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破不立
在毁天灭地的暗金焰潮中，仅如丝绸厚薄的水质隔层，隔出了一个不受外界干扰的小世界。
其中一道雾蓝衣裙的倩影，正静静凝望天际，三千青丝如瀑，垂落在她身后。
似乎对她来说，无论身处何种境地，都可以柔若涧溪潺潺，沉如江海无垠。
柳千雪，柳家二小姐。
也是当初由叶风贤亲自择选，未来可以担起护宗大任，统领下一届长老席位的人选。
而她现在，正在心底做着近乎疯狂的决策，与她表面安然恬静的神情不同。
她也是人，也会纠结，也会挣扎。
这一战。
即将赔上家族的声誉，背弃自身的信念，也要辜负先掌门的重托。
“不破。”柳千雪暗自低语。
“不…立。”她想象不到未来将要面临的后果，也理不清是非对错。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当初叶风贤为何会一眼选中她，“掌门……”
“柳千雪，她快死了。”钱湘儿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恰到好处的自她身后传了过来，柳千雪指尖微动，深吸了一口气。
“安逸尘。”
柳千雪遥望天际，紧咬的贝齿微启，似乎也确信他一定能听到，只轻轻开口道：“帮我一次。”
同时她转身回眸，看向了裴容和沙洛。
……
响彻天际的闷雷声，逐渐变弱到消失不见，呈漩涡式的层层云卷，也随风开始向四周舒展。
近在眼前的护宗大阵，其上的玄奥纽带在成功交汇后，纷纷沿着下一个轨迹转动，即刻将恢复正常。
此时的云苒虚弱至极，浑身颤抖，连呼吸都显得十分勉强。
而她体内的火毒，和本能产生的自保灵气互相交错融合，在脏腑各处奔流沸腾。
“咳……”
云苒轻咳了一声，强保住最后一丝心神，维持住浮于空中的身姿。
她向肖陌看去。
时机已过，她和肖陌又接连重伤，她就这样，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终是天要亡她，呵！
“阿苒。”肖陌也凝望着她。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在这一瞬，风也静了，心也空了。
在云苒的脑海里，只响着肖陌的低语，“再试一次，我相信你……”
做不到了。
云苒心中酸涩难忍，她的体内早已支离破碎，根本压不住肆虐的火毒。
就算能再次打出五灵融合，可大阵已经轮转完毕，马上就会全部恢复，再无弱点。
这么短暂的时间里，根本来不及。
“再试一次。”肖陌坚持道。
“呼！”云苒凌于空中，白色衣裙鼓荡飞扬，高悬的发髻唯美的散落，及腰长度的墨发在空中随风四散。
从她的双眸一直到发梢，以及她的浑身上下，都奇异地燃起了一种黑金色的火焰。
极致的魅惑妖冶，与纯真的圣洁，完美地并存于她的身上。
护宗大阵的道道绚丽光芒，也映在她的侧脸上，画下了光影错落的精致弧线。
云苒情不自禁的张开双臂，舒展身体，去迎合体内突然间的微妙变化。
她闭着眼。
恍惚间，她感觉肖陌轻轻抱住了她，在她唇畔落下柔柔的一吻。
在双唇触碰的那一瞬，似两个灵魂的激烈对撞。
肖陌用灵力所凝结的玄金火种，竟随着这虚无缥缈的隔空一吻，渡进了她的身体里。
云苒猛地睁开眼。
她看见肖陌在众多招式的围击中，远远地望着她，眼梢融着她从未见过的柔情。
“再试一次。”他重复道。
“阿苒，我相信你。”说罢，他便燃起滔天烈焰，将身影彻底淹没在茫茫火海中。
“所以…你也要相信我。”
不！
这个疯子！
云苒在心底疯狂叫骂道。
他本就受了伤，这会儿还将大部分的玄金焰渡给她，根本就扛不住长老们的围击，云苒急喊了声，“肖陌！”
“护主，是属下职责所在。”云苒脑海中又控制不住地响起他所说的话，“若无法护你周全，岂不是显得我很没用……”
真是，真是气死她了！
云苒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下，却未再次引发火毒，经过特殊炼化的玄金火种，源源不断地涌向她的脏腑和经脉，护佑着她的身体各处。
符印变换，光波流转，护宗大阵即刻恢复正常，云苒强迫自己迅速镇静下来。
这是肖陌为她创造的最后一次机会…她必须要成功！
只有成功了，她们才能安全离开这里。最初，也是因为她的任性，才将二人陷入此番境地，而肖陌已经做的非常完美，剩下的就靠她了！
云苒眼神发狠，双掌重聚灵力，竭尽她所能地迅速重新融合。
这一次，在没有火毒的干扰下，几乎瞬间便融出一个大致的雏形。
可在随后的压缩过程中，她又不可避免地为肖陌担心起来，这般杂念缠身，还是阻碍了她的速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冷静…冷静！
冷静啊！
“云苒……”柳千雪温柔的声音，再次抚平了她即将崩溃发狂的心境，“你只需专注心神。”
“剩下的，交给我们……”
战况骤变。
即将击打在肖陌身上的强猛招式，皆被凭空拦住。
长老们在大为震惊的同时，各自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拦住，又被逼至五个不同的方位。
火克金。
先前还对肖陌毫不留手的安逸尘，突然将烈焰火龙对准了金长老。
他的修为是五弟子中的最高，恰巧金长老也是，然而属性压制，使他占尽上风。
如果他尽快解决战斗，还可以去帮一帮尚未突破八阶的裴容和沙洛。
可是他有必要这么拼吗？
这般紧要关头，安逸尘竟溜起神来，脑海中的雾蓝身影挥之不去。
“逸尘！”被他突然牵制的金长老，却是不明所以的连忙喊道，“你拦我作甚！”
“哦，长老。”安逸尘回过神来，语气平静的同时，又理所当然，“你不敌我，我也不愿伤你。”
“这样吧…只要你自封灵脉，我便收手，总好过重伤难捱。”
狂！
狂妄至极！
向来持重的金长老，破口大骂。
金克木。
“哈哈…哈哈哈……”被极端情绪充斥在怀的钱湘儿，不停的癫狂大笑着。
柳千雪发起的这次反水行动，最兴奋的，自是非她莫属了。
只见她御着还未稳定的八阶灵力，借着属性相克的优势，对着高他半阶的木长老狂追猛砸，真真爽快极了。
数以万计的金色箭雨，竟是箭箭灵活自如，全部追着木长老的身影，轻松穿透他的层层木系防御。
更恐怖的是，砸落在地的散落灵箭，依旧蕴着强猛的威力，将脚下的各处也轰得是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此处是一片较为偏僻的院落，虽暂时无人，可就任她这般毁了也实在可惜。
“湘儿！”木长老以为她是又犯了什么疯病，“快些冷静啊！”
“湘儿，湘儿……”
木长老所发出的，是含着纯正木系灵法的密语，的确具有疗愈作用，还真就帮她稳住了心神。
冷静下来的钱湘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并未理会木长老，反而对着另外一边喊道：“原来你叫肖陌呀！”
“肖陌！”
钱湘儿的一双凤眸，又眯成了两条月牙，嬉笑道：“今日我帮了你那心心念念的小美人，你可千万记着呀。”
“待有机会，你可得还我……”
木克土。
“不孝逆徒裴容。”裴容纵有千般苦痛，万般无奈，依旧应允了这次行动。
“事毕，再来向师叔领罪……”
裴容神情落寞，对比往日的潇洒爽朗，竟是极度反差的晦暗阴郁。
他还没有从云苒绝情的话语中走出，此刻，又必须来执行以下犯上，忤逆尊长的举动。
在他心中，自是不愿与土长老作敌，可手上却不见留情。
尚未突破八阶的他，借着属性相克之势，竟能与之抗衡，勉强打成平局。
“糊涂！”
一向心直口快的土长老，恨不得立刻把他整个捆起来，再猛浇几盆冷水，将他直接骂醒。
可他一见这个从小看到大，向来举事从容，风采无限的徒侄，竟落得如此模样，便是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了。
到最后，也只得接连叹息，愤愤喊道：“容儿！你当真是糊涂啊！”
落叶纷飞，沙砾狂卷。
看似柔弱体轻的漫天枝叶，瞬间化为无数锋利的叶刃，再汇成一道道强力洪流，凌空旋转，与飞沙化作的岩龙缠作一处。
“得罪了…师叔。”
土克水。
“你小子！”水长老一边追，一边骂，“你给我站住！”
“看我不收拾你！”
即便在属性相克的情况下，修为最低的沙洛，还是不敌远强于他的水长老。
可他话没多少，性子倒是够倔，为了不拖大家的后腿，拼死也要拦住水长老的去路。
水长老又不忍伤他，拖到最后，竟是被沙洛气得什么云苒土苒的也顾不上了，扭头就要收拾他。
“别别，别！长，长老……”沙洛在空中抱头乱窜，“侄，侄儿…知，知道错了！”
向来憨厚老实，从不敢有任何反意的沙洛，当下这般大逆不道的行为，他真是想都不曾想过。
此番他在极度紧张的心境下，没几招便汗流浃背。
到后来，更是被揍得蓬头垢面，一张奶气十足的娃娃脸，生生拧成了令人心疼又招笑的模样来。
水克火。
“长老，多有得罪。”
柳千雪收回束缚在火长老身上的水质飘带，含着从未改变过的尊崇敬意，屈首轻语道。
水质飘带刚绕至她的手臂上，却见她顺手一挥，顿时光芒大作。
轻而软的丝柔飘带，顷刻间变作宽广坚固的保护层，将整个地面牢牢罩住。
刚好拦住钱湘儿的狂乱箭雨，护得脚下楼阁院落无恙。
火长老本就重伤，根本无力招架早已突破八阶的柳千雪，随意几招下来，便直接放弃抵抗。
此刻，他见柳千雪处事不惊，有条不紊的风度，赞赏之色溢于言表，“没想到，咳…你竟将这缚水柔，练到了至阳境，咳咳……”
“长老！”柳千雪担忧道。
“没…咳咳，没事。”脾气最为暴躁的火长老，如今却有气无力，精神颓靡。
他随意摆了摆手，“哎…我这身老骨头，终是不行了……”
“今日所有罪责。”柳千雪自责内疚的语气中，却不失坚定，“皆由千雪一人承担。”
……
在护宗大阵弱点消失的最后一刻，云苒手中的天地能量终于成型。
几声响彻天际的惊雷过后，终引得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未作丝毫防御的云苒，白色衣衫瞬间被全部淋湿，似半透明般的紧紧贴于她的身上。
“叶羽泊！”云苒看着脚下的仙灵学府，忽然近乎崩溃的大喊道。
曾几何时，她还将此处，看作是甘愿为之守护一生的家园。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这是她师父叶风贤的仙灵学府，亦是他叶羽泊的仙灵学府。
而她，多想与他一起，将之振兴为天下第一宗，再幸福美满地…做他的掌门夫人。
哈…终是大梦空一场！
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一绺绺地黏在她的绝美容颜上。
晶润剔透的雨珠，挂在她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一颗一颗，轻轻颤颤。
最后，再融合着幽怨凄楚的涓涓热泪，然后顺着她的精致轮廓一路下滑，自她的下颚处不停滴落。
“今日！是你仙灵学府…负我在先！”云苒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拼命嘶喊着，“从今往后，你我…之间……”
“恩断…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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