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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尘迹


来了!

        悦晴眉心微蹙,一阵尸粉气味混入鼻息,他沉声道:“你们两个抱紧我。”

        只听一阵簌簌嚓嚓的摩擦声,数只断手顺着商铺的门柱便攀上了屋顶。

        受伥婴操控的伥鬼不仅会统合行动,还懂得弃车保帅之道。

        伥鬼本质乃是一具半死尸身,由蛊虫产生的粘液代替血液,操纵全身,关节十分笨拙,才有了走平不走高一说。

        但在伥婴的操纵下亦或危急之际,伥鬼身体中的蛊虫则会部分汇集到四肢的某一部分,舍体积换灵活。

        故而伥疫后期,若是遇到落单的伥鬼,负责猎捕的玄门小队都会选择先将其手足砍断,冰封伤口,并立时焚烧断肢,不给其分化的机会。

        悦晴微微侧首,耳中灵敏地捕捉着断臂行径路线,只听咔啦咔啦瓦片被翻动的轻响传来,悦晴当空旋身,足尖点在一只扑来的断手手背上借力,侧向踢了一脚酒家斜插出的酒幡子,闪电般落在街面小摊的篷布上。

        他在一条街上以之字行进,雪狐穿林一般,那断臂竟然也奈何不了他。

        他边飞边问:“你们方才可是提到了剑魁?”

        莲心童子忍吐捂嘴,含混道:“是…是啊,我们俩就是跟着剑魁大人来的,你…你你你不要以为镇子里只有这么几只伥鬼,咱们现在还能留着半条命,全靠剑魁大人把大部队引走了!”

        悦晴秀眉一挑:“噢?那可真是应当好好谢他一谢。”

        莲心童子闷哼道:“难道你来的时候没有看见他吗?”

        有心人易名相见,这算见过,还是算没见过?

        悦晴摇了摇头,又道:“既是绝代剑魁行事,怎会留此疏漏。莫非,姑娘你先前并未告知其婴孩之事?”

        任秋一愣,颇为愧疚道:“之前…变故太多了,我就忘了这件事。”

        果不其然。

        “只是如斯小镇,竟会出现一只伥婴,这概率,是否也太大了些?”他心中暗忖。

        说话间,规律的锣鸣声已经清晰的传入他的灵台,莲心童子见他一副对剑魁大人不甚尊崇之相,颇为不满地提音再问:“喂,我说,你要是见过了剑魁大人,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你知不知道剑魁大人可是——”

        话音未尽,不知那伥婴是否是感知到了钟鼓楼上传来的不祥之气,甚有拼命一搏的架势,受它召唤,三只鬼臂在半空中搭连成行,仿佛一条由人臂组成的肉蛇,样子虽然恶心,行速却爆然飞涨!

        悦晴‘嘶’了声,当即反身后旋一腿,以足背为刀,当即踢出几道刀风,刀风虽锐,肉蛇更灵,一顿蛇皮走位,尽数避开。

        “哈。这倒是有点意思。”他轻笑道,语罢高高举起那根拴着伥婴的木椅腿儿,三步凌空,竟点落到了一只斜出的高高幡旗杆尖儿上。

        莲心童子满头冷汗不要钱一般往下淌着,这细条儿的木杆已然因为他们的重量呈现出一道要命的圆弧,他掐着嗓音不敢再大声说话,唯恐一口气出得大了将这杆压折!

        “你你你…你到底是杂耍班子的还是相士啊?这里不好玩啊!”

        此时一阵晚风送爽,夜空澄洗,勾月皑皑,将他的黑眸也点出一泓皎然,“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啊。”

        悦晴嘴上感慨,手中却仿佛在回应莲心童子的话,果真将那伥婴似转轮一般甩其圆弧,江湖卖艺也似。

        他转速极快,力道亦足,甚有不将这死孩子晃吐了不罢休的意思,伥婴哪里见过这种招式,啸叫低弱,反而像是回到了普通婴孩的啼哭,隐隐还带着三分委屈。

        肉蛇哪里能容它受苦,当即便要不顾一切地救主。

        早有预料般,悦晴忽而远唤:“晏兄,搭一把手!”

        钟鼓楼距此,分明还有三百步之遥,但就在莲心童子与任秋听清他言语之时,自远处高楼的一道裹挟凌冽气息的剑气已破风而来,正中跃起欲摘伥婴襁褓的三条搭连断臂!

        转瞬之间,那肉蛇冻得结结实实,僵落到街面之上。

        趁着余下两只伥鬼未至,悦晴随之下落,眯了眯眼,突然从莲心童子腰间抽出他那条汗味十足的麻布腰带,将那肉蛇同伥婴绑到一处。

        “喂!你干嘛!”莲心童子提着裤子一脸惊恐。

        “借用片刻,用完便还给你。”

        捆过这玩意的腰带,谁还想用啊!

        莲心童子白眼大翻,一口闷气还未出,便已被放在了晏逐来眼前。

        一条小命,是捡回来了。

        他低眉顺眼,讪讪而笑,不敢回视晏逐来那肃穆的目光,自己到底能不能见到明早的太阳,真还两说呢。

        “嗯?”晏逐来还维持着悦晴离开时的站姿,一尊雕像也似,他见那襁褓婴孩与冰冻断臂,不由蹙眉:“可是伥婴?”

        悦晴浅浅吁了口气:“嗯,太久不曾活动腿脚,倒是狼狈了。”

        说罢,他自袖摆撕下一角,团成个布团,极其小心地伸向伥婴的嘴,那张婴嘴中倏地探出一条红彤彤的信子,仿佛蛇信一般,好在他耳明手快,迅疾地以布团将信子怼了回去,将那张婴嘴塞满,不叫它再发出婴啼。

        任秋瞧着,吓得咽了口唾沫,要是之前他们自己进屋找到小侄儿,只要一伸手,岂不是就得被这信子给蛰了。

        她颇为惭愧道:“剑魁大人…是因为我,才连累了悦哥哥和莲心……”

        莲心童子面上一红,忙摆手:“不不不,臭丫头身上又没有修为,其实都是我撺掇的,要罚就罚我吧。”

        好一副严师顽徒的训诫之景,一脸肃容的晏逐来未及开口,悦晴却蓦地一挑眉,带笑揶揄道:“噢?剑魁大人。”

        晏逐来:“……”

        悦晴一边接过自己的竹仗,一边将伥婴断臂一道系在竹仗尖上,黯然垂首,故作难堪:“哎,便是怪我自己眼拙罢。”

        晏逐来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凝眸片刻,只得转身草草规训两个小的:“你二人待在这钟鼓楼中,决不可再犯,好好反省。”语罢,他抬眸看了眼任秋手中白石,食指靠近蛛纹,轻抚,白石便又还复如初。

        “呃。”两人胆战心惊地忙不迭点头。

        “走罢,先解了目下这燃眉之急,伟大的剑魁。”悦晴道。

        晏逐来寒眉冷骨,侧身而立,恍惚间,却依稀含着两分窘迫隐在暗处,只得是默默跟在悦晴身后。

        钟鼓楼过后,便是一条八丈宽的主街,无甚落脚之处,悦晴直接落在街面,以手击锣,引伥而来,他一面速行,一面优哉游哉地敲锣,那帮狰狞伥鬼,却也赶他不上。

        晏逐来在后,以枝为剑,化气为牢,封住其余出口,只余一条通向悦晴身后的道路。

        二人虽是陌路,却配合得仿若熟识经年的老友,驱引之间,大路无阻,便是四字写照:天衣无缝。

        悦晴虽然目力受限,但凭野兽一般的感知力,行动反而更胜常人,悠然间,他口中还哼起了小曲,这曲调与他敲打铜锣的调子相合,晏逐来远远听及,识出那是一首悼亡曲,名为《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於其室!”

        悦晴的嗓音松松虚虚,恍若大雪,满寄哀思之中,并不闻刺骨怆然,倒像是一声蜉蝣撼树般的幽幽叹息。

        一曲罢了,这支似是送葬般的队伍,已行至慈念镇的北门,北门之外随一条土道再向西行约十里路,便是第六座涅槃城的遗址。

        城门紧闭。

        悦晴将竹杖倚在颈窝,伸手摸索门闩,正摸到木棱处,一阵劲风自后而来,随之是双足羽落的轻音,那人替他在锣面轻拍了一下,便从他身侧,一手托起木栓,推开了城门。

        伥婴嘴被堵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没瞎,眼瞅着两个大男人一个碧眸柔和,一个唇畔含笑,就觉得辣眼睛,死不瞑目的辣。

        他兀自在襁褓中左右挣扎,又被悦晴一手摁住,轻声道:“乖一些,莫乱动。”

        伥婴:“……”你是鬼还是我是鬼?你这样做,我很没面子,谢谢!

        悦晴并不理会他的心理动态,迈出城门走出几步,却听晏逐来‘嗯?’了一声,止步问道:“怎么了?”

        晏逐来在城墙外将春榆的翠叶在地上一扫,那叶片沾上些许褐黄色的尘沫,尘沫与先前他发现的那道痕迹一致,颜色几近土色,若非谨慎明辨之人,恐难发现。

        他摘下那片染尘的叶子,递到悦晴鼻下,道:“这道尘迹,南门外也有。”

        悦晴轻嗅,判断道:“有血气,但不是人血。这味道……”他以竹仗为笔,在沙地上绘出城图,却在北门处留出了一个缺口,“我们方才所出之门,没有洒。”

        晏逐来闻言,转头睇了眼——果然尘迹只到城门边便转了方向,恰好临着他们所必行之路两侧向前延伸而去。

        目的地,不言自明。

        悦晴道:“走,先看看这东西,有多大本事。”

        晏逐来颔首道:“向西直行,便是涅槃城。”

        悦晴挥挥手:“好。”

        说罢两人一个继续敲锣领路,一个跃上城墙俯查伥鬼行迹,浩浩汤汤百只伥鬼的队伍出了城门,竟然规规矩矩的排成了竖直的长队,紧紧贴着肉眼难辨的两道尘迹而走,并不敢触碰分毫。

        看来这道成分不明的褐黄粉末,竟然可以克制伥鬼。

        晏逐来眸中升起一道冷光,在二十余年前暮山溪曾试遍百草千虫,却并未发现有任何可以克制蛊虫之物,原以为此物并无天敌,没想到如今得见。

        ‘餍梦主’、驱蛊粉末、伥疫同时出现在这座城里,既然他要散蛊,又为何要在城外洒下这道尘迹困住伥鬼?

        看来那位以‘餍梦主’之姿出现的人是以伥鬼障目,实则却是为引他顺着他所布置的路线而去。

        呵,看来尘世多变,江湖之中,还有人记得他晏逐来。

        直至最后一只伥鬼行出,晏逐来将城门再度闭合,这条队伍已延绵数里,蔚为壮观,他足尖在地上一扫,将尘迹掩合,如此,彻底断了伥鬼回头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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