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泪眼已模糊

寒冬时节的芦苇早已枯萎，泛黄的叶子坠落在水面上，打着悠扬的璇儿。偶有几只水鸟，在光秃秃的苇杆上做起了巢穴。

        云霓翻身下马，仔细搜查了几遍，也没寻到子政的身影。唯独水面上一片鲜血，格外显眼。

        “楚姑娘，不好了！”一个士卒前来通禀，慌慌张张道，“王贲攻陷了楚军大营，活捉了长安君，项燕，项燕也跑了——”

        什么？云霓该不会是听错了吧。早先她就与子成和项燕做好了准备的，怎么会失败？

        来不及细细询问，她立刻快马加鞭赶往营中。果然，帐外一片狼藉，王贲已经将子成绑住了手脚。

        “大胆王贲，快放了长安君！他可是当今秦王的胞弟！”云霓此时此刻，有些气恼之际。

        但见王贲轻轻笑着：“公主殿下可知，欺君犯上可是死罪。”他说着，便拍了拍手，让士兵带着子成走了出来。

        “末将委屈了殿下，且先随末将回到咸阳，一切有王上做主。”

        “等等，我想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云霓有些不甘心。

        “你莫不是以为，这些人都是长安君的人吧。”

        原来子政初来楚国之前，早就将军中将士的家人，一一做好了安排。诸位将士为了感激子政的恩情，自然是忠心不二了。

        “这不可能！”云霓立刻反驳道，“大梁城中的那些百姓，早被二哥哥安置好了。朝中群臣，也都力挺长安君。”

        可是百姓终究不是军中士卒，不知道如何去维护一个对王侯的绝对忠心。何况项燕终归不过是楚国的将领，怎会与秦国联盟？

        这一切，都只是子成惨败的原因罢了。他的呵护子民，他的翩翩君子，他的隐忍城府，只为了那一个虚无的梦。

        王贲对于子政的突然失踪，表现得甚是平淡，是不是有所觉察。还是子政已经得救？子成的心里七上八下。

        一路押解回咸阳的路上，子成始终都是谈笑风生。他做事总是会给自己留下一手，这次也不例外。

        因为他在庆幸，庆幸宫里还有一个生母当朝太后，或许回到咸阳，还会有所改变。

        天色入暮，空中叫嚣的乌鸦来回盘桓。让他生出无限悲凉，为什么自己做了这么多，还是惨败。

        冬日的寒梅盛开在枝头，渲染这个冬季的单调与乏味。熊耳山处，仿佛还在回荡着厮杀的吼声，鲜血早已融汇于泥土中。

        淡烟暮霭中，望不尽的是渐行渐远的背影。站在洞庭湖畔，零露似乎又看到了曾经杀伐的血腥场景。

        只是这一次，是她的阿政输了。她应该高兴的，黄昏的时候在湖畔练剑，她就听到了一阵震天吼地的声喊。

        飞絮前去探查的时候，回来告诉她说，子成叛乱。子政在战乱中没了踪影，零露一下子慌乱起来。

        许是上天见怜，许是缘分使然。零露在林间的低洼地带，寻到了一身鲜血的子政。

        看着他一身的伤痕累累，她都不知从哪里下手去救治。还好飞絮在旁，又是端水又是熬药，零露颇为感激。

        如今榻上的他尚在昏睡，零露守着他一刻也不敢合眼。唯恐见不到他，脑海里尽是他对自己的好，那些恨早已消散不见。

        枝头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露。隐约处，尚可轻嗅梅花的淡淡暗香。几缕微薄的阳光，浅浅的穿透云层。

        这几天在这座小院子里，零露一直衣不解带的照顾他。怎奈他却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让人格外忧心。

        帘外飞絮走来，满脸焦虑的对零露道：“血蛊传来消息，说是王贲押解长安君回了咸阳，可是咸阳太后那边，还有一队精兵……”

        不知为什么，飞絮总是感觉王贲那边会出什么意外。可是这边又要帮忙救治子政，左右思虑良久，她才说出了心中所虑。

        零露又如何不知呢，她轻轻一笑：“不妨事儿，刚好你可以趁此机会，帮助秦王铲除异己，待秦王醒来，你可就是功臣。”

        于是飞絮十分感激零露，将采来的草药放好之后，便骑着快马离开了这里。彼时天空阴沉，风雷滚滚。

        零露看着窗外，倒像是要下雨的样子，遂起身去关好窗子。也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仿佛听到了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露儿，露儿……”

        先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谁知当她走到床榻边上的时候，却是看到了微微睁开双目的子政。

        看着他苏醒过来的样子，零露竟是喜极而泣。眼眶里，涌出了不知名的泪花。是感激，是庆幸，还是欢喜。

        “你又哭了，”子政低低的声音传入耳内，“早先我说过，你这眼泪，留着我死了再哭给我吧……”

        上次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因为自己对他挥刀相向，害得他险些命丧黄泉。而今他又挨了云霓的梅花镖，可算是死里逃生了。

        何况梅花镖上本就有毒，能够活下来已然是万幸。零露还能够要求什么，她脸颊上挂着的晶莹泪滴，泛着对他的欢喜之情。

        药炉子上，熬着浓浓的汤药。零露端来，用小汤匙喂他。一面啜泣着，一面夹杂着欢喜道：“快吃了这药，吃了，吃了就会好的——”

        听到零露哽咽的声音，子政的心有些揪着的难过。他轻轻吻干她的泪滴，双目似是要将她深深的看在心底。

        风声渐紧，吹开了一扇窗子，又将院子里的树木折断了几截。树叶亦是被风席卷到空中，发出簌簌作响的声音。

        零露便放下药盏，随手将窗子再次关好。却没料到，自己的腰身早被一双厚实的大手，紧紧的揽着。

        “我想你了，露儿。”他将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埋入她的衣领中。呼出的粗气，萦绕在她的脖颈间。

        他的这句话，让零露心头渐生暖意。好像是很久很久，都未曾与他这般相拥了。

        有的时候思念一个人，的确是让人受尽煎熬。只是他的这声“想你”，怕不是自己，而是他的若儿吧。

        “这是最后一次救你，明日天晴，你就赶紧离开吧。”零露强忍着泪水，将他的大手轻轻掰开，站在一边强颜欢笑。

        这倒是子政不曾料到的，他以为是因为那段仇恨。遂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满是柔情道：“我会为你的族人报仇，信我。”

        “你说会治好我的脸，让我信你。现在又说替我报仇，又让我信你。可是你问问你的心，到底念着的是我，还是你的若儿！”零露委屈的喊出自己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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