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韩非不置可否，似是对徐弈抱有偏见，李斯知他是恨徐弈的，说道：“这事连徐弈都搭进去了，韩国孤苦无依。”
韩非道：“是啊，韩王还指望徐弈刺秦呢。”语气颇有酸讽。
“可他毕竟是个文儒，怎么可能一击必中。”
韩非思虑，“也不知他是怎么刺的。”那意思就是怀疑徐弈投毒失手。
李斯叹气，表示对此事不发表个人见解，倏而皱起眉头关切道：“想想静姝吧，她是无辜的，我听说徐弈自从窃秦大计失败后，静姝便被他连累了。”
“对了，还有，徐弈妹妹似乎也倒戈相向，不再袒护成蛟。”
韩非神色动容。
他想起多年前那个大雨，静姝哭嫁，他不甘心的在后追，怎么追都追不到，车马离他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漫天覆盖的银帘中。
那一天是他痛感人生最失败的一天，跟韩王进献救国之策无果，还要眼睁睁的听从徐弈拆散他和静姝。
让静姝远嫁成为牺牲品他是不同意的，奈何人微言轻，不及徐弈深讨韩王重用，这事便没能阻挠下来。
后来他百般称病，说是自己口吃唯有懂他生活习惯的静姝能留旁照料，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韩王见静姝哭得可怜很快动摇，眼看着静姝马上可以不嫁了，徐弈带着韩王探病亲临，略施医手治好了他。
自那以后旁人是称赞徐弈妙医圣手，他是彻底心郁一卧不起了，静姝也伤心欲绝，跪在他榻前一直哭一直哭，从早到晚，不舍昼夜。
以往他总苦恼说不好话结结巴巴，怎么与静姝完整交流，做梦都在想着努力磨好舌头。
现在，他是会说话也说不出了，没了期期艾艾，反倒再次面对静姝沦成一个哑巴。
人前见了徐弈还要被迫勉笑行礼，对他感激，人后愧对静姝避让着她不敢见她，这样的日子迫使他搬离了韩王宫来到稷下学院。
这里远离王室喧嚣，清幽雅静，他在这里修身养性数多年，没想还会有朝一日听到静姝的消息。
李斯见他神绪飞远，不由泪洒衣衫劝道：“人生莫留憾事，秦王寻医是回契机。”
韩非皱着眉，闷闷不语，他起身去找了荀老夫子。
门下弟子总共两个，忽然有一个来辞行，荀老夫子满目震惊，详询着前因后果。
得知又是往日心结未解，荀卿很是生气的看向李斯，对韩非苦口婆心，“你再想想，莫要一意孤行。”
韩非跪拜道：“可能这几日就动身，我已思虑良久，望老师体谅。”他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一言不发的默默走了，所以特意提前与老师辞行。他那颗心已经凌乱动摇了，本就日夜孤枕难眠，此刻听闻徐弈落狱，更是憎恶徐弈。
他恨徐弈害了静姝，更恨徐弈是将弱小的韩王室往火坑上推。
荀卿瞥了一眼面容平静的李斯，问道：“你是听了你师兄一言才下定决心的吗？”
韩非道：“师兄所言无错，人生只此一次，不能空留余恨，抱憾终身。”
荀卿气得抚须，就差没当着韩非的面冲过去与李斯翻脸。
那徐弈是什么人，九天之上下来的，他能在秦国犯傻事入狱？八成是他自己想进去的。
当年没收徐弈进他稷下学宫，就是不想徐弈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另类搅合进来，他看出徐弈没心，放他进来绝对会搞脏学院风气，挑起波澜，故而对弈一场，大输于他，撵他走了。
没想今日他手还能伸这长，随便就能李斯买通，把他最满意的小徒弟给勾走了。
荀卿再次劝导韩非，“还是专心留下来做学问吧，别去秦宫掺和此事，徐弈尚且如此，你去又能如何。”
韩非答道：“我想见静姝，自我会说完整话后，再也没与静姝说过一句话，她是带着憎恨嫁到秦国的。”
荀卿知道韩非来学宫的原因，也知他不理静姝是怕静姝自缢，现下有了去见静姝的机会，韩王室还那么岌岌可危，以韩非固执死板又极其关乎国运的性格自是扛不住李斯在旁煽风点火。
荀卿摇头叹息，“你去改变不了什么，不仅不能挽救静姝，而且还会暴露身份，招致更多祸端。”
“这些我都知道，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见她，就算见不到她，为保韩王室血脉我也会去的。”
“好吧，你既心意已决，我便不再拦你。”荀卿挥手作别了韩非，冲着立在门边的李斯怒斥，“徐弈给了你什么好处，命你跑来唆害人！”
李斯笑笑道：“怎么能叫唆害呢，我只是顺承师弟心意，他无心钻研老师的帝王之术，留在这里也是空有一腔抱负。”
荀卿吹胡子瞪眼，“你可知徐弈是何人？”
“斯不管他是何人，斯只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老师就算偏袒，也救不了他。”李斯说完恭敬告退，徒留荀卿一人坐在那里生闷气。
寻医之事发布一个月后，报名应征的人越来越少，变得寥寥无几，徐芷兰无比担忧这种石沉大海的状况，问着宁芈，“我还有救吗？”
宁芈正在对镜打扮，闻此放下心爱的胭脂，看向她道：“你都失忆了，怕他作甚？”
“可我总得想起来。”
宁芈反问，“为何要想起来，一直想不起来气死他不好吗？”
徐芷兰无言，好奇琢磨宁芈是怎么不喜秦王的，闲着无聊开始盘问。
“秦王长相姣好俊美，五官外形大致随了太后胚子又不失先王英气，有柔有刚，气度非凡，宁妹妹作何看不上？”
徐芷兰突就开口发问，宁芈避之不及扯着衣袖道：“不是好看就能看上眼的，我喜欢朝昔相伴，细水长流。”
徐芷兰道：“那可真难办。”
宁芈点头却又摇头，与她说道：“成蛟哥哥不是这样，他就愿意耐心听人讲话，无论我做什么他都宽容大度，温柔以待。”
“所以这就是你看上他并祸害我的理由？”
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说出了内心情愫，宁芈脸色一红，无比尴尬道：“芷兰姐姐看出来了？”
“早看出来了。”不过她更好奇那天宁芈是怎么控制她的，对着宁芈又是一阵旁敲侧击。
宁芈很意外，“你不生气？”她正愁着怎么跟徐芷兰不撕破脸的婉言解释，然而徐芷兰却换了要求令她弥补。
她居然向她打听了秦王的事情，还是从秦王太子时期开始问起。
徐芷兰先是问了病重一事，宁芈皱着眉头答道：“这事过去好久了，我当时还小不大记得，只知道他……”宁芈说到一半想起什么，面色难看。
徐芷兰安抚她道：“没关系，我不会与旁人说得，我就是自个好奇问问。”
宁芈一惊一乍，掩着嘴，在她脸上不断斜瞟，问道：“你该不会真的对他有些意思吧？”
徐芷兰对宁芈这般反应见怪不怪了，急切催促道：“他到底怎么了，你话别说一半啊？”
宁芈对她前所未有的格外关心，抚上她的手臂，又紧紧握着她的柔荑，言语怜惜，“妹妹奉劝姐姐趁早死了这条心，别恋他，没结果。”
徐芷兰忽就被她那看可怜人的同情眼光给看心里发毛了，跟着心提嗓子眼，一阵紧张道：“这是为何。”
宁芈做出不忍侧盼的回应，“他心中该是有人了，可惜那人抛弃了他，所以他才一回来就性情大变的，你恋他注定是场苦恋，没看妹妹我都提前放弃他了吗？”
徐芷兰惊疑，忙问道：“那人是谁，太子偃吗？”
宁芈：“……”
她咂了会儿舌，朝徐芷兰感叹道：“你居然还记得。”
徐芷兰越来越一头雾水了，几乎跳起道：“真是太子偃啊？！”
宁芈将她按回坐垫道：“不是太子偃，是太子偃抢了他心目中的那个人。”
“情敌？”
见这回徐芷兰可说对了，宁芈迅速点着头。
徐芷兰觉着不可思议，问着那太子偃是何许人也。
宁芈摆手，“甭提了，可不就是现在的赵王偃嘛，他那心上人被他俩争来争去的争死了，赵偃继位没来打他就算天下太平。”
徐芷兰感觉她又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正在慢慢咀嚼消化，宁芈见她惊疑未定，又劝阻一遍，“这事你可要保守好别往外传，先王下过禁言令的，谁言谁死，当年他宫中的人全被牵连坑杀了。”
徐芷兰从脑补中回神，震惊不已，她向宁芈保证不会说的。
自这闲聊过去一段时日，赵高前来找她，说是寻医有了结果。
徐芷兰喜出望外，跟随赵高去见了那名寻到的医师，对方风尘仆仆，是位中年男性，举手投足之间贵气不凡，徐芷兰见了突就有些怀疑了，拉过赵高问道：“你确定他是医师？”
赵高答道：“他说他是啊，还是个不怕死的。我什么都跟他讲清楚了，包括随时忽悠相国随时可能面临杀头的事，他听完愣是没反应，直言没关系，你说他这是有多爱财。”
徐芷兰：“……”
她透过暗地里再次打量了一下坐在那边等候他们的男子，见他跪坐姿势非常端庄典雅，礼仪有素，顿时又拐过头来问赵高，“你看他坐姿举止，你觉着会是普通名医吗？就算行医，他身上应该会有常年浸染的药香味，而不该是有那种像你家大王才会用的熏香味吧？”
赵高挤着眉眼又瞅了瞅端坐在那的韩非，想他自从应征报名后就乖巧听话，服从安排，从不多舌问着什么，非常合他眼，于是他甩头向徐芷兰保证道：“安心了，找个傻子来不容易，咱就拿他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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