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感情


含青始终不能忘怀和若若初吻时,那种天地俱变,山河震动,世界全消,时间停驻的感觉。这感觉如此强烈,如此带着巨大的震撼力,是让他自己都感到惊奇的。

        原来小说家笔下的“吻”是真的!原来“一吻定江山”也是真的!有好些天,他陶醉在这初吻的激情里。

        可是,当有一天他问她,她对那初吻的感觉如何时,她却睁大了她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率的,毫不保留的说:“你要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废话!含青心想。他最怕袁嘉佩说这种话,这表示那答案并不见得好听。“当然要听真的!”他也答了句废话。

        “那么,我告诉你。”她歪着头回忆了一下,那模样又可爱又妩媚又温柔又动人。

        那样子就恨不得让人再吻她一下,可是,当时他们正走在大街上,他总不便于在大庭广众下吻她吧!她把目光从人潮中拉回来,落在他脸上,她的面容很正经,很诚实。“你吻我耳朵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痒好痒,除了好痒,什么感觉都没有。

        等你吻到我嘴唇时……嗯,别生气,是你要问的哦……我有一刹那没什么思想,然后,我心里就喊了句:糟糕!怎么被他吻去了!糟糕!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糟糕,怎么不觉得,糟糕!被他吻去了是不是就表示我以后就该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停!”他叫停。心里是打翻了一百二十种调味瓶,简直不是滋味到了极点。

        世界上还能有更扫兴的事吗?当你正吻得昏天黑地,灵魂儿飞入云霄的当儿,对方心里想的是一连串的“糟糕”。

        他望着她,她脸上那片坦荡荡的真实使他更加泄气,若若,你为什么不撒一点小谎,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呢?若若,你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东西!

        袁嘉看看他,他们在西门町的人潮里逛着,他心里生着闷气,不想表现出来,失意的感觉比生气多。他在想,他以后不会再吻她,除非他有把握她能和他进入同一境界的时候。若若,一个“小东西”而已,怎么会让他这样神魂失据,不可自拔!“哎哟!糟糕!”她忽然叫了一声,用手捂着耳朵。

        “怎么了?”他吓了一跳,盯着她,她脸色有些儿怪异,眼睛直直的。“我的耳朵又痒了!”她笑起来,说。

        “这可与我无关吧?”他瞪她:“我碰都没碰你!”

        “你难道没听说过,当有人心里在骂你的时候,你的耳朵就会痒?”“嗯,哼,哈!”他一连用了三个虚字。“我只听说,如果有人正想念着你的时候,你的耳朵就会痒。”

        “是吗?”她笑着。“是的。”他也笑着。

        她快活的扬扬头,用手掠掠头发,那姿态好潇洒。她第一次主动把手臂插进他手腕中,与他挽臂而行,就这样一个小动作,居然也让韩青一阵心跳。

        几天后,他买了一张小卡片,卡片正面画着个抱着朵小花的熊宝宝,竖着耳朵直摇头。卡片上的大字印着:

        “最近耳朵可曾痒痒?”

        下面印了行小字:

        “有个人正惦记着你呢!”

        他在小卡片后面写了几句话:

        “若若:

        耳朵近日作怪,痒得发奇,想必是你。今夜又痒,跑出去买了此卡,稍好。

        青”

        他把卡片寄给了她。他没想到,以后,耳朵痒痒变成了他们彼此取笑,彼此安慰,彼此表达情衷的一种方式。而且,也在他们后来的感情生涯中,扮演了极重要的角色。

        十一月底,天气很凉了。

        这天是星期天,难得的,不管上夜校还是上日校的人,全体放假,于是,不约而同的,大家都聚集到含青的小屋里来了。徐平带着方克,吴威还是打光杆,徐平那正念新埔工专,刚满十八岁的弟弟徐伟也带着个小女友来了。

        徐伟和他哥哥一样,会玩,会闹,会疯,会笑,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

        他还是个运动好手,肌肉结实,田径场上,拿过不少奖牌奖杯。游泳池里,不论蛙式、自由式、仰式……都得过冠军。他自己总说:

        “我前辈子一定是条鱼,投胎人间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爱水,更爱海。”其实,徐伟的优点还很多,他能唱,能弹吉他,还会打鼓。

        这天,徐伟不但带来了他的小女友,还带来了一面手鼓。徐伟介绍他的女友,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叫她丁香。”“姓丁名香吗?”袁嘉好奇地问。“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不是!”徐伟敲着他的手鼓,发出很有节奏的“砰砰,砰砰砰!”的声音,像海浪敲击着岩石的音籁。“她既不姓丁,也不叫香,只因为她长得娇娇小小,我就叫她丁香,你们大家也叫她丁香就对了!”丁香真的很娇小,身高大约才只有一五五公分左右,站在又高又壮的徐伟身边,真像个小香扇坠儿。

        丁香,这绰号取得也很能达意。她并不很美,但是好爱笑,笑起来又好甜好甜,她的声音清脆轻柔,像风铃敲起来的叮当声响。

        她好年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可是,她对徐伟已经毫无避讳,就像小鸟依人般依偎着他,用崇拜的眼光看他,当他打鼓时,为他擦汗,当他高歌时,为他鼓掌,当他长篇大论时,为他当听众。含青有些羡慕他们。

        虽然,他也一度想过,现在这代的年轻人都太早熟了,也太随便了,男女关系都开始得太早了。

        于是,他们生命里往往会失去一段时间——少年期。

        像他自己,好像就没有少年期。他是从童年直接跳进青年期的。他的少年时代,全在功课书本的压力下度过了。至于他的童年,不,他也几乎没有童年……摇摇头,他狠命摇掉了一些回忆,定睛看徐伟和丁香,他们亲呢着,徐伟揉着丁香的一头短发,把它揉得乱蓬蓬的,丁香只是笑,笑着躲他,也笑着不躲他。唉!他们是两个孩子,两个不知人间忧苦的孩子!至于自己呢?他悄眼看袁嘉,正好袁嘉也悄眼看他,两人目光一接触,他的心陡然一跳,噢,若若!他心中低唤,我何来自己,我的自己已经缠绕到你身上去了。

        若若会有同感吗?他再不敢这样想了。自从若若坦白谈过“接吻”的感觉之后,他再也不敢去“自作多情”了。

        许多时候,他都认为不太了解她,她像个可爱的小谜语,永远诱惑他去解它,也永远解不透它。像现在,当徐伟和丁香亲热着,当方克和徐平也互搂着腰肢,快乐的依偎着。……若若却离他好远,她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欣赏着……她眼底有每一个人,包括乖僻的吴威,包括被他们的笑闹声引来而加入的隔壁邻居吉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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