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牵挂
含青又回到营区继续服役了。
经过了三天的相聚，三天的长谈，三天在袁家公开的露面……若若和含青，好像在人生的路途上都往前迈了一大步。
袁达夫妇，开始认真研究起含青来，把他的家世学历来龙去脉问了个一清二楚，含青坦白得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当袁达夫妇知道他只是个来自一个小乡镇的孩子，家里在镇上开着小店……夫妇两个只是面面相觑，一语不发，含青感到了那份沉重的压力。
他从不认为自己的出身配不上若若，但是，袁家上上下下，连小三小四都投以怀疑的眼光。
于是，他终于明白，若若说“时机未到”的原因了。而当袁达夫妇进一步问他对未来的打算时，他只能说：
“我会去找工作！”
“找什么工作？”袁达锐利的问。
“大概是工商界的工作，我学的是劳工关系呀。”
“那么，是拿薪水的工作了。如果你顺利找到工作，起先你会列入实习人员，然后受基本训练，正式任用，可能是一年半载以后，那时，你会成为某公司的一个小职员，每月收入一万元左右的薪水，再慢慢往上爬，爬上组长、课长、副理、经理……大约要用你二十年的时间。”
他瞪视着袁达。“那么，伯父，您有更好的建议吗？”他问。
“我没有。”袁达摇摇头。“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念大学时，你可以向家里要钱，你可以做临时工赚生活费。婚姻，是组合一个家庭，你并不是只要两情相悦，你要负担很多东西，生活，子女，安定……和一切你想像以外的问题。
我看，你慢慢想吧，你的未来，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我只怕小嘉，等不及你去铺这条路！”
他回头去看若若，若若默默无语。
若若啊，你怎么不说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呢？难道你不能跟我一起去铺这条路吗？然后，他又更体会出若若那“时机未到”的意义了。
袁太太是个自己没有太多主张，一切都以丈夫的意志为意志，丈夫的世界为世界的女人。对于袁达，她几乎从结婚开始就深深崇拜着。因而，对管教子女方面，她一向也没有什么主见。
她心地善良，思想单纯，是非观念完全是旧式的。
对于“人”的判断，她只凭“直觉”，而把人定在仅有的两种格式里，“好人”和“坏人”。
含青忽然间从地底冒出来，严重的影响到她母性的威严，又让她在丈夫面前受了委屈，她就怎样也无法把含青列入“乘龙快婿”的名单里去了。
何况，含青的出现，还严重的影响到另一个追求者——小柯，小柯或者也不够“好”，但是，毕竟是光明磊落的追求者，不像含青这样莫名其妙的从天而降，于是，她对含青说的话就不像袁达那样婉转了，她会直截了当的问一句：
“你养得起嘉儿吗？”
或者是：“我们嘉儿还小，暑假才大学毕业，男朋友也不止你一个，你最好不要缠着她，妨碍她的发展！”
含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三天里谈不出什么结果，含青放弃了袁氏夫妇的同意与否，全心放到若若身上去。
若若又保证了，又自责了，又愧疚了，又发誓了……他们又在无尽的吻与泪中再度重复彼此的誓言，再度许下未来的心愿，若若甚至说：
“我只等着，等着去做含家的儿媳妇！”
于是，含青回到营区继续服役。可是，他心中总有种强烈的不安，虽然若若流着泪向他保证又保证，他却觉得若若有些变了。
她比以前更漂亮了，她学会了化妆，而一点点的妆扮竟使她更加迷人。她的衣饰都相当考究，真丝的衬衫，白纺的窄裙，行动间，显得那样款款生姿，那样楚楚动人。脖子上，她总戴着条细细的k金链子，上面垂着颗小小的钻石。他甚至不敢问她钻石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握她的手，找不到他送的金戒指，她笑着说：
“我藏起来了，那是我生命里最名贵的东西，我不能让它掉了。”很有道理。他还记得送金戒指那天，十二朵玫瑰花，她站在门外等他起床！足足等了四十七分又二十八秒钟。也是那天，他把她从个女孩变成女人。
不能回忆，回忆有太多太多。
他继续服役，若若的信继续雪片般飞来：——
没有遇到你，我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爱的游戏”？我将如一只倦鸟，找不到栖息的窝巢——
没有遇到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发现自己潜在的能力？
是你激发并发掘了这块原本是废墟的宝藏——
没有遇到你，我如何晓得我原来也会如此的疯狂的恋爱？你是那火种，点燃了我心头的火花。
恋爱的句子总是甜蜜的，情书中的文字总是动人的。但是，含青仍然不安，强烈的不安着。
他知道，那个“小柯”还留在城市，还继续着他各种的追求，若若来信中虽只字不提，方克的来信中却隐隐约约的暗示着。
方克，这个在最初介绍他们认识，和他们共有过许多欢笑、玩乐，也共同承担过悲哀；失去的小梅梅，死去的小伟，疯了的丁香……然后，又在他和若若的生命里扮演桥梁，他从营区寄去的每封信，都由方克转交。
可是，方克自己，却在人生舞台上演出了另一场戏，另一场令人扼腕，令人叹息，令人惊异而不解的戏。她和徐平分手了。经过四年的恋爱，她最后却闪电般和一位世家子弟订了婚，预计七月就要做新娘了。对这件变化，她只给含青写了几句解释：
如果徐平能有你对小嘉的十分之一好，我不会变，如果他也能正对我的父母，我也不会变。但是，四年考验下来，我们仍然在两个世界里……
徐平在东部某地服役，写来的信，却十分潇洒：
我早跟你说过，我和小方不会有结果。这样正好，像我们以前唱的歌，“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归路。”我不伤心，自从小伟死后，我早知万事万物，皆有定数，别笑我成了宿命论者。我一点也不怪怨小方，对她，我只有无数的祝福，毕竟，我们曾如此相爱过。
这就是方克和徐平的结果。
含青还记得，在服兵役前，有天，他住在徐平家里。那晚，两人都喝了点酒，两人都带着醉意，两人都有心事和牵挂，两人都无法睡觉，他们曾聊天聊到凌晨。
“阿平，”含青曾说：“我们将来买栋二层楼的房子，你和小方住楼上，我和若若住楼下。
一、三、五你们下楼吃饭，
二、四、六我们上楼吃饭。你觉得如何？”
“不错啊！”徐平接口：“我们四个还可以摆一桌呢！”
结果，方克和徐平居然散了！居然散了！也是那晚，含青还说过：“我现在什么都不担心，就是担心若若！”
“不要担心她！担心你自己！”徐平说。“你比她脆弱多了！”
是吗？含青不敢苟同。注视着徐平，想着若若和小方，两种典型的女孩，各有各人的可爱之处，他不禁深深叹息了：
“阿平，我们两个都一无所有，想想看，小方和若若为什么会爱上我们？她们都那么优秀，那么出色！我们……唉！真该知足了！不是吗？”
徐平沉默了，难道那时，他已预感到自己会和小方分手吗？难道他已看到日后的结局吗？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抽烟，于是，含青也沉默了。两个好友，相对着抽烟，直到凌晨四时，徐平才叹口气说：
“睡吧！”第二天早上起来，两人都一脸失眠的痕迹，徐平问韩含青睡得好不好，含青说：“正面躺，左面躺，右面躺，反面躺，都睡不着。”
徐平嘻嘻一笑，说：
“我看你大概也站着躺吧！”
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小方却和别人订婚了。徐平和小方本身，不管多么潇洒，含青和若若，却都为这件事消沉了好一阵子。
“世外桃源”的打情骂俏，来来的许愿池，水源路的小屋，金国西餐厅中为“小梅梅”取名字……往事历历，如在目前，往事历适如在目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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