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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诗敏之死 二


这几天,诗敏的内心焦躁不安。曾经,多少个日夜,因为,父母她的梦境变得美妙无比。她憧憬着梦里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感觉,在梦里,这种感觉既神圣又美丽。

        从小,她因为没有父母,而被很多人冷嘲热讽,也被很多人同情和怜悯,但是,人是高傲和不可一世的动物,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又怎会被外界的这种情绪刷存在感或卑微的低下头颅。

        这些年,诗敏很幸运。因为同命相连的哥哥姐姐们视她如宝,并与她相依为命。要不然,她会像很多不幸的人一样,吃尽苦头,尝尽世间万苦,然后,自己的那颗心脏被无数决定她命运的人,扎得千疮百孔。

        她的生活如此惬意,如此充满爱。可是,她却还不满足于现状。她要获得更多的爱,一方面她憧憬着父母的关怀和呵护,另一方面,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罪恶。这种罪恶叫做贪欲,一个人永远都不会满足于现状,因为,灵魂在囚禁于肉体之前,她活得太过自由,所以,贪欲来自于灵魂,这也是基督教所说的原罪。

        然现在,她却迟迟不敢迈出那一步。正如诗雨所说,像她们这样的人,内心经受不住再一次的打击。她们已经,经历了一场众叛亲离的浩劫,现在,她们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一样,顽强的挺了过来。虽然,在这场浩劫中,她们安然无恙,但是,树枝被折断了还能恢复吗?葡萄被晒成了葡萄干会恢复吗?时间夺走了青春,青春能恢复吗?答案,显而易见。所以,她的心需要休整,这是一个过程,也是一种难以言状的隐痛。此刻,她迫切想要见到自己的父母,可是,惊弓之鸟的心脏又着实的担惊受怕着。又是一个矛盾体。

        她浑身颤抖,这辈子能见到自己的父母,是她毕生的心愿。但这一刻,她迟疑了,脚步迟疑了,脑子也迟疑了。前几日,她每晚都会顺着小溪,来到她父母居住的门前徘徊着,直到深夜。

        深秋,阵阵寒气袭来。

        诗敏裹了裹披在身上的薄外套,气愤的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是的,她是在这件事情上做的优柔寡断了些,所以,她很暴躁的对着自己着脾气。

        天地间阴云密布,到处是一片深寂,大地被这整片天压下来的漆黑,显得顿觉无力。诗敏也在这种感觉下,显得紧张害怕起来,毕竟她是一个小女生。她掏出手机,尽可能的照着前方更远的路,慌慌张张的行走着。

        诗敏顺着小溪走出了山沟,看见不远处蹲在那里一个男人,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敏敏,别害怕,我是你哥,”诗玉斌蹲在那里嘴里叼着一根正在燃烧的烟,说:“今天还是没有和你父母见面是不是?没事,慢慢来,什么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一举成功的,尤其是人心对人心。明天就好了。”

        诗敏一见到是诗玉斌,紧张的心放松下来,一个箭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扑进了怀里。

        她抱着诗玉斌的脖子,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说:“哥,我想见他们,可是我又不敢,你说,我是不是很没有用?”

        诗玉斌双手拖着诗敏的屁股,把她抱在怀里面,摇头苦笑着说:“傻丫头,你就是爱钻牛角尖。”

        “不是我爱钻牛角尖,其实,我是害怕。”诗敏咬着嘴唇,她的眼眶中噙满了泪花,楚楚可怜的抬头看着诗玉斌说:“邋遢哥哥,我想他们,可是,我又害怕他们会对我造成伤害,我不清楚,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更不清楚,他们的圈子。你说我两眼一抹黑的往里面钻,能安然无恙的平安出来吗?”

        “别害怕,按着自己的心意走,哥哥和姐姐是你最坚强的后盾。我们家的敏敏这么优秀,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诗玉斌说。

        “嗯,”诗敏应了一声,然后说:“我的父母,我一定要见,如果真的见了面后,他们真如诗雨姐所说的那样的话,我也算是死心了。我就还和以前一样,和哥哥姐姐们开心的过日子,再也不想他们了。和他们划清界限,永远不再相见。”

        “别想那么多,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哥一定会努力,挣很多钱,养你一辈子,哥一定会成为你的传说。”诗玉斌说:“别害怕,就算前方的路满是荆棘,哥也会帮你劈开荆棘,;就算前方的路是悬崖峭壁,哥也会帮你把它铺平。”

        “哥,你咋不上天呢?”诗敏说:“说的跟个神仙似的,不过,我喜欢听你吹牛。”

        “我没吹,我说的是真的,你不相信我,我飙了啊。”诗玉斌假装恼怒的说。

        “我信,信你,行了吧。”说完,她继续把脑袋挂在诗玉斌的肩膀上,和诗玉斌一起往山下走。

        多少个夜晚,诗玉斌就这样抱着诗敏,或拉着她的手,散步、谈心。一想到这种美好的日子,即将被一对陌生的人占去,他的心里就不爽起来。

        诗敏趴在诗玉斌的肩膀上像一个婴儿一样睡着了,她今天累坏了。她站在她父母门口一整天,早上只吃了一顿饭,现在,就算她肚子咕咕乱叫,也不想从舒服的怀里离开。夜里的凉风嗖嗖刮过,冷的要命。诗敏又往诗玉斌的怀里钻了钻,然后,身体就再也不见动弹。

        如果诗敏离开了,他该怎么办?一路上,诗玉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时,诗玉斌恋恋不舍的用鼻子像狗一样闻着诗敏的秀,他要把她的味道,记在心里面,虽然,他已经非常清楚熟悉这种味道了,不过,他还是使劲的闻着。

        这条路很长很长,在寒风的侵袭下,诗玉斌越走心越凉。此时,他的大脑已经被胡思乱想所占据,他一想到家里面忽然失去了一种熟悉的味道,他就难受的要死。这种感觉,无法从自己焦躁不安的内心里驱赶走。于是,他停下了脚步大叫:“敏敏,敏敏,别睡了,哥问你点事情。”

        诗敏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出了一句话:“你问吧,我听着呢。”

        “敏敏,你从哪儿来?”诗玉斌问。

        诗敏无意识的抬起头晃了晃说:“从娘胎里来。”

        “不对,”诗玉斌说:“你是从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你压根就没有父母,真的,跟我回家,他们不是你的父母,你别想着找他们了。”

        “你才是猴子呢,”诗敏说完继续趴在诗玉斌的肩膀上睡觉,嘴里嘀咕着:“你全家都是猴子。”

        诗玉斌没有反驳,而是,继续把停留下来的脚步,迈了起来,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已经十点多了,他要走到山下,打出租车,半个小时才能到家,回到家也差不多快十二点了吧!

        第二天,诗敏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九点了。她慌慌张张的洗漱完之后,就冲出了家门,甚至都来不及与坐在沙上的诗玉斌说上一句话。这让诗玉斌醋意大……

        这天,诗敏继续在门口徘徊。门里面就是自己的父母,她甚至在门外都能清楚的听见他们的呼吸声,可是,迈向父母的那一步却是艰难异常。此时此刻,她已经狂了,她自己的心脏现在就像是囚禁于笼中的猛虎一样,嘶吼着,等待着下一刻的爆。

        不是她不敢见到父母,而是,此刻她异常害怕,害怕的是,当她双腿迈向这间屋子时,现实会把她的美梦戳的稀烂。她在屋外来回徘徊着,一腔热血和来前激动的心,再一次,慢慢被阴冷的凉风浇灭……

        这种凉风伴随着她徘徊的脚步,越走心越凉,越走越感到孤独。这种孤独感是前所未有的,这是一种哀怨的孤独,这种孤独感让她觉得呼吸异常的困难急促。

        门“嘎吱”一声被打开了。听到异动的诗敏,快隐遁自己的身形,将自己的身体藏于这间房子的背面。

        诗敏躲在房子的背面,一座将近百米高的垃圾山显现于眼前,让她震惊不已。看到这一切的诗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她这两天闻到的刺鼻的臭味,从这里传出。她看到这一切,心里面一阵阵的疼。她自言自语道:“爸爸、妈妈,没想到你们竟然生活在这种恶臭之中几十年,你们是怎么挨过来的?”说完,她一阵心疼。

        门“嘎吱”一声被关上的时候,诗敏从房子的背面走了出来。然脚步继续停留在了门口,迟迟不肯向前再迈出一步。

        这种状态,诗敏一直持续了一个月。这期间,有一天很有意思。1o月12日,诗玉斌来“例假”的重要日子。诗敏当然知道,不过,她害怕夜里头走夜路,所以,就把她的哥哥冒险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这里是哪里?你是谁?”诗玉斌想了想说:“你长得很像我妹子,交个朋友呗?”说着他伸出手来。

        诗敏没有伸手相迎,而是一个飞扑,像以往一样,扑进他的怀中,当然,诗玉斌习惯性的将她抱在了怀中……

        “你是敏敏,你是我的敏敏,你怎么了?”诗玉斌一脸惊恐的望着诗敏说:“你是打了催熟剂了?这么大……”诗敏一口咬在了诗玉斌的脖子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啊……”

        “哥,你给我清醒一点行不?你有失忆症,不信,你把电话打给诗雨姐和诗慧姐问问就知道了。”诗敏说着掏出手机塞到了诗玉斌的手中。

        半个小时之后,诗玉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一听说,诗敏的父母找到了,而且就在眼前不远处的屋子里后,他说什么都要往里面冲,诗敏拉也拉不住。他满脸的泪水,委屈的抱着诗敏说:“敏,我想咱爸咱妈了,我要进去看他们……”最后,诗敏强行把他拉下山,拽上了车,这才脱离了囧境。

        从此之后,诗敏再也不敢叫诗玉斌和自己一起去那个,让她左右徘徊的地方了。不过,她之后的每天都不等天彻底的暗下来,就早早的撤离她徘徊不前的战场……

        一个月之后,诗敏开始和父母周边的邻居接触起来,这也是她接触父母之前,给自己做的一份保障。

        “奶奶,你好,我是咱铜川日报社的记者,我想问一下,垃圾山住的那对夫妇的情况。”诗敏带着礼貌的微笑询问着。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老人冲着诗敏大声说:“你声音大一点。”

        诗敏微笑着大声说:“你老身体可真好,祝您万寿无疆。”

        “哦……”老人呵呵一笑,漏出了她所剩下的一颗大门牙说:“谢谢,真是一个好孩子。”

        ……

        “阿姨,你好,我是咱铜川日报社的记者,我想问一下,垃圾山住的那对夫妇的情况。”诗敏带着礼貌的微笑继续找人询问着。

        “那对夫妇啊,”中年妇女说:“那对夫妇挺可怜的,丈夫下矿时,出了安全事故,丢了手臂和腿,一直都是靠他媳妇伺候,这女的挺能干的,具体我就不太清楚了。”……

        这天,离过年还差三天时间。她毅然决然的闯进了她父母的家里。

        当她踏进这间屋子之前,她时时刻刻都在体会着一腔苦水和满天愁云,因为,不确定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她不知道闯进这片天地之后,是进入地狱还是进入天堂。

        她闯进屋子的那一刻,她接受了他的父母,这种接受,瞬间被放大,再放大,然后,产生出了敬佩,最后,产生出了爱,对父母的爱……

        时间拉回那个既伤心又悲愤的年代。

        那些年,胡夏和张强新的心痛得要命。张强新残了身体,自理成了他做人的最大难题。而胡夏愁肠百结,整日咬着牙凄苦自虐。

        胡夏还年轻,她完全可以抛下自己的丈夫,让他自生自灭,然后,重新寻求自己人生的另一半,结婚生子。不过,她没有这样做,一方面,她不是那样的人,做不出那样的事。另一方面,她爱这个男人,这种爱情至深,让很多人都因此费解。可是,肉体对于灵魂来说重要吗?答案一定是,不重要。因为,一个囚禁于他的牢笼而已,她为什么会在乎?灵魂爱上灵魂,不是人爱上人,这一点人类永远不会自知。

        这样的日子,煎熬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很多人都会认为,她一定凄苦。可是,在她的内心里,因为有了爱人在身边,觉得美滋滋的,并不感到绝望,只是肉体疲累的让她喘不过气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感。

        这几年,胡夏推着丈夫,拿着女儿的相片,找了五年多。自从丈夫残了以后,女儿也在之后的半年里丢了。她花光了所有积蓄,几乎找遍了整座tc市。她立下誓言,这辈子,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女儿。

        五年时间,她把女儿身上的每一个特征,都牢牢的记在脑海中,他们就像是无根的草一般,随着风吹的方向飘动,吹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夜晚来临,胡夏就把推车上的被褥铺在路边干净的一处,夜里,她从背后抱着丈夫张强新睡觉。

        屈服,低头,是灵魂摆脱闲言碎语的纠缠而已。这种声音,他不能听而不闻,他是高贵的,所以,他会以这种低姿态的表现,而毫不沾惹的,苟延残喘的活着。此刻,他们就是这样,他们不会让任何人认出他们,就算是熟人,他们也会低下头颅或远远避开。夜里,他们蜷局在冰冷的地面上,舔舐自己的伤口。把自己逼迫的太残忍,活不出一丝内疚,这就是灵魂。

        那是一个十二年前的夏天中午。头天半夜,下了一场暴雨,胡夏抱着丈夫躲在了房檐下避雨,她冻得嘴唇紫,浑身颤抖不止,不过,她从背后抱紧自己的丈夫,互相以这种方式取着暖,咬着牙挺了过来。可是,第二天,她的丈夫就起了高烧。她火急火燎的从路边的卫生间里用水把毛巾浸湿,将其贴在了丈夫的额头上后,把她的丈夫安顿在那个房檐下,就往药店的方向跑。

        胡夏买完药往回赶的时候,刚好赶上学生放学,于是,她放慢了脚步。

        街道上学生的海潮一浪接着一浪,她眼神胡乱飘移在人行道上的学生们身上。忽然,她在这浪潮中现了一张熟悉的脸,这张脸她几乎每一天都能梦到。这一刹那,她睁大了眼睛,她急匆匆跑了过去,不可置信的盯着女孩,手用力拉住了那个女孩的手,满眼泪水的凝望着她。

        胡夏没有文化,这么多年,她琢磨了几句话,是想找到自己孩子的那一刻,说给她听的:“孩子,我是你不称职的母亲,把你丢了是我的错,求求你跟我回家吧。”可是,这一刻,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饿了吧,阿姨。我身上就有两块钱,给你吧。”说完,诗敏挣脱了胡夏的双手,从兜里掏出了两块钱塞到了她的手里,便转身离开了。

        胡夏伸出手向诗敏抓去,但还是慢了一步。她的手停在了空中。她屏住呼吸,任凭眼泪一滴滴的落在了地上。一时间,满脑子女儿的身影,使她坠入了往昔那既清晰又模糊、永远也不可再现的岁月里。

        她的幸福已经丢了,曾经,她幸福的时候,多少人投来羡慕的目光。但是,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幸福被无情的夺走了,女儿丢了,丈夫残了。这对她来说,太残忍了。她的世界在这一瞬间,黯谈下来。命运夺走了,她切身触及到的幸福。她的美满的家庭破灭了,她的人生被戳的稀烂,而她看见自己女儿的那一刻,满腔的委屈,让她几乎崩溃,她蹲在那里嚎啕大哭起来,她也只能这样,做这种无能为力的事情。

        十几分钟后,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波涛汹涌的内心被强制镇定下来。

        胡夏平静的看着手里的两块钱,将钱平整了一下,小心的对折后,放在了口袋里。她内心里的眷恋和痛苦交织在了一起,让她显得凄凉和无助起来。她茫然的望着自己身上的那件脏兮兮的破衣服;饥肠辘辘的闻着空气中夹杂着熏肉的香味,无奈的摇了摇头后,朝着丈夫的方向走去……

        胡夏有机会叫住自己的孩子,把她拥抱进自己的怀中,可是,她却张不开嘴;她有机会跑过去拉住她女儿的手,可是,她的腿却迈不开一步……

        她抬起头仰望现实中的阴霾、潮湿、暗淡、冷漠,她的世界变了,眼前的一切全变了,变得灰不溜秋的,灰色的高楼大厦,灰色的宽广马路,灰色的天空,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活在牢狱之中,甚至是,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都异常困难。

        她想念女儿的感觉很奇妙,这种感觉,让她的心异常孤独。当她心心念念盼着的女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时,她就像是不敢见光的老鼠出来觅食一样,肮脏,丑陋,低下。此刻,她迷茫,无助,可是,谁会在乎她的心情?

        之后的几天里,胡夏推着张强新在市二中的学校门口住了下来。他们还是像以往一样,天当被,地当床,生活的像乞丐。她没告诉丈夫有关女儿的任何消息,因为,她害怕丈夫会忍不住将女儿带回家,过那种风餐露宿的生活,他们现在已经没有钱了。

        这些天,胡夏总是笑,自从丈夫出了事,女儿丢了以后,她就再也没这样笑过了。每天,上学的时候、放学的时候,她就盯着学校的大门口,远远的看上女儿一眼。这一眼,是她一整天的期待。这一眼,使她连日来厌倦这所城市的冷漠的心,一扫而空。

        一天,胡夏看到一个男生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回家,她找到了一个机会,接触到了那个男生,她说:“你好同学,请问那个经常和你走在一起的女生和你是什么关系?”

        “阿姨你好,她是我妹妹,你有事吗?”诗玉斌回答。

        “她叫什么名字啊?”胡夏急忙说:“别误会,那个孩子前几天帮了我,我就是想记住这孩子的名字。”

        “是这样啊。”诗玉斌说:“她叫诗敏,是我的妹妹,我和她都是孤儿,在孤儿院一起长大,所以,我和她并非亲兄妹,但她却是我最亲的人。”

        “谢谢了。”胡夏对着诗玉斌鞠了一躬:“以后,拜托你好好照顾她,要不是她的两块钱,我也许会绝望。”说完,胡夏转身颓丧地离开了原地。

        她知道女儿现在的情况,也就放心了。这一次她决定离开了,躲进那个不会再有人闯进来的窝里,守护着她的爱,苟延残喘的生活下去。阴冷的冬天会让她的手指红肿气来,酷热的夏天会让她感觉身体被烤熟,不过,有老伴陪着她,她接下来的日子还算过的销魂……

        胡夏走到张强新的身边,抱着他残缺的身体无助的痛哭起来。张强新看着妻子这样,忍不住也跟着一起哭。她们哭累的时候,她说:“老公,听我说,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孩子咱不找了,谁也帮不了咱们,这是天命。”

        胡夏从兜里掏出了那两块钱抚摸着,就像是抚摸着一件昂贵的艺术品。看着妻子的举动,张强新百思不得其解,正当他纳闷的时候,妻子推着他,说:“我们回家。”

        这十几年,每一年胡夏都会抽出一天的时间,远远的在孤儿院的附近看上女儿一眼。这一眼,会让她开心一整天,而这一天,也是她最幸福的一天……

        命运就好像和胡夏开了一个玩笑。这么多年了,自从见到自己的女儿之后,她就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奋斗目标:一定要让这个家庭过上小康生活,每日三餐,衣食无忧,这就是她的梦想。

        现实,可怕的现实,残酷的现实,她无法逾越现实的蔽障。她的想法很好,但她忽略了一点,她是一个女人,一个柔弱的女人,她不可能仅凭一己之力,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她这些年,每天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就起床包包子,然后,拿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卖包子,卖完包子就去种地,她什么都会种,菠菜、黄瓜、西红柿、南瓜、茄子、小白菜,这也是被生活逼出来的能力。每天,丈夫的吃喝拉撒睡,都是她一个人忙前忙后,为了节约开支,她剪断了电线,用上了煤油灯。可是,不管她多么的努力,也仅仅维持着自己和丈夫的生计。

        她丈夫的身子骨非常弱,天一冷,就会生病。她挣的钱大部分都为丈夫买了药,所以,他们为了生活而不得已,每天只能吃一顿饭。

        那一天,胡夏生病了。身子被寒风刺骨的凌厉折腾的起不来床,起了高烧。那天夜里。她躺在床上嘴里微弱的含含糊糊的叫着一个人的名字,“诗敏……诗敏……诗敏……”。张强新想仔细听来着,可是,却听得不是很清楚。张强新用力翻下床,嘴里叼着毛巾,身体向前蠕动着将嘴里的毛巾浸湿后,再蠕动到床边,将毛巾贴在了妻子的额头上。这个过程,他要用3o分钟来完成。第二天,妻子的身体好了,像健康人一样生龙活虎的站在了他的面前,可是,他却病倒了。因为,那一天夜里,二十次摆毛巾的这个过程,让他体力透支……

        胡夏撑起了这个家庭,但也付出了远常人能力的代价,如今,她刚过五十岁已经满头银,脸上的褶子刻出了岁月的锋利,满眼的无奈与凄凉,在她的身上显现的楚楚动人……

        时间拉回到现在。

        张强新爬到门边时,诗敏早已没了踪影。此时,他的内心难受至极。看着眼前空空的弯曲的小路,他浑浊的泪水滴落下来,最后,鼻子混合着眼泪流进了嘴里,这味道咸咸的涩涩的。他哭,胡夏也哭,胡夏抱着张强新一起痛哭,哭得昏天黑地。她们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看着都心疼。

        哭声随着时间的流逝消停下来。胡夏用手将张强新满脸的泪水混合着的鼻涕抹干净,脸色又恢复到了以往时的平静。

        胡夏将瘦弱的还在哽咽中的丈夫,从地上重新抱到了怀里,她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椅子旁,将丈夫放在了椅子上。她平静了一下内心后,给丈夫讲述起了,十二年前跟自己亲生女儿相见的那一刻。最后,她将两块钱从兜里掏了出来,当着丈夫的面,轻轻的抚摸着……

        诗敏离开之后,直接去了附近的银行,她从银行里取了五万块钱,这是她这几年当英语老师赚的全部积蓄。

        拿着钱,再次回父母家的路上,还是经过了那条已经结了冰碴的小河沟,弯弯曲曲向家的方向延伸着。晶莹的冰被阳光折射出的光芒划破天际,绚丽夺目。看着家的方向,望着弯曲的河水,她忽然开心的原地转动身体,像一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她满脸尽是笑容的对着家的方向柔声说:“妈妈爸爸,从现在开始,我们一定会幸福的。”诗敏的梦想成为了现实,父母的出现,让她那从小到大,渐渐麻木的心灵也得到了温暖。此刻,她内心深处,充满了无限憧憬,憧憬着以后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

        那次之后,诗敏将自己的父母接到了市区生活,就像她所说的一样,他们一家三口生活的非常幸福,非常美满。

        秋天的时候,诗敏推着助力车,带着父母,伴着片片淡黄的落叶,漫步山间。用身体感受丝丝的凉意和瓜果的香味,沁人心脾。从来没有静下来享受生活的老人被黄色、橘色、红色,美的像画一样的美景陷进了梦境一般;春天的时候,诗敏还是带着父母走进最大的一片油菜地,金色的油菜花田的娇艳,把老两口的双眼和呼吸都撞停了,他们贪婪地吸着鼻子,看着一只只蝴蝶展翅欲飞……他们到处旅游,走遍了铜川的大街小巷,吃遍了铜川的美食。这样的生活,对于老两口来说,像梦境一般,他们总感觉不真实,仿佛被天上的仙女脱离了人间的困苦,享受着令所有人羡慕的仙境生活……

        那天夜里,诗敏和平时一样,夜里,会来到母亲的卧房,蜷缩在她的怀里睡觉。这个房子是两室一厅,是王家河的保障房,诗敏借了诗雨六万,花了九万多才买到手,考虑到父亲的身体状况,她买房时,挑了一楼。房子坐北朝南,采光非常好。房子下来后,被诗敏装修的很温馨。一家人的欢声笑语,总是充斥着整个房子里……

        自从找到父母后,诗敏每天活得都很充实、踏实。任何事情难道比找到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根源都要重要吗?多年来,一颗漂浮在空中的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根。她体会到了再次得到亲人的幸福之后,这让她更加痛恨,让她失去根的家伙。

        “妈妈,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对您说。这件事在我心里已经藏了好久了。好几次想对您说,可又怕您不高兴,今天,我想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掏给您。”诗敏抬起头看着母亲,认真的说。

        胡夏抚摸着诗敏的头,满眼尽是暖暖的柔情,她说:“孩子,一眨眼二十年都过去了,这日子,就像风一样。大风过后,一片狼藉,雨洗过,风拂过,大地又会再次充满生机。这些日子,我总算想明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只想搂着你,就这样幸福下去。”

        “可是,我就是心里不顺畅。”诗敏忽然坐了起来,气鼓鼓的说:“我的父母这么疼爱我,竟然会和我分开这么久,这都要怪那些罪有应得的人。都说,井下黑,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有多黑。”

        夫妻俩自从找到诗敏后,整天被这个“鬼精灵”缠着,乐的老两口前仰后合的,胡夏会对丈夫说:“咱们的女儿和我当年一样,都带着一种灵气,你看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华有才华,古灵精怪的。”

        诗敏找到父母快一年了,这一年中,老人的爱混合着她的爱交织出了一张最浓的亲情网,这种久违了的亲情,让她很是享受,但同时,这一切的幸福又再一次激起了她内心的仇恨。她本应该从小就享受这样的生活的,所以,她不甘心,更不能忍下这口窝囊气。她要报仇,对,让法律来裁决这些坏人。

        大街上的空气里飘荡着熟悉的音乐,各个商铺的玻璃橱窗上绘着的圣诞老人笑容可掬,商家为招揽顾客的圣诞树上挂满了礼物,放眼望去,无处不在的提醒着你,今天是圣诞节。诗慧掏出手机给诗雨打了一个电话:“喂,诗雨姐,我想问你个问题。”

        诗雨说:“你说。”

        “二十年前的官司好打吗?”诗敏说:“我父母的事,之前告诉过你的。”

        “时间拖得太久,不太好打赢。”诗雨说:“不过,上访的话,政府的事,政府解决,应该更快一些。”

        “好,我知道了。”诗敏说:“谢谢我的好姐姐,过段时间回去看你哈。”

        “你这死丫头,找到了父母,就把我们给忘了。”电话里,诗雨和诗敏开着玩笑。

        “我哪敢,你呀,永远都是我的好姐姐。”诗敏说:“不说了,电话费很贵的,拜拜拜拜。”

        当年,张强新受伤回家之后,当时,和张强新搭伴的屈寇,同时负责着井下的安全工作。他拿着手中的权力,为自己谋求利益,这一件事情,早已不是秘密。

        一个令人恶心的一天,始终缭绕在胡夏的心头。

        这一天,饭菜冒着香味的时候,屈寇闯进了屋。

        屈寇带来了一包牛肉和一瓶西凤酒。他一进门就看见了胡夏,“嫂子,我来看看我哥,你瞧,我给你们带了什么!”说着,他显摆了一下自己手中提着的东西。

        胡夏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就拿着勺子给自己的丈夫喂饭吃。

        屈寇打开了麻纸包,捏了一块牛肉丢到了嘴里,打开酒瓶盖,仰头喝了一口酒,说:“哥,你也喝一杯,可好喝了。”

        “你来有什么事吗?”胡夏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一眼屈寇。

        “是这样,这次的事故,是由于操作不当,导致我哥卷到了传送带中,所以咱们矿不承担这个责任。”屈寇说着又捏了一块肉递到了胡夏的嘴边,说:“嫂子,来一块,这肉嫩的很。”

        胡夏冷笑了一声,说:“不了,我嫌脏。如果你没有事的话,请离开我家。”

        “嫂子,看你说的,这次事故,又不是我的错,你别老是针对我,好不好。”屈寇说:“我是什么人,我哥最清楚了,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问我哥去。”

        自从屈寇一进门,张强新就一句话也没说。他很平静的吃着妻子喂进口中的食物。其实,他非常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张强新比屈寇资历要老,刚进单位时,屈寇毕恭毕敬的称张强新老师,张强新觉得这个人很老实,对他并不反感,把自己的所有经验全部都传授给了他。

        从他没节制的巴结领导,给领导端茶倒水。就连点烟时,都是小心翼翼的躬身双手护着,生怕一个小细节让领导反感。张强新是敢作敢为的人,见到自己的徒弟这样,他就非常厌恶,他多次提醒他,都被他打哈哈,搪塞了过去。最后,最终屈寇得到了领导的认可,当上了安全科的副科长,之后,当屈寇再次见到张强新之后,就再也没有叫过老师,而是叫他老张。

        这次的事故是屈寇检查安全隐患时,脚下不小心绊了一下,张强新看到后,一下子把他拉了回来,结果张强新由于失去了重心,跌入进了传送带中,这才酿成了如此惨剧。

        屈寇坐了一会,看到并不受欢迎后,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拍在了桌子上,转身就离开了。

        这个人是这一家人的梦魇,这辈子,就像是一个恶鬼一样,缠上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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