便不是完整的梦灵。”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为别人造出梦境？”
梦姬看着梦君，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悲凉。她摇摇头，“我是祭司，造不出梦境的。我只能静静地死去。”
“你会死？”不可思议的声音，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梦之谷死去的时候我就死去了。”语气中有某种哀伤浓烈的化不开。
不知什么时候被人从身后抱住，那个温暖的怀抱纵然过去了那么久她也不愿意忘记。
“那我陪着你。”
人最好是不要随便许下承诺。因为兑现不了时既骗了别人也害了自己。这道理是梦姬后来明白的，那时候只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
当梦姬看见一个一个倒在梦君脚下的梦灵时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抹了毒药的箭头准确无误的射中梦灵们的胸口，看着梦灵倒下后的另一边是梦君冷漠的脸。
“你……”
伤心时最好不要开口，不然别人很容易就听出了你带着哭腔的声音。
梦君打开山谷大门，进来的捕梦者几乎杀光了梦之谷所有的梦灵。每个梦灵死后化成的梦境就被他们带走。他们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踏过鲜血淋漓的小路踏上回家的路。他们说，“妻子儿女还在等着他们回家。这些梦灵可以卖足够的钱。”
梦姬被绑在祭坛上瑟瑟发抖，眼睛却始终盯着银发的梦君。她知道自己傻的可笑，第一次见面就应该看透的小把戏她却故意装傻。她总是想自己可能是想多，一切都不是这样的。但真的到了这一天是她才醒过来扇自己一耳光，傻子！
她真的希望这是一场梦境，属于她的噩梦。可是祭坛上刺骨的寒冷是那么的清晰，容不得她欺骗自己。
梦君的箭在射中她的刹那间后她就没了意识。醒过来时却是在白色彼岸开遍的坟场。风有些冷，吹进眼睛里有种想哭的冲动。后来来找她的梦灵怯怯的打量着她，过来好久，直到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问起其他梦灵怎么样了的时候，才敢上前说话。梦灵说梦君突然就消失了，他们找到梦姬时她就在这了。其他的也不清楚。
梦之谷经历了一场大劫，再也回不到以前的繁荣。梦灵们再不愿意跟随者人类离开去为他们制造梦境了。而人类也不再来，每次闯入梦之谷的都变成了捕梦者。那些拿着利器的猎人。而梦姬再未见到过梦君，像是一场梦境以后一切就都归于平静了。他未曾来过，她却一直在思念着。
直到多年前的一天，梦姬又再次见到了梦君。这次不是在微风轻拂的白天，而是在一场瓢泼大雨的夜晚。梦君站在神殿的屋檐下，负手而立，银发垂腰。纵然外面是倾泻的暴雨但他依旧平静如常。仿佛一靠近连你也会变得平静起来。只是那周遭的冷清让人望而却步。
“最近好吗？”梦君转过身，看着她。她有些慌乱的扭过头。可能再迟一秒钟他就能发现她眼中的慌乱。
“托你的福，还没死。”言语如何的冷漠也骗不了自己的心。她多想多看看他，把他嵌到自己的脑海中永远不要忘记。
“我这次来想讨一样东西。”梦君缓缓的开口，声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整个梦之谷都被你毁了，你还想要什么！”几乎是吼着对他说出这句话的。
“旧日。”
“轰”的一声，雷声炸起在心上劈开一个窟窿鲜血直流。
梦姬不知道梦君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她握紧的拳头滴落的鲜血落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血红的梅花。那句“不可能！”带着嘲笑却那么无力。她还能怎么样呢？面对他的时候自己还能怎么样呢？
世人皆说回不去才叫旧日，抓不到的才叫梦境。这话说的就是‘旧日’这个梦境的来由。梦境本来虚幻，但在梦之谷却可以结为实体成为梦灵。这一切都要归功于‘旧日’这种梦境。它是梦之谷力量的来源，也是所有梦灵生命的缔造者。传说‘旧日’是一场华美而盛大的梦境。在那里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一切，甚至于死而复生的人。‘旧日’不仅仅是一场梦境。它能带你回到过去的美好，是一场真实的梦境。大概梦君之前来梦之谷就是为了寻找‘旧日’的，可惜他始终没找到。
梦姬知道她不能把‘旧日’给梦君。一旦失去了就什么都完了。
“你实在有趣。不过也是徒劳。”梦君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接下来的是陆续而来的捕梦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旧日’但是所有人都失败而归。梦姬很清楚，他们找不到。梦君无能为力却又毫无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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