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门弟子（2）
日月国校帝三年三月。洛水河畔，石漫滩。&1t;/p>
春天的脚步越过延安府厚实的城墙缓缓地爬上高高的西岭山，山岚坡坝都重新披上葱绿的外装。身姿柔曼的洛水河仍在从从容容地向东流淌。窑洞和院落显现出比五年前不一样的老旧，原木的窗格变成了黑色，墙壁上的白灰斑驳6离。院落的地面因长久踩踏而出青石板一样黝青的光亮。青草簇拥在木桩的根部，看起来倒多了一些木栅的意味儿。&1t;/p>
院子西侧的回水滩继续向西南方向扩展，比五年前要宽阔不少，水线之上的鹅卵石地面变得致密了许多。野草从石隙间倔强地钻出，迎着流水送来的清风傲然展示生生不息的青春。河岸上铺排开来的野蔷薇早早地怒放，红白相间，香郁扑鼻，像河滩地佩戴的一条花巾。&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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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袢之微微放低身体的重心，两脚仍在不断地加力，脚面已经半陷入砂石之中。他的眼睛紧紧地盯住老者捉刀的那只手，脸上现出饿虎扑食一般的凶狠。&1t;/p>
老者同样也在等待，他在等待李袢之额头上的颜色变深，那是他搏杀前蓄足力量的典型标志。&1t;/p>
风从背后的林子里吹来。伴随着莎莎的风声，李袢之迅即起了攻击。两手一前一后抓起刀柄，沿着笔直的一条线向老者的下盘刺去。在刀尖将要挑起对手的一刹那，老者握刀的右手突然扭转，用刀背磕在李袢之的刀身上，身体借势腾空而起。李袢之一刺不中，但并不收刀，而是扭转身形，变刺挑为挥劈，锋利的刀锋闪着白光擦着老者的白衫削向他的腋下。老者也不躲闪，而是凌空端平了身子，头似枕在李袢之的刀锋上一样，长长的白在刀身外侧飘摆。在身体向对手滑移的同时，手中的倭刀紧贴着李袢之的刀锋，向对手削去。钢刃相碰，火花四溅，像半空中撕裂云团的一线闪电，噼噼啪啪地作响。&1t;/p>
李袢之单脚垫地，飞旋起身体，擦着老者的刀尖躲闪开来。飞旋的身体同时带动刀身，再次斩向老者。他收势站稳，现老者已经在距离自己的一丈外站定。刀还是走空了。&1t;/p>
“以夸父势直取对手，不成功便转回刺势，最后以岚魔势自救连带攻击。”老者的倭刀已经交到了左手，右手捻须，面带嘉许，“断魂刀六式中的三势，竟能连贯使出，好！”&1t;/p>
他看一看李袢之现在站的地势，“不过，现在你要是使用夸父势，恐怕效果会好一些。我现在的位置比你稍稍高一点，你使出夸父之力，把我挑至半空，应该会取巧一点。”&1t;/p>
“夸父势失效之后接回刺势，十分的精明。”老者盯着李袢之立在地上的断魂刀，“不过，转身的同时若是能同时向我靠近一点，那挥劈的度就会更快，我想头枕你的断魂刀借势，恐怕就没有那么从容了。”&1t;/p>
“在我枕刀借势反击时，你没有惊慌，不仅用岚魔势拯救了自己，而且还没有忘记继续用旋转的力量带动刀头来实施攻杀，这很好！这一种招式转换，以前没有见过你用，看来你真的学会融会贯通了。”老者面露惊喜之色，像是现了新奇的宝物，“使用断魂刀的主旨就是进攻、进攻、再进攻。防御之中也必须带着进攻，因为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看来，你领会了断魂刀刀法的旨趣。”&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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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说完，将刀反手置于身后，移步到与李袢之等高的位置，右手立掌封好了门户。&1t;/p>
李袢之用右手反手持刀立于身后，用左手护住门户，依然紧盯对手，默默地运动力量。&1t;/p>
正当他蓄积力量时，老者猛然间起了闪电般的攻击。那把五尺长的倭刀突然由后背向上举起，越过头顶，与右手合握。老者的身体同时向上向前跃起，像威猛的雄鹰直扑猎物，身形与日光融合在了一处，飚起一道令人眩晕的光影。&1t;/p>
李袢之在老者跃起的同时沉身一闪，顺势将身后的断魂刀背送到胸前，左手在后、右手在前紧握刀柄，弓步前出，正好站在老者飞跃过来的身下，挥刀上挑。哪知那老者竟然在空中继续向上腾升的同时变换了身形，脚在上，头朝下，单手持刀，像一柄从空中飞下落的钢锥一般旋转着直直地刺向李袢之的头顶。李袢之见自己的“虎伏绝”走空，并不躲闪，而是就势倒地，双手换单手，右手松开，左手后移至刀，上举迎击对手。二人的眼神天地对视，都看到了对方那令人胆颤的刀尖锋芒。上位的倭刀刺向李袢之的胸口，下位的断魂刀则直指老者的右耳和颈肩窝。&1t;/p>
在一旁观战的李鸿霸和李褓之不约而同地出一声惊叫。定睛看时，战场一片寂静，只剩下一副雕塑般的造型。倭刀的刀尖在距离李袢之胸口一寸处停住，而断魂刀的刀身则紧紧地贴在老者的右耳根处，距离颈肩窝不到一寸。老者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紧紧地夹住断魂刀的刀身，倒悬着身体与断魂刀形成一条笔直的垂线。刀光与白衫相映生辉。&1t;/p>
老者落地站稳，李袢之也一跃而起，双方都为刚才的惊鸿一瞬而有些后怕。&1t;/p>
“虎伏绝与朝天刀相结合，能够让你使到不顾生死的地步，也算是一种境界。”老者幽幽的话语，有一种赞叹，也有一丝担忧，“断魂刀六尺长，比我的倭刀长一尺，优势明显，应该是我先被刺到。但我在上位，惯冲的力量会弥补刀短的不足，也一定会刺到你。”&1t;/p>
李袢之赞同地点点头，“是的师父，而且我四肢着地，已经很难有回旋的余地了。”&1t;/p>
老者捻一捻飘散的白须，也微微点点头，“知道就好。”&1t;/p>
“我刚才的起势正是倭刀战法中最常用也最有效的一式，‘迸跃直取势’。”老者轻轻晃动手中的倭刀，耀眼的寒光在空气中摆动，“在《纪效新书》中，武毅先生讲到倭刀术的战法，其根本的搏杀要点就是‘迸跃直取’。绝不可玩弄花架和缠绕。断魂刀的起源主要是受倭刀的启，其形制综合了倭刀、朴刀和春秋大刀之所长。刀长六尺，刃长三尺，头尖背厚，全重四十斤。既有倭刀之便捷，朴刀之凶猛，又有春秋大刀之威势。‘虎伏绝’一式展现出此刀的便捷与威势，‘朝天刀’一式则挥出它的凶猛之力。两式展三长，断魂刀已经找打了它合适的新主人。”&1t;/p>
老者深邃的眼神在说话之间转向了西南的开阔方向，似乎要目送断魂刀将要跟随它的新主人走向远方。&1t;/p>
“多谢师父！”李袢之双膝跪下，满眼含泪，感激与欣喜之色悄现于双颊。&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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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魂刀有‘一刀二绝三势’。一刀是‘朝天刀’，二绝是‘伏虎绝、归一绝’，三势是‘岚魔势、夸父势、回刺势’。”罗显子转过头来，眼神重新又恢复到搏杀前的状态，“来，让我们见识一下断魂刀最刚烈的那一绝，‘归一绝’。”&1t;/p>
李袢之站起身，擦一擦湿润的眼睛，走到离师傅两丈开外。双脚站定，右手轻轻托住刀，刀身向右侧摆开与身平行，左手立掌置于前胸，状似童子拜佛。乌黑色的双眸随着周身力量的调动而变得明亮、锐利、凶狠起来，澎湃跳动的血脉通过刀柄将力量传达到刀尖，在风中出冷叮叮的金属颤声。&1t;/p>
罗显子的眼神直盯对方那颤动的刀身，依据颤动的频次和声响来判断它即将迸的度。他知道这是在“归一绝”下求生的唯一方法。&1t;/p>
李袢之的右手突然前出到刀柄的上端，度之快让李鸿霸和李褓之都无法看清其动作，更像是刀柄被吸入李袢之的手中，而不是手去拿刀。他的左手同时接住刀柄的下端。只见寒光闪过，伴随着两声极其短促的撞击声，一声沉闷，一声刚烈，战场便迅疾平静下来。一块白布条似春天的柳絮团在空中飞舞。&1t;/p>
在极短的瞬间，罗显子先是用倭刀的刀尖挡了一下断魂刀的刀柄，继而身子跃起，再用刀尖格住断魂刀的刀身，借助两刀相碰的力道跳到一丈开外。但由于那断魂刀的度实在太快，他跳起时，白衫的下摆还是被它锐利的刀锋削掉一绺。&1t;/p>
李袢之将断魂刀插入砂石之中，面朝师父单膝跪地，低下头来。&1t;/p>
李鸿霸和李褓之紧张地跑向师父，师父摆摆手，他们便止步于半道。&1t;/p>
“‘归一绝’，顾名思义是归于一战，毕其功于一役之意。不用则已，用则必置敌于死地。达此目的，关键有二。”罗显子看看缓缓飘落的白布条，走到李袢之的跟前，“一是极，在对手尚未反应过来时已经完成了劈杀。二是势猛，起手劈杀之时，必要直视对手，虎怒于人，以势夺气。这些你都做到了。”&1t;/p>
罗显子和蔼地拍拍李袢之的肩头，他站起身来，“你刚才全力向我直劈过来时，我注意到你被强大的力道带着向前迈了两步，这就犯了‘不能失中’之禁忌，给对手留下了可乘之机。对手若是能躲过你的锋芒，就会趁你立足未稳之时实施反杀。你的前出则正好将自己置于对手的反杀半径之内。相反地，若是你能够有余力守住初位，则对手就鞭长莫及了。”&1t;/p>
罗显子看一看围拢过来的李鸿霸和李褓之，严肃地说道：“面对敌人，任何时候都要留出一点力量用于自身防御。如果一点不留，那‘归一绝’就变成同归于尽了，这不是明智的武士之道。使用断魂刀六式中的二绝时，须切记这一点！”&1t;/p>
“是！师父，弟子记下了。”李袢之脸上微微泛红，他想到了此前使用“虎伏绝”时也有同归于尽的不智。&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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