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罗门弟子（3）

洛水河畔，坝子。&1t;/p>

        弹子在枪头风笼中飞地旋转，枪锋的啸叫声已经完全盖过了风声。那啸叫越来越刺耳，像孤狼在茫茫雪野中对月悲嚎。&1t;/p>

        三棱雪狼枪的形制介于梨花枪和六合枪之间，全长丈一，全重二十六斤。枪头长一尺半，钨钢灌制，重五斤。枪头呈三棱形，上细下粗，三列刀刃锋利无比，三道血槽光可鉴人。与枪杆相连的柄端镂制成风笼，贯通三个气孔，内置一枚杏核般大小的铁弹子。随着枪的抖动，弹子会飞旋转，风笼便出呜呜的鸣叫。初时像铁哨吹鸣，继而像劲风扫过石隙，最后则像狼嚎一般阴森恐怖，令人汗毛倒竖。&1t;/p>

        雪狼的枪杆用三十年树龄的白蜡木制成，经久使用后从里到外生出魔镜般油亮的乌青色。这种白蜡木生长在山坡的背阴处，成材缓慢，笔直匀称，物质积累充沛，密实沉重，表面青。木芯密度稍小，既存得住能量，又不影响杆身的强度。力一抖，杆身震颤，能量传达迅捷，杆头沉而不弯。&1t;/p>

        虽然枪头抖成了一个标准的圆环，状若梨花，但李鸿霸的手臂却是静止的。那力道完全来自于腰和腿。雪狼始终在他身前的中心一线。人枪合一，好似一模合铸。&1t;/p>

        老者的眼神透过那朵梨花的中心，缘着枪杆直达李鸿霸的眉心。他感受到了对方迅猛的攻击一触即。他竭力屏蔽风声，凝神细听，试图从狼嚎声中判断出对手攻击的第一方向。他紧握六合大枪的右手举到胸前，左手离枪把一尺，随时准备向右手的上位还是下位出手。&1t;/p>

        一道白光闪过，雪狼扑到了面门。老者准确地预判到了李鸿霸第一刺的方位，退步摆头闪过。但雪狼像一条饥饿的毒蛇，始终在自己面门前缠绕。对方步步紧逼，他边退边拨，地面尘土飞扬。退到坝子的东头，六合枪猛然一磕雪狼锋，他借势跃起，空中踏步，踢向对手的后脑。&1t;/p>

        就在老者即将得手之时，一股强劲的冷风扑向后心，他迅即收起踢出去的脚尖，空中加油，尽最大气力继续向前跃出。落地站稳后回头看，李鸿霸回身刺出的雪狼的枪尖距离自己不到五寸。&1t;/p>

        与开战前相反，现在老者面朝东，李鸿霸面朝西。&1t;/p>

        “一招‘凶狼缠斗’，逼我至绝境；再用一招‘狡狼回身’来化解我的反击。一气呵成。”老者迎着朝阳的面庞白里泛红，须微颤。&1t;/p>

        他微微眯起双眼以回避刺目的日光，“我先前占据东方抢了先机，你在光扰下能够枪挑梨花缠住我，不容易。不过，尽管狼嚎声响，但我还是听出了你的力点。原本我想寻机缘着枪花打进去，与你正面厮杀，无奈你的枪花太密，硬碰硬怕是不保险，故而选择了退避。”&1t;/p>

        “多谢师父承让。”李鸿霸鞠躬说道。&1t;/p>

        “承让谈不上。我在想，”老者微捻白须，“枪花很密，蜂鸣也很急，为何力点还是暴露了出来。”&1t;/p>

        “那是因为弟子抖枪的力道还不足。”李鸿霸摇一摇手里的雪狼。&1t;/p>

        “应该不是。”老者若有所思，“我想可能是我的战术运用得当。我没有采取通常的做法，也就是我也抖枪来干扰你的枪花；而是采取静心细听的方式面对你战前的准备。”&1t;/p>

        “雪狼的枪法主要来源于武穆六合枪和杨家梨花枪。”老者单手托起手中的六合枪，“武穆六合枪有三十六式，杨家梨花枪是二百二十式。不管招式是多还是少，基本动作都是拦、拿、扎、截、进、缠六个。先师将上述动作又进一步精简为拦、拿、扎三个，将招式精简到二十四式，这就是三棱雪狼枪的主要招式。后来，在跟随武毅先生征战的那些年里，我深深认同他所提倡的简捷实用的兵器之道，便结合实战，将雪狼枪的招式精简到了五个，分别是凶狼缠斗、狡狼回身、恶狼扒心、群狼狂噬、雪狼啸天。简捷实用是我传授兵器之法的主旨。不可被套路束缚住手脚，以致于延缓攻击的度，削弱了刺杀的功效。你们务必谨记！”&1t;/p>

        “是！师父。弟子谨记。”李鸿霸和在一旁观战的李袢之、李褓之齐声答道。&1t;/p>

        ******&1t;/p>

        &1t;/p>

        老者后退几步，右手缓缓抬起六合枪，左手刚一合把，那枪便急地抖动起来，枪头出呜呜的蜂鸣。梅花朵朵，点点相随。&1t;/p>

        李鸿霸也伸出雪狼。由于背对着日光，他判断枪花的圆度要比刚才准确得多。眉心、枪杆与枪花的圆心对成一条笔直的线，好似悬空的光柱。风笼出刺耳的嚎叫，大地微微颤动。&1t;/p>

        不等对方出手，老者突然起了攻击。在六合枪与雪狼锋相碰的一刹那，老者感到一阵手麻，知道对方枪头的摆动度要过自己。就在他稍一避让的瞬间，雪狼锋杀到了他的前胸。他不得不退步拨打。虽然勉力将雪狼锋推离了胸口，但它那嗜血的锋尖竟然又移动到了自己的面门。他身子后仰躲开锋芒，同时用枪下挫雪狼头。但雪狼头却就势咬住了他的右脚。他挑开雪浪头护住右脚，左脚又被雪狼咬住。如此再三，六合枪竟然没有一丝空隙去向对方起反击，自己已然处于被动的防守状态。他双脚跳起，同时用六合枪的枪头猛地拍向雪狼的枪杆。&1t;/p>

        只听得“咣”的一声爆响，六合枪飞起几丈高，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笔直地插入坝下的水潭里。&1t;/p>

        李袢之和李褓之出一声惊呼。&1t;/p>

        再看老者。六合枪脱手后他腾起有一丈多高。刚准备向枪飞出的相反方向跃出，却突然间现雪狼锋已经笔直地刺向自己的下身。情急之下，他伸手从背后抽出宝剑，狠狠地砸向胯下的雪狼锋。&1t;/p>

        伴随着一道闪亮的火星和一声刺耳的金属碰击声，宝剑断作两截，像两只刚刚脱离扭打的空中飞鹰，打着旋坠向地面。&1t;/p>

        老者向坝子北侧飞出，向后撞向一旁观战的李袢之和李褓之。二人迅即扶住师傅，被强大的惯性带动着一同向后倒退，直到后背抵住院前的木桩。&1t;/p>

        李鸿霸单腿跪地，两只手交替搓揉着虎口。&1t;/p>

        雪狼笔直地插在地上，枪杆朝下，入地尺余。枪头朝上，急地颤抖。风笼里出颤颤的啸叫。那叫声由低鸣渐渐地变成了狼嚎，最后是虎啸龙吟。&1t;/p>

        尤为可怕的是，雪狼的枪尖竟然朝天放射出噼噼啪啪的弧光，高约五寸，像蟒蛇吐出长长的红信。枪杆由乌青色变成了金红色，像是在高炉中煅烧的铁棒，向外散出炽热的光。众人无不惊骇。定睛细看，雪狼已经扭曲成一条粗壮的金龙，鳞甲在日光的照射下出耀眼的光芒。&1t;/p>

        李袢之和李褓之惊讶得张开嘴巴。谁也不敢相信在通明的白日竟然会出现此等奇异之事。&1t;/p>

        罗显子向前走近两步，表情惊惑，喃喃说道：“雪狼啸天，这就是传说中的雪狼啸天！”&1t;/p>

        “什么是雪狼啸天？师父。”李袢之和李褓之齐声问道。&1t;/p>

        “‘雪狼啸天’既是雪狼枪的极致一招，也是它的一种罕见的震鸣形态。”罗显子紧紧地盯着仍在颤鸣的雪狼，“当使用者积蓄强的力道把敌人高高地挑起时，好像狼在雪野中对天啸叫。也叫夸父搬山。当雪狼锋与重兵器激烈碰撞时，它会出龙吟一般刺耳的声音，同时枪身因积蓄了过多的能量而热放光。”&1t;/p>

        “鸿霸刚才使出的就是这一式么？”李袢之瞪大了眼睛看着雪狼锋。&1t;/p>

        “鸿霸先是使‘恶狼扒心’，攻取我前心。接着是‘群狼狂噬’，由我的面门到右腿和左腿，贴上去不放。”罗显子语带赞赏，“真可谓势如猛虎下山，快如疾风闪电，密如雪粒冰凌。”&1t;/p>

        李褓之始终扶着师父的身体左侧，师傅上前两步，他也紧跟两步，好奇地问道：“那鸿霸最后使的就是‘雪狼啸天’了？”&1t;/p>

        罗显子微微点点头，赞赏地说道：“这一式需要极大的力道。使用者需要通过内功将全身的力量运动到枪头之上，在极为险峻的形势下，可以将对手连人带马挑至半空，再重重地摔下；或者直接挑过头顶摔到身后。武穆六合枪中也有类似的一式。岳王当年创立这一招式，主要是用来对付北国那叱咤风云的铁浮屠。”&1t;/p>

        “就像断魂刀的‘夸父势’。”李袢之抢先说道。&1t;/p>

        “是的。”罗显子看一看站在他右边的李袢之，“长兵器的使用总有相通之处。招数不在于多而在于精，精炼的招数可以在器形相近的兵器上借鉴使用。”&1t;/p>

        雪狼慢慢地恢复了原貌，在强烈的日光照映下依旧出乌青色的光亮。&1t;/p>

        李鸿霸感到虎口还在麻。他醒过神来，右腿站起，也走到师父的身边：“宝剑砸下来时力道非比寻常。我当时抱不住雪狼，只好撒手。”&1t;/p>

        “六合枪拍下来时，你还能够由‘群狼狂噬’转为‘雪狼啸天’，这很不寻常。”罗显子拍一拍李鸿霸的肩膀，“这一式需要攒足力量。你在极短的时间内能够爆出如此惊人的力量，接连震脱六合枪，崩断宝剑，看来你的内功……”罗显子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原本想肯定，但又有些狐疑。&1t;/p>

        “我……我当时也是……”李鸿霸欲言又止。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自从十年前他在古堡上第一次受到神启之时他就一直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过。&1t;/p>

        “雪狼枪的枪杆竟然也能够出金属一般的亮光，也是因为吸收到了强大力量的缘故么？”李袢之对刚才的一幕仍然感到神奇。&1t;/p>

        “是的。这是事情的一面，”罗显子又将眼神转向了静立着的雪狼，“这杆枪在本朝初年打制出世，至今已过了两百年。传到我手里也已经整整五十年了。白蜡杆早已矿化，所以才能够出乌金一般的光亮。敲击时也有金石之声，悦耳，撼心。怎么听都听不够。”&1t;/p>

        他前跨一步，面带满足的神色，“不愧是雪狼，我好久没有听到这金石一般的声响了。”&1t;/p>

        三个徒弟还从来没有见过师傅如此陶醉。&1t;/p>

        “最后一次使用它是在三十五年前。那一年武毅先生去世，我也引退于江湖。它就一直被封藏。”罗显子陷入深深的沉思，“原本以为用不着它了，但五年前你们的到来，让我得以重启雪狼。五年后，你们又让我再一次听到了它那龙吟之声。”&1t;/p>

        罗显子说完，走到雪狼前，双手紧攥枪杆，慢慢力上提，带起几块泥土。&1t;/p>

        “鸿霸，‘雪狼五枪’你已然全部掌握。”他双手捧起雪狼枪，递到李鸿霸的面前，“此枪配你，既是它的重生，也是你的造化。前路漫漫，人枪皆须珍惜。”&1t;/p>

        李鸿霸接过枪，双膝跪下，满眼含泪，“师父，弟子谨记！”&1t;/p>

        ******&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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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武穆六合枪拍下来的那一刻，李鸿霸只觉得脚力不支，单腿被迫跪下。他虎口麻，雪狼锋差一点从手中脱落。刹那间，龙头云闪现于西南方向。祖神手中的重剑先是朝下对他一指，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举起，朝天出一道耀眼的弧光。李鸿霸下意识地做了同样的动作，无意间成就了“雪狼啸天”一式。&1t;/p>

        眼前金星闪闪，枪把从手中脱落。他赶紧搓揉灼热疼痛的虎口，想站却站不起来。祖神微微一笑，没有说话，缓缓地随着龙头云隐去。这时他听到师父在和袢之、褓之说话，便起身走到他们身旁。雪狼枪蟒蛇吐信的那一幕他并没有注意到。&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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