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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赵高先回了宫里禀告,留下徐芷兰与韩非单独在内史府。徐芷兰再次打量着眼前的人,对他暗暗不放心道:“先生来自何处,怎么称呼?”

        韩非宽慰起她,“鄙人卢医一脉,常年在外游行,再回师父住所时便听闻了与师父有关的事情。师父乃当年进宫看诊的民医,自他与我辞别,我便再没见他回来。”

        徐芷兰心想这也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吧,有些不解着,“先生既已明了不是好事,又为何来凑热闹,往日那些热血应征的好士您都听闻了吧,一听牵扯秦王纷争一事全部不告而辞。”

        韩非点头说是,没有否认徐芷兰的劝法,这事若是普通病疾绝对趋之若鹜,可但凡来了咸阳城打听,皆或多或少的得知秦王最近陷入了杀父夺权被母一剑刺死的琐碎流言,这些对于大胆的人来说还不算什么,最最重要的是,连大胆的人来应征最后都嗅到了一股这事可能与相国向秦王隐瞒病情有关,于是纷纷变脸,摇头而散。

        韩非问着,“此事真的与相国有关吗?”

        徐芷兰毫无隐瞒,“有些关联,太后刺死秦王牵涉出秦王怀疑自己身体异样,再加上平常确实染有小疾就请了我哥医治,可我哥刚到咸阳相国就进言说是秦王无疾,秦王不信喝了我哥药后就险些丧命,秦王贵体受危,相国理所当然的怀疑我哥,加之我哥身份入秦看病确实不妥,就锒铛入狱了。”

        韩非若有所思,说他想搞清当年师父进了宫后是遭受了何等待遇。

        徐芷兰道:“或许你师父死于非命也说不定。”便见韩非情绪更为激烈道:“那便更该如此揭露相国。”

        韩非这样义正言辞反倒让徐芷兰对他快速信任几分,一扫刚入门时的隐忧。

        或许此人真的知晓一些隐情也说不定,思及此,徐芷兰愉快的告诉韩非会带他进宫赴约。

        韩非过了这一关心里松口气,想着就只剩面见秦王最后一关了。

        他给秦王看病不怕什么,怕得就是相国徐弈他们会不会认出他,徐弈尚且好说还在牢里,他避而不见就是了,可相国……

        韩非路上想着怎么编造谎话,准备待会儿进宫忽悠秦王,等他真正见了秦王,才发觉对方确实比他想象中的英明神武些,年轻气盛却不虚浮跋扈,对他也是以宾主之礼召见。这样的秦王让韩非心里不是滋味了,他来自小国,此番周到的境遇,让以前韩王对他所做的种种不屑霎时相形见绌。

        韩王室礼贤下士的气度上就比人家秦国输掉一截,除非遇见徐弈那种异常出众特别的。

        韩非思绪走神,脸色不好看,透着苦楚,秦王从帷幔后出来看向韩非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韩非弯腰行礼,恭敬答着秦王的待客之道,秦王虚扶起他,说他既是医者肯进宫医他,就该以礼厚待。

        徐芷兰在旁笑笑,抬眼翻看秦王天花板,对他的温言客气不置一词。

        等着吧,看好还好说,看不好就该跟徐弈一样在牢里趴着了。

        徐芷兰贬低的视线太过明显,秦王想起他待会儿要脱衣给韩非看,喊来赵高命他把徐芷兰带出去了。

        徐芷兰无语,被关在厚实的殿门外,连句里面谈话的声音都听不见。

        赵高尴尬失色劝道:“徐姑娘在里面也无用处,不如别添乱的出来。”

        徐芷兰忍下赵高的说辞,决定陪他等候在殿门外。

        韩非给秦王问过诊后,秦王很满意,命赵高按照韩非提出的住宿要求给他安排宫内的住所去了。徐芷兰见韩非头一次来就这么有成效,进殿问着秦王道:“我有没有功劳?”

        秦王悬笔批改着什么,抬眸瞥她一眼,不作回应。

        徐芷兰觉着自己站在秦王面前尴尬了,准备告退,秦王忽然喊她道:“近来没去探望成蛟?”

        徐芷兰挺直脊背,僵硬回道:“没去。”她看秦王脸色不好,想着有什么问题么。

        秦王甩掉了手里一根正在翻阅的竹简,看了看下一根,随后把下一根也甩掉了,脾气很大,但就是没在徐芷兰的面前发作。

        他忍了忍看了看,发现今日呈交的奏折都千篇一律,见徐芷兰还杵在这,对她迁怒开口道:“相国事你说的?”

        徐芷兰问道:“何事?”

        秦王让她自己捡地上的竹简看,徐芷兰莫名其妙的蹲下身子全部捡了起来。

        虽没继承原主记忆,倒能认得这些秦国小篆,徐芷兰一行行的读着,神色越读越难看,她意难平道:“不是我说的,我压根就不知晓此事。”

        秦王冷冷道:“不知你能说出太后与长信侯生私两子的事情?”

        徐芷兰发抖,弱弱抖着竹简道:“我那是听别人说的。”

        秦王放下笔,慢慢起身下来走近她道:“憋藏寡人母后和仲父私通一事不说,原是想在这里逼寡人就范。”

        竹简上写的是朝臣过问吕不韦与太后关系一事,甚至还有人抓到了当年相国给嫪毐伪装上刑的官宦,这事要捅到朝堂上说,秦王替吕不韦隐瞒此事瞒不住了,吕不韦必须认罪。可这就牵扯到廷尉府的联想了,一直负责调查宫中案件未果的严仲行便猜测,太后行刺指认秦王是不是与秦王的身世来历有关,认为秦王并非先王所出,如此太后才狠心对秦王下手。

        这样,一旦他们后续知道先王死前还另立的有废立太子的遗嘱,秦王是想摆脱都摆不脱了,只能默认。

        秦王脑海里缕清着这关系链,冷笑赞赏徐芷兰道:“诏书你销毁了吗?”

        徐芷兰一脸懵逼的眨眼,“那诏书是在我这吗?”

        秦王拉长鼻音的嗯了一声,徐芷兰脸色青一下白一下,很是惨淡,想不通的问道:“怎么当时那么重要的东西跑我这了,你没拿走吗?”后面那句你怎么可以这么蠢,徐芷兰碍于秦王看她的脸色咽回肚里去了。

        徐芷兰的问题正是秦王现在不愿提起的,皱着眉,忍着额头跳起的青筋道:“当时年少无知,非常信任母后,我那时是她唯一的仰靠,我信她不会害我。”谁想现在今非昔比,赵姬位置稳固后,转身就变了。

        徐芷兰闷闷道:“我不知诏书是否还在。”

        “去找。”秦王冷声,以条件引诱,“只要你能提前找出来我就放了你和徐弈。”

        徐芷兰知道这是一件苦差事,对他抱由不信任道:“我作何再相信你?”被他坑过一次,徐芷兰这回长记性了。

        秦王冷脸解释,“那是失误,我先前不甚了解。”

        徐芷兰毫不通融道:“立字据。”就着秦王案几上的笔和朱漆给他研磨好了。

        秦王胸中有怒气翻涌,咬牙道:“非要如此吗?”

        徐芷兰胆大妄为道:“谁让你不诚信,口头允诺的事容易夭折,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还望大王能够体谅。”

        徐芷兰叨唠不停,一直从秦王找她说起,接着就是徐弈入秦被相国打得要死不活,也不见他看过问过。

        秦王冷拍桌案,实在忍受不了她在耳边啰嗦,挂念着尽快落实诏书的事情忍着怒火与她签订了字据。

        当徐芷兰拿着刻有秦王大名和他鲜红手印的竹简后,爱不释手,反复擦拭,她把竹简环抱在怀里告退道:“我定尽心尽力,为大王您上刀山下火海的。”

        徐芷兰态度转变太快,秦王听着她的豪言许诺甚是熟悉,勾起回忆道:“慢着,寡人……”

        他觉着不对,他想收回竹简了。

        然而徐芷兰听他一声阵喝跑得比兔子还快,不到一秒功夫消失门边。

        走回宁芈宫中的路上,徐芷兰边敲打竹简边嘴里念念有词,“找什么找啊,吃力不讨好,到时情况不妙我就甩出竹简开溜了。”至于秦王,她不信到时朝堂内部炸开锅,他陷入一堆待解决的麻烦事中还能有三头六臂跑来阻截她。

        听闻找来的那位医师给秦王看病很快,有了不小进展,徐芷兰找了一个空闲时日前去看他。

        当她得知人被安排到了好几里远的外宫偏馆后,徐芷兰抱怨路程道:“怎么你们王上把他医师安排那么远,不怕病情急促发作,赶不及救治一命呜呼吗?”

        这话也就除了他们自家的主子宁芈敢说外,就剩跟主子玩得要好的徐芷兰了,主子说他们见惯,如今徐芷兰也跟着说,这就令他们费解了,各个耳提面命,“徐姑娘还是谨言慎行的好,免得您跟主子两头招罪。”

        徐芷兰挑眉笑笑,本就想套话,问道:“那你们告诉我王上为何如此安排。”

        其中有一人知情道:“这是那位韩先生要求的,他说住在内宫离大王太近会怕碰见偶有朝事出入的相国大人,您是知道那位医师与相国大人是有过节的,大王岂能营造他们两人碰面。”

        徐芷兰觉得有道理,心中对那医师的信心又增进了几分,希望他能完全治好秦王的病症。

        等马车颠簸到韩非住的偏馆,徐芷兰发现人不在那,也无随从宫侍照料,便又奇怪发问,“你们王上也不派人照顾的?”

        带她来的宫人道:“大王看病有好兆头后大悦,早就没安排人盯梢了,看他斯文老实,不像舞刀弄剑的,随了他的心性。”

        又有人与她解释韩非自称鳏夫,常年游医在外,过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喜欢独来独往,不喜拘束,这偏馆外临近一处荒山,他最喜山间采药,总是早出晚归不见人影。

        徐芷兰站在韩非现下居住的荒芜院落,冷清破败,明显是他要求选址在这临时腾出的下人杂院。

        徐芷兰又问了一下这个偏馆以前是做什么的,果不其然,是给那些宫里犯错在此幽闭的森冷地方,只不过现在这里恰巧空着没被占用。

        徐芷兰走进屋中见陈设简陋,就一张案几一张矮榻,想起与韩非初次见面时的穿着谈吐。

        那么与生俱来刻意遮掩也完全遮掩不住的贵气会甘愿习惯的住在这里?

        她暗有所思走向韩非唯一放在桌上的私人物品,是把刀笔和反复涂抹刮掉的根根竹简,他在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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