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拣尽寒枝不肯栖
“叮”得一下，苏黎低着头跑出了电梯。
陆向晚没有跟上，而是直接下行到负一层返回车库。
病房里，许嘉宁没有躺在床上，她穿着一身病号服趴在阳台的窗前发呆。
苏黎将保温桶里的小米粥倒出一小碗，而后喊她进来吃饭。
然而她喊了好几遍，对方都没应声。
等她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许嘉宁正入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上小女孩的照片。
苏黎知道，那是她五岁的女儿。
两年前，许嘉宁离婚，孩子判给了她的前夫。不过由于她和前夫离婚时双方撕破了脸，后来她的前夫一直不让她见孩子。
她选择来云城，大概也是为了逃避某些东西。
“嘉宁！”苏黎在她身后轻唤了一声。
许嘉宁一惊，转过身时恢复了以往的云淡风轻。
“哎哟，我等你等得花儿都......”
话刚出口一半，她发现苏黎的脸红得跟天边的晚霞似的，随后想起之前陆向晚说去接她，那么这两个人是不是发生了点什么？
......
陆向晚刚到家门口，就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墙上玩手机。
“羽沫，你怎么来了？”他的眉心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白炽灯的光影下，女孩的皮肤被照得白皙无瑕，但圆圆的脸蛋上却透着两抹非正常的酡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星星似的眨巴着。
“陆向晚，你真是个混蛋，这么多年了，你还没忘掉苏黎？我真想去学习一下解剖学，把你的脑子解剖出来看看那是什么构造的。”
陈羽沫摇摇欲坠地走了过去。
就在她身形不稳快要往对方身上倒去时，陆向晚及时扶住了她的胳膊。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
陈羽沫将他的手甩开，转身像只壁虎似的贴在了陆向晚家的门板上，口中嘟囔：“我今天就睡这，就睡这里了，你别想赶我走。”
陆向晚无奈地看着她，眉心皱成了川字。
“行行行，你今天睡这，那你让我开门，睡里面去行吗？”
陈羽沫闻声扭头嘿嘿一笑，弯弯的笑眼中透出几分迷离。
“好哒，请开门！”
陆向晚将她带回屋里，转身去厨房给她倒了杯蜂蜜水。
陈羽沫直接在客厅的沙发上躺了下来，怀中抱着一个抱枕就这么睡去了......
醒来时，晨光温柔地穿透落地窗前的纱帘，为冷色调的客厅铺上了一层暖洋洋的柔光。
公寓里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陈羽沫揉着发胀的脑袋支起身来，莫名有些错愕。
身前的茶几上，一张便利贴压在了盛满淡黄色液体的玻璃杯下面。
她将便利贴拿过来一看，上面苍劲的字迹显然出自陆向晚之手——
“蜂蜜水隔夜就不要喝了，自己去厨房重新泡一杯，以后少喝酒！”
果然是陆向晚的说话风格，简洁，毫不温柔。
陈羽沫回想了一下昨晚发生的时事，想到自己撒酒疯的画面不由狠狠揉了揉头发。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公寓还是她以前见到的样子，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过夜。
起初，她以为陆向晚是去上班了才会给她留下这张便利贴，但当她看到墙上的时钟时，她忽然笑了一下。
才刚过五点，显然还没到上班时间。
所以他是昨晚将这个醉汉收留后，自己跑出去了！
陈羽沫紧紧攥着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的肉中。
难道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非要将他的疏离做得这么明显？
与此同时，陆向晚手机上设置的闹铃响起。
他想伸手去拿，却发现手臂被什么重物给压住无法动弹。
蓦地，他的神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蹭”地坐了起来。
等看清身旁的人是谁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熟睡中的宋言被惊醒，随之猛地起身，顶着一头杂乱的短发四下张望着，惺忪的睡眼中空无一物。
“地震了？”
陆向晚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幽幽开口道：“你为什么会爬到我的床上来？”
“嗯？我为什么在你这？”宋言揉着眼反问。
下一秒，他幡然清醒过来。
昨天是陆向晚跑到自己家借住来着，所以现在应该是在他自己家才对。
“诶诶诶，这里是我家，这是我的床！”
陆向晚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差点被气笑了。
“是，可昨天是谁非要把床让给我自己睡沙发的？”
宋言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不过后来沙发睡得实在不舒服，他就暗搓搓地跑到卧室跟陆向晚挤了挤。
“反正床那么大，睡俩人绰绰有余。”
陆向晚幽幽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活动了一下被压到麻木的手臂。
“但愿你没什么特殊癖好！”
宋言差点被气吐血：“......”
陈羽沫今天休息，所以她醒来后并没立刻离开陆向晚的公寓，而是去他的书房找点书看。
整齐的书架上，一本《东坡词集》似乎刚被翻阅过，还没有完全塞回原位。
她随手将那本词集抽了出来，坐在书桌前翻阅了起来，结果越往后翻脸色越是难看。
书中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但又并非完全与诗词有关。
甚至有很多都是他对某个人满满的思念，他将自己的思念汇成了一首首诗词！
一首《卜算子·黄州定慧院寓居作》，里面那句“拣尽寒枝不肯栖”被他拎出来单独作了批注。
他在后面写道：我这只孤鸿亦是如此，寻寻觅觅你的踪迹，历遍人间山河，没有找寻到你的影子，我甘愿在寂寞的沙洲继续徘徊......
这个影子究竟是谁的，陈羽沫心里一清二楚。
她和苏黎没有很深的交集，她也不知道苏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但是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在消失这么多年后，依然牵动着陆向晚的心？
她将词集放回原位，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之后离开。
陆向晚收到一条短信——
“抱歉，我这个醉汉鸠占鹊巢了，走啦，多谢收留！”
宋言伸长了脖子想要偷窥，结果那只手机光明正大地递到了自己身前。
看到发件人是陈羽沫后，他鄙视地“切”了一声。
“你说得对，现在还不晚。”陆向晚收回手机说道。
“什么不晚？”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刻意回避一个事实，寻寻觅觅，我就是在等她！等着她再次像道光似的照进我的生命中。
“现在她回来了，我该做点什么呢？”
宋言端着咖啡的手微微一晃，眼中有道暗光稍纵即逝。
那天在咖啡店第一次遇见苏黎的时候，他就被这个有着特殊气质的女子吸引。
可惜，这个女子有个特殊的名字叫苏黎。
缓了缓神之后，他将咖啡递给陆向晚，幽幽开口道：“做什么？追呗！”
吃早餐的时候，那段青春往事再次被提及......
对此，宋言做了总结——
“对，她是欠你一个解释，但你呢？你又何尝不欠着她一份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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