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见故人
宋钰显然也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了。
思绪猛然被拉回，顾晏之笑了笑，好似真的很有兴趣一般，放下手中的名单，“那你倒是说说，现在的大学生怎么就本事大了？”
一听顾晏之说到这个，顾棠舟可就来劲儿了。
她指着名单上江时野的名字，“看到没有，就这个小孩，叫江时野的，听说是ed董事长的独子，ed知道吧，高定服装品牌。”
宋钰毫无波澜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有了一丝不一样的情绪，心中微动，他抬眸看向顾棠舟，似乎是期待她继续讲下去。
“一出生就在罗马也就算了，偏偏成绩又好，妥妥的学霸，长得还特招人喜欢。”
顾棠舟叹了口气，砸吧咂咂嘴，有些忧郁：“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
宋钰闭眼回想了下江时野年少时的样子，喃喃道：“是挺招人喜欢的。”
顾棠舟自是没有听清楚宋钰的低语，更没空观察顾晏之那不自然的神色，自顾自道：“不止如此，这小孩今年大三，听说是自己组了个乐队，现在还有点小名气。”
“我何德何能，给这种少爷当老师，你们能懂我的心理压力有多大吗？”
一阵忽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宋钰的思绪，他拿出手机，对顾家兄妹轻声说了句抱歉，接起了电话。
“闻叔叔，怎么了？”
“小钰啊，你的东西闻叔帮你拿回家了，按照你的意思帮你换了个密码锁，密码发你手机上了，回去可以自己改一下，指纹也可以自己录好。”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
“小钰，不是我说你，出国这么多年，带回来的东西就这么点，多少有点冷清了，改天闻叔带你去买一点，好好置办一下。”
宋钰刚想说什么，又被电话那头的人打断，“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小钰，你妈妈那儿你放心，疗养院已经安排好了。”
“嗯谢谢闻叔。”
宋钰捏着手机，骨节有些泛白，从沙发上起身。
“刚回国东西还没收拾，我先回家了。”
顾晏之看着少年颀长的身形，歪了歪头，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串车钥匙晃了晃，开口道：“我送你？”
宋钰和他对视一眼，听不出语气中的情绪，“老师这么多年没有回来，现在应该好好享受一下”
他抿了抿唇，又接着道：“我打车就可以了。”
顾晏之一怔，随即好像很失落一般，长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道：“那我就不送你了，请便。”
顾棠舟站在窗前看着宋钰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里，转过头看向正在喝咖啡的顾晏之，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一把年纪了，学什么小年轻还留个日系长中发。”
顾晏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扎起后面的长发。
“听说这样比较斩男。”
顾棠舟无语，诡计多端的男人。
“那你斩到了吗？”
“关你什么事？”顾晏之毫不客气的呛声。
“要是让妈知道家里一下子出了两个离经叛道的家伙，我们应该会被塞回去回炉重造吧。”顾棠舟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目光悠远。
顾晏之耸了耸肩，毫不在意地道：“看命。”
宋钰的家其实离顾晏之住处并不远，打车回去只需要十五分钟左右。
只是当宋钰下车站在小区门口时，却有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踌躇良久，不敢踏进。
门口的保安岗亭里的大叔见他迟迟不进去，还以为是什么可疑人员，一脸严肃地走了出来，刚想开口询问，却在看清宋钰的面容后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你是小钰？”
宋钰这才抬头认真看了看保安大叔，眼前的场景忽然就有些错乱。
他抿了抿唇，干涩的出声：“刘叔”
大叔笑得开心，脸上的褶子都皱成一团，但在宋钰眼中，却似乎看到了更加年轻的刘叔，两个人影重合在一起，让他平白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刘叔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宋钰了，眼下再见，激动之余，他的话匣子就像是被打开了一样。
“记不记得那个王阿婆，还是没能熬过去年冬天，那个小孙孙哟才出生没几天，王阿婆盼了许久，最后抱小孩的力气也没有了”
“还有小区里那只小狸花，现在都生了一窝小猫，陈阿姨看它可怜就把它和小猫崽子都带回家养了，现在家里六七只猫”
从邻居家的阿婆阿公，再到驻扎在小区里的流浪猫狗。
再到
“还记得那个小江吗？你家隔壁那个小孩子？以前天天跟在你后面叫哥哥的那个！”
江时野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宋钰心里忽地就有几分烦躁，神情有些恹恹的，他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好看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现在不得了哦，这个小孩蛮有想法的，就高考结束不久吧，和同学还是朋友呀搞了个乐队，现在也蛮有名气来。”刘叔提到江时野，连语气都轻松了几分。
宋钰心中忽然生出些无名火来，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回国后，发现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知道江时野的近况，多多少少都了解一些。
当年他走得仓促，什么联系方式都没能留下。
他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道江时野是否会偶尔想起他。
明明他们那时候是最亲近的朋友
或许是因为到了大家结束一天工作的时候，此时的街道有些吵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初夏傍晚的天空并不阴暗，反而有一种明丽的暖黄色。
宋钰看着远处天边将落的太阳，忽然觉得他们错过的不止六年。
“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江了，现在江先生江夫人也不住这里了。”刘叔重重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些怀念。
宋钰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刘叔说的很久没有见过是什么意思。
“他…不住在这里了吗？”
刘叔诧异地看了宋钰一眼，似乎是有些惊诧，讪讪道：“啊你们这几年都没有联系吗？”
宋钰敛去眸中的神色，摇了摇头。
他当年症状发作得突然，在闻叔叔的安排下才安排好了一切，匆忙便离开了，谁都没来得及告知，也没有谁可以告知。
“小江这个孩子啊当年你走后不久，可能是我上了年纪吧，这身子也不太利索，一个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结果在医院休养了大半年。”
刘叔叹了口气，认命一笑，“等我回来的时候才听说小江一家已经搬走了，这里也没人住了。”
“不过也真是巧，我接下来也不干啦，干不动啦，今天本来是上班最后一天了，竟然还能再见到你。”
“这里位置偏，以前的住户呀大部分都搬走啦，不过有件事倒很奇怪的，听晚班的同事说，这几天小江家里晚上老有人进进出出的，白天一去看么也没人的，不晓得怎么一回事儿。”刘叔神色颇有些好奇。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大抵就是现在这种感觉吧。
宋钰谢过刘叔，一路走到自家门口。
微黄的阳光洒下，好似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辉，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长，那张清冷好看的脸庞，也在此刻难得的柔软了起来。
这里的小区都自带一个小前院，四周围了一圈白色的篱笆。
透过篱笆恰好可以看到里面生长茂盛的栀子花，宋钰心中略有些触动，这些栀子花还是母亲在时悉心照料的。
他的母亲是传说中衣服一天一换从不重复的英语老师，她对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都充满着向往，永远热情又温柔。
可现在，她的余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
宋钰悄声走进小院，他的目光扫过这些生长得极为茂盛的植株，桃花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按理说这些花这么多年没人打理，应该早已残败不堪。
他蹲下身去，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那刚结出的花苞，叶片轻轻颤动，他隐隐约约闻到了极淡的花香。
有科学家发现，在现存的所有感觉记忆中，气味是最不容易忘记的。受到这种感觉刺激后会产生一些回忆，那其他感官所感知的记忆也会随之显现。
宋钰指尖一颤，收拾好心绪，站起身来走向大门输入密码。
打开门的一瞬间，尘封多年的记忆涌入他的脑海，记忆中浮现出母亲熟悉的笑脸，可不知为何，父亲的面孔还是模糊不清。
什么都还在，什么都没变，可为什么有些事情那么模糊？
他脑袋有些疼，似乎被什么东西压迫着，又好像有什么要冲破屏障一般，他抬手扶着额角，试图慢慢捋顺那片记忆却无济于事。
“呼”宋钰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尝试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屋内整洁又明亮，里面的陈设和从前并没有什么变化，连客厅茶几上那个花瓶，都和从前一般无二，可却又无端地让他觉得有些陌生。
就像闻叔叔说的一样，他带回国的东西的确少得可怜。那个小小的行李箱此刻正不起眼的在玄关边上。
宋钰拎起行李箱走上楼，推开熟悉的房门，默默整理了起来，他东西不多，所以收拾得也快。
在行李箱那层最隐秘的角落里，他拿出了一条吊坠。
很普通的样式，一根红绳上穿着一块扁扁的白玉圆环。
宋钰将吊坠握在手中，整个人半倚在书桌边，一双深邃的眼眸直直看向窗外。
他房间的书桌就靠在窗边，只要低头看向窗外，就能看到小院里的盆盆栀子，若是到了花期，一打开窗便能闻到阵阵幽香。
天色将暗不暗，呈一片静谧的深蓝，只有西边的天空还留有一抹暖黄色的余光，映着外面的点点灯火。
宋钰摩挲着手中的项链，侧头看向隔壁那幢别墅，似乎是期待着能看到屋内亮起的灯光。
夏日的晚风拂过他的发梢，他摇了摇头，难得地轻笑了一下，可能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念头有些可笑。
宋钰将项链收起，转身朝浴室走去，只是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等到他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换了一身米色的居家睡衣，没有了平日的距离感，反而整个人看上去慵懒而又脆弱。
他走到床边半躺着，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书随意翻看着。
那是一本聂鲁达的情诗集。
“我爱你而不知我在爱你，我想方设法回忆你。”
宋钰的目光忽然落在这句话上，双眸微微眯起。
良久，宋钰将书合上放在一旁，一阵困意涌了上来，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又或许是刚回故居还不适应，宋钰只觉得自己睡眠越来越浅，似乎有人在他身边蹦迪一样。
他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换了个侧躺的姿势，希望能结束这体验感并不好的梦境，但这声音却并未消失。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惺忪的睡意，摸到枕边的手机打开一看。
十一点三十二分。
宋钰还未从刚才那个吵闹的梦中完全醒过来，总觉得自己耳边还回荡着刚才的声音。
在梦中被吵醒的感觉并不好，他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现下外面漆黑一片。
可能有些时候惊喜就是来得这么突然，宋钰习惯性地侧头一看，却发现那本应没人居住的别墅亮起了灯光。
他的心一紧，心跳也不由自主地加快，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
宋钰拿起手机走出房门，等到下楼出了大门口才想起傍晚刘叔和他说的话，停住了脚步。
清俊的面容闪过一丝懊恼的神色，心想果然是自己昏了头了。
看到屏幕上的时间，宋钰又觉得这个点还在制造噪音实在是有点不太道德，于是继续向前，决定给对方一个善意的提醒。
其实别墅的隔音并不算差，只是宋钰睡眠较浅，对方的声音在他耳朵里便格外的清晰。
宋钰站在别墅门口，只听到里面更加喧闹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浑小子在这个时间办演唱会。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动静丝毫未减，反而愈演愈烈。
宋钰也不恼，只是加大了叩门的声音，直到里面的人终于听到了敲门声，屋内的音乐才停了下来，他听到里面的人似乎走了过来。
随着门从里面被打开，宋钰看清了来开门的这个青年，本来准备好说出口的话也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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